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诛颜知道萧然已默许她所求,缓缓坐到床沿,伸手小心翼翼抚过羿澜夜苍白的脸上每一寸。入鬓的剑眉,本该是幽深此时确紧闭的凤眸,高挺的鼻骨,薄而讥诮的唇,最后停在他苍白的脸庞上,细细轻抚。
此时的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唇角弯起一个甜美的弧度,“夜,在樊凉的日子,颜儿就自私一次,就当你是我一个人的。虽然你从未说过喜欢我,但颜儿知道,你心里有我。”轻抚着他脸庞,眸光柔软似水,“颜儿心里也只有你。”
“你知道吗?颜儿十二岁那年就见过你,只一眼,颜儿就将你记了八年。或许就是躲在门后的那一眼,颜儿便已喜欢上了你。”
柔软似水的眸中渐泛起波光,如耀眼的星子撒在湖面,抚着他脸的手也更柔和,“你要快些好起来,我们有孩子了,你会不会欢喜呢?颜儿很欢喜,只因是你的孩子,你让颜儿体会了做母亲的幸福。”
眸中的光又渐暗,似水的眸中泛起自责,“可颜儿却给你带来灾难。若是知道会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颜儿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入你王府的。可惜没有若是……”
脸上的笑似有些自嘲,又似欣慰,“若不入你王府,颜儿又怎会爱上你。”
眉渐渐笼起,似不解,“可你为何要喜欢颜儿呢?你若不喜欢颜儿,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该是已回到羽梁好好做你的璟王了。”
脸上最后化开成一个浅浅单纯的笑容,抚着他脸的手愈发仔细不舍,“颜儿会还你一个清净的日子,不要再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困扰。你还是那个惜羽最出色的四王爷,天下人景仰的璟王。”最后不舍的收回了一直在他脸上仔细摩挲的手,只静静坐在床边看他。
时间流逝,她端坐在他床沿却一点也不知疲累,只觉看着他时间眨眼即逝。
期间,段逸尘给她送过一次药,她二话不说,端起一口气喝完,又继续将目光流连在他脸上。
段逸尘也没有打扰她,只是淡淡看她把药喝完,然后便拿过她手里的空碗出去了。
天色由大亮至逐渐昏暗,段逸尘又来过几趟,他怕沈诛颜身子挺不住。见她脸色虽苍白,却始终是精神饱满的样子,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昏暗中,沈诛颜觉得有些看不真切面前人的脸,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透过营帐的窗栏看向帐外,一片昏暗,眉不觉蹙了蹙,都这么久了,他为何还不见醒?
起身燃了烛火立在桌上,床头的几柜上也燃上了,她要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也要他醒来时能将她看得明明白白。
燃好烛火,刚在床边坐下,段逸尘便掀帘进来了,沈诛颜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眸落在羿澜夜脸上,眉微蹙:“师兄,他为何还不见醒?”
段逸尘已到了床边,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眸落在始终看着床上人的沈诛颜脸上:“马上就会醒了。颜儿,你已坐了大半日,该休息会儿,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孩子想。”她脸色苍白得吓人。
沈诛颜在他话下眸颤了颤,她怎的忘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师兄,我再等一会儿,他若不醒,我便去歇着。”
段逸尘沉默不语,只是叹了下,便随她,陪在她身边静静站着。
许是坐得太久,一直精神紧绷,有了要休息的念头后,沈诛颜只觉一阵阵眩晕袭来,她知道自己快挺不住了。
就在她两眼眼皮即将磕上时,床上的人有了动静,剑眉蹙了蹙,放在枕侧的两只手的手指笼了笼,沈诛颜立即又振作了精神,眸睁圆定定看着他正在微颤的眼皮,他就要醒了!
终于,他缓缓掀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眸,眸中还不甚清明。
当双眸移到床边坐着的人脸上时,瞬间就聚起了光亮,嘶哑的低唤了声:“颜儿。”
只见她朝他浅浅一笑,便闭眸朝床外倒去。眸中瞬时慌乱,急唤:“颜儿!”伸手便要去拉她,已有人将她抱在了怀里,是段逸尘。
还来不及开口,段逸尘已将瘫软的她搂起,转身便要出帐。
“段兄。”他唤住了他。
段逸尘没有回身,只是站定,他知道他要问什么,“她有伤在身,又守了你大半日,身子挺不住了,现在需要休息。”
羿澜夜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缓缓开口:“让她在我床上休息便是,本王要守着她。”语气温和,却是不容拒绝。
他看见段逸尘的背影似僵了僵,而后便缓缓转身,搂着手上的人面无表情看向他。
他对他勾了勾唇,“谢段兄。”便将眸落在他怀中搂着的女人身上,用尽力气往床内挪了挪,掀开盖在他身上,覆在他让出的那片地方的锦被,示意他将人放在他身边。
段逸尘沉着脸靠过去,眼落在他手中紧闭双眼昏睡过去的人脸上,流连片刻,便将手上的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他身边空出的那块地方,将他掀开的锦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羿澜夜沉默的看着段逸尘的一举一动,知道于他来说,这是一种锥心刺骨的割舍。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这个女人是他的,她为他付出这么多,他没有理由将她拱手让人。
目送段逸尘寂寥的背影出帐后,他安心的将眸落在他身边躺着的女人脸上,深眸中一片似水柔情。
忍痛侧过身面向她,又费力的向她靠了靠,直到两人之见再无间隙。
抬手轻抚过她苍白又瘦削许多的小脸,眸中隐有心疼。
手缓缓滑入被底,一路沿着她曲线落在她小腹上,轻轻摩挲。
刚清醒前,段逸尘的话他隐约听见了,他说她有孩子了,她竟然有孩子了!
看着她安睡着的细致小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能将人醉死的温柔笑容。
毋庸置疑,这个孩子是他跟她的,他们之间又多了个牵绊。
在她小腹上摩挲了一阵,手缓缓移到她腰际,扣紧,让她更贴紧他,感受着怀里小小的温热身子,这个身体里孕育了一个孩子,是他的孩子。
他似乎都听到了自己心中那最后一块坚冰“咔”的碎裂声,化作一潭春水,只为眼前的这个女人……
这夜,樊凉深秋的风似都不再那样凛冽,和煦如浓春,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的钻入帐内,将这双有情人缠绕,缠绕……直至再也分不清彼此……
朝阳又浓烈的爬上了山顶,催醒几欲要陷入漫长寒冬的大地,漫山的欲黄还绿在晨风中懒散的摆荡如波涛。
沈诛颜在钻入帐内的丝丝晨光中颤了颤眼皮,好温暖熟悉的感觉,丝丝药香伴着熟悉的竹香让她不觉翻了个身,往这温暖和气味的来源又靠了靠,嘴角也翘起安心甜蜜的弧度。
下刻,额间便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酥酥痒痒,如急流般灌遍全身,让她浑身毛孔舒适的张开。
还来不及细细感受,这股柔软的温热又落到她鼻尖,熟悉的气息和竹香终于捕获了她心神,是他!
睫毛微颤,缓缓掀开眼帘,他带笑的绝美脸庞倒映在她如黑曜石般的瞳孔上,便如宝石遇上了泽光,碰撞出最绚烂的光华,流光溢彩,相得益彰。
她久久未回过神,只随心轻念了句:“夜……”便觉唇上一暖,闻到的是他微乱的鼻息。
又缓缓将眼帘磕下,细细回应着唇上的温暖,却是带着微涩。这种感觉,只怕往后都要在回忆中细细惦念了……
越是如此,就越是投入,越是投入,就越是忘我,越是忘我,就越是纠缠,直至两人都心跳狂乱,忘了呼吸,似要陷入晕厥,才不舍的分开。
沈诛颜始终颤抖着羽睫不敢掀眸,生怕这一切又是她琉璃一梦。
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她脸庞,“颜儿。”她熟悉的温润声音近在咫尺的响起,她才缓缓掀眸,这一切不是梦,他就在她眼前。
伸手覆上她脸上的修长大手,缓缓握住,浅浅对着他笑:“王爷。”
“叫我夜。”他温言纠正,不容拒绝。
“夜。”她毫不迟疑,叫的顺口,仿佛已如此唤过他千万遍般熟悉。她是已唤过他千万遍的“夜”,在心底。
他反手捉住握着他手的小手,拉到唇边,细细摩挲,声音从她手下传出,有些闷闷的:“颜儿,再也不要不告而别,你上次的不告而别,让我们差点再也不能相见。”现在回想起她跨马而去的决绝背影,声音中似还带着痛楚。
沈诛颜却是一惊,被他握住的手都僵硬的微抖,她终是无法许他这一诺。
只是片刻的闪神迟疑,也没逃过羿澜夜的眼,轻轻在他唇下的小手上咬了一口,让她一个激灵,回神看他。
深眸闪起幽光,“回答我。”
她无法,只能僵硬的敷衍了一个字“嗯。”眼光躲闪,让他嗅到了她的不正常。
“颜儿,你可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他语中的突冷,让她心颤。
他跟她说过的话有千百,但他此刻的提醒,让她只想到了一句:要是敢骗本王,本王会亲手掐死你。
连身子也微抖起来,他若是知道她骗了他,该是会恨死她吧!她不想要他的恨!
抬眸苦涩的看他,执起他手,握紧,置于自己心间,“夜,颜儿的心为你在跳,颜儿的命都是你的,颜儿只要你好好活着,其他的不重要。你也要记得颜儿说的话。”执起他的手缓缓置于唇间,一吻轻轻落下,郑重似誓言,闭眸隐去了眸中的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