从羿澜夜说让沈诛颜设法废了傅舒云开始,她已在屋内的桌旁枯坐到夜幕降临。
她知道傅舒云是傅炎的女儿,正得皇帝盛宠,要让皇帝废她谈何容易,更别说她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羿澜夜丢给她的这个难题,无异于根本没有答应帮她除傅炎。
但她又岂能放弃任何一丝机会,她该怎么办?
苦思中,门口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就人未到声先到的闯了进来:“颜儿!我来看你了!好久不见你,想死我了。”
沈诛颜只觉头顶一群黑鸦嚎叫着飞过,会这样出现的除了羿凌天还会有谁?
淡淡瞟向那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桌边就开始自顾自倒水喝的人:“你真有闲功夫。怎的不去看你四哥跑我这来了?”
羿凌天一脸痞笑,耍着赖:“我已看过他了,这不没见到你,就赶过来看你了。”
沈诛颜懒得管他,又开始琢磨自己的事。
他却半刻也不让她闲着,扬手在她眼前挥了一把,“喂!”,惹得她不得不又无奈的看向他。
他一脸失落:“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对我如此冷淡,太伤我心了。”
“那诛颜谢过八王爷。”她淡淡回了句。
“别跟我客气。”他又是一脸灿烂的笑容,“你这丫头,不回来则已,一回来就惊人啊!见了个皇帝,就官拜六品,难怪我四哥要吃醋了。”
沈诛颜简直无语,没见过这么口没遮拦一派胡言的王爷。
“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要休息了。”明显是在赶他走。
他却好像根本听不懂似的,继续赖着不走,“颜儿,你是不是跟我四哥吵架了?我看他脸色不好。”
“没有。”她冷冷蹦出两个字,她跟羿澜夜哪还有架可吵,相敬如宾,冷淡如水。
羿凌天疑惑的皱了皱眉:“没有?”又认真看着她,“颜儿,你不要怪我四哥,他就那性子,冷冰冰的,心里火热得很。若不是那女人……”他立即住了嘴,知道自己失言了,赶忙又转了弯:“总之,你不要往心里去就是了,过段日子就好了。”
沈诛颜却没漏听他的话,那女人?那女人是谁?为何他说一半就不说了?
暮然就想到在樊凉时羿澜夜接到宫中来的那封信,他避着她看的那封信,一个署名“云儿”的女子。宫中……云儿……忽就想到傅舒云的名中最后一个字也是“云”。
不禁暗笑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现在还在意这些做什么?是哪个女人,有多少女人都已跟她无关了……
虽是这么想,但那份在意的心思,像是自己长了脚,盘踞在她心中不肯走,又岂是她可以控制的……
羿凌天见她似在闪神,轻推了她下:“喂,你没事吧?想什么呢?”
沈诛颜淡淡对他笑着摇了摇头,脑中忽闪过一道灵光,羿凌天常在宫中走动,对傅舒云该不陌生。
敛眸看向他:“八王爷,您对这皇帝的宠妃——傅舒云可熟悉?”
羿凌天愕住,颜儿怎的突然问起傅舒云来了?眸撑大,她该不会是因为傅舒云跟四哥闹得不开心吧!
一脸讨好的笑看她:“颜儿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沈诛颜皱眉:“什么过去的事了?我就是问你对她熟不熟悉,要不愿回答就算了。”瞟了他一眼,就再懒得看他。
羿凌天一脑门子汗,看颜儿的样子并不知道四哥跟傅舒云以前的事,他差点说漏嘴,把四哥给卖了。只觉背脊都凉飕飕的,似乎感觉四哥的眼神就在背后要将他射穿。
赶忙就答她:“怎么会不愿回答,傅舒云还能不熟悉吗,太熟了。颜儿想知道什么,只管问。”
他这脸变得还真快!沈诛颜不禁在心底嗤他。
又瞟着羿凌天:“你就给我说说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羿凌天看她如此慎重,也收起了玩世不恭,思虑左右,答她:“傅舒云与我们也算儿时玩伴,她从小就跟着傅炎经常出入宫中。她本就聪慧,情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生了副好皮囊,彼时就深得当时为皇帝的我父皇的喜爱,一直说等她及笄就要将她赐婚皇子中的一个。
“她才艺卓绝,姿色倾城,一身的骄傲,又岂是肯听人摆布的女子,当即就笑回了我父皇:舒云要嫁也要嫁自己心仪的皇子,且他心里只能有舒云。父皇不仅不恼怒,反倒更欣赏她,大笑着允了她所想。她当时也不过就是十岁的女娃。
“她及笄后却没有急着选夫婿,只是频繁的在宫中走动。父亲去世后,二哥登基,傅炎便将她送入宫中做了二哥的妃子。
“当时二哥已有正妃,自是没有立她为后,那样骄傲的她竟也甘愿入了宫。那时的她,怕是早已不是当年一身骄傲,信誓旦旦对我父皇说,要嫁也要嫁自己心仪的皇子的那个女子了。”如若还是的话,她又怎会弃了与她亲梅竹马,心中只有她的四哥,而选了当上皇帝的二哥。
羿凌天说到此处,眸中闪过痛色,他知道,这件事对四哥打击有多大,他虽然一如往常,但从那以后他便将自己的心锁了起来,再未对任何女子动过心,直到遇到颜儿。这些,他自是不能与颜儿说。
敛眸看向沈诛颜,见她微蹙着眉,似在沉思。
沈诛颜没料到,倾国倾城,看似柔婉的傅舒云,竟也是个骄傲刚烈的女子,却还是屈从在了皇权名利的诱惑下。
她能对皇帝说出,要嫁也要嫁自己心仪的皇子这种话,胆识和傲气绝非一般女子所能及,最终也还是弃了自己最初的誓言,沦为一颗棋子。
缓缓抬眸看向羿凌天:“她入宫,是为了傅家吧?”
羿凌天讽笑了下,“除此之外,还能有旁的原因?”连那样深的感情都可以弃,没有什么是她傅舒云不能做的。
沈诛颜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哼,她可怜?”羿凌天像听了个笑话,眼底尽是讽刺,“她在后宫混的风声水起,死在她手下的嫔妃和皇子不在少数。只不过皇帝睁只眼闭只眼,要用傅家罢了。她早晚要得到报应!”
沈诛颜只能轻叹,她知道后宫之争不亚于朝堂,后宫往往就是朝堂的一面镜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保有在后宫中的绝对地位,才有可能保住一个家族的兴盛。
傅舒云在后宫中怕是也不好过,再明澈的女子,到了那红墙碧瓦中,只怕也难再透彻。只能用尽全力,使尽手段才能求得生存,护得全族的安全。情爱只怕早已弃到了九霄云外,只剩利益的争夺。
现下傅家一族正盛,傅舒云正得宠,谁也奈她不何,自己一个刚封的小小六品校尉,拿什么跟她斗?
不禁又问:“那皇帝是真心喜爱她吗?”
羿凌天扯了扯嘴角:“皇帝对后宫中女子的宠爱,又有几个是真心的成分?不过权衡利弊,看用谁不用谁罢了,此一时,彼一时,都做不得数。”
答完她,又蹙起了眉:“颜儿你问这么仔细做什么?你做你的六品校尉,她当她的云贵妃,井水不犯河水。对那种女人,你就是看见了也该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如果让那女人知道了四哥跟颜儿的关系,不知道又会耍出什么手段来害颜儿。
沈诛颜看他一脸义愤填膺,好笑:“好了,知道了,诛颜谢谢八王爷。”他还真爱杞人忧天,又顺便点播了他句:“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吧,小心你四哥又嫌你无事,让皇帝给你派差事。”
还是这招好使,羿凌天马上从桌边弹起来,吹胡子瞪眼的:“对啊!我把这事给忘了。颜儿你也早些歇着,别胡思乱想了,我先走了啊。”还不待她有回应,就“嗖”的窜出了门。
沈诛颜只能看着他一路鼠窜的背影好笑的摇头,能把这玩世不恭的主吓成这样的也只有他四哥了。
又敛神静坐在桌旁,这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出旁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得设法见到傅舒云。
就在她对此事不得期门而入时,事情有了新的转机……
第二日,沈诛颜便和羿澜夜一同上朝参政。女子参政议政,这在惜羽有史以来是首例。
元熹殿议政大殿上,一众大臣刚议完政,就有公公前来禀报:“皇上,长鲁国使臣已到,现正在殿外候着。”
羿程昊一笑:“如此迅速,朕前两日才接到长鲁王的修好信,今日使臣就到了。好!有请。”
一众大臣甚是吃惊,这仗刚打完就修好,长鲁存的是何心思?都偏头看向殿门。
羿澜夜和沈诛颜初闻这消息也是一顿,长鲁竟如此快就要修好,这河东河西的转换未免也太快。
羿澜夜不免想到了西门挽清在樊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再见是不是在战场,不是你我能说了算。不过本帅肯定,我们必能再见。心下有了不详的预感,深眸缓缓向殿门望去……
沈诛颜只觉眼皮直跳,但愿是她想多了,那个人身为长鲁王子,有数不清的大事要忙,怎会有空来惜羽当使臣?暗自抚平有些乱的心跳,犹疑的往殿门口看去……
当那个一身黑缎绣金麒麟锦袍,笑得如妖孽般的男人跨入殿门时,羿澜夜深眸一阵紧缩,他还真是会挑时间,正一团混乱时,他也来凑一脚。
沈诛颜只觉脑子一阵“嗡嗡”作响,然后就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