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空气怡人,明月当空,夜凉如水,微凉的夜风吹在她只着白色低襟罗裙的身上,让她浑身一凉,禁不住双手抱胸搓了搓手臂。
微抬小脸,看向墨黑天空中挂着的那轮明月,微笑,迈着小步。
她想他。
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夜,他在月下白袍乌发,跨坐在马上,微笑着对她伸出手。
她那时觉得他像神祗,似乎牵了他的手,就可以随他去任何地方。那夜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只能遥望,不得相见。
这静谧微凉的月夜让离别后思念的凄楚愈发明显,她想见他。
只要她今夜能让夜雪帮她传递消息,她就可以快些看见他了!
他该是会来救她的吧,她掉下悬崖的那刻,他那声“颜儿”,凄厉得让人心颤,他该是在乎她的,不会扔下她。
笼了笼襟口,眸子在墨黑的天空寻了半刻,看见了在一片墨黑的树丛上空盘旋的夜雪。
浅浅笑着寻了一处不易被发现的暗角,便想唤它下来。
手刚举了一半,却突然犹豫的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暗。
她是昏了头了,太想走,太想回他身边,脑子都不清醒,以至都忘了,他身负重伤,还背着樊凉和惜羽的责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再让他为她费心呢?
她已经差点害死了他,还要让他再来为这点小事操心么?不能了,不能再让他有任何差池。
他现在该是在静养,不然也不会这么多日都按兵不动。
凄楚一笑,他们终是咫尺天涯,不得早日相见。
她只要他平安,她也不能因为儿女私情枉顾樊凉和惜羽的安危。比起这些,她太微不足道。
抬着小脸看着夜空盘旋的夜雪好一阵,终是对着它坚定的一挥袖,是让它走的信号。
夜雪犹豫的在夜空又盘旋了许久,才不甘不愿的拍着翅膀向五里外的惜羽营地飞去。
许久,沈诛颜还是站在那个角落,定定看着夜雪飞走的方向。她的心也随着它飞往了五里之外的惜羽军营。
他就近在五里之外,如此近,她却见不到他。只能隔着这漆黑漫长的五里遥望他的方向,思念是如此折磨人……
微凉的夜色中,一轮明月下,一抹长发覆背的孤单洁白背影,清晰的映在西门挽清棕色的瞳孔中。
他刚才进帐,发现帐内空无一人,心下顿时着慌,便疯了般在营地角角落落寻找,他以为她走了。直到看见在这角落站着的一抹白色背影,才又安下心来。
就因为白日里被她挑起的莫名怒火,他一天没有见她,想等那怒火彻底熄灭,不想伤着她。
他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很久,她的迟疑,她的绝决,全部都一丝不落的进入他眼底。她对着在长鲁军营上空盘旋的那只鹫挥手的瞬间,他悬着的心也随之落下。
他早知道她是沈将军的“次子”,端木彧在战场受罚那天,回来便告诉了他。
她既是沈将军的“次子”,跟着她的那只鹫他们都是有所耳闻的。
他本以为,她会让这只鹫传递她活着的消息给羿澜夜,不想,她竟没有。
他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她是为了他。她这么做,无非是顾全大局,为了羿澜夜,为了樊凉和惜羽,她竟舍了自己。
这样的女子,他佩服,欣赏,喜欢,想留住她,可她却对他不屑一顾。
她宁愿委曲求全的在他的军营望着惜羽军营的方向,思念着那个人,也不愿让那个人为她以身犯险。
一身白色罗裙在夜风中随风微动的她,满头乌黑长发覆盖在瘦弱的脊背上,微仰着头看着漆黑的天空中那轮明月,静谧如画,这样的她就如月下的精灵,似乎随时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眉微蹙,如风般刮了过去,一把从背后将她整个笼在他高大的身形下,头埋进她漆黑的发间。
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夜风中似乎有些微抖,从她发中闷闷的传出来:“小东西,外面这么凉,出来也不多穿点。”
“没有。”她平稳有如这夜下凉风的声音淡淡传来。不悲不喜,无怒无伤。
西门挽清愕了一瞬,即刻明白她是说没有别的衣服。
勾了勾唇,“本帅明天就让人拿过来。”
“何必多此一举。”她要离开,无须费神备那些无用的衣袍。
“本帅说要拿就要拿。”他肯定的语气里是不容拒绝。
他知道她想走,她竟连他的一点点好意都不愿接受。
“小东西,不要走。”低沉的话语里竟隐隐是请求,“你就是走了,本帅也会把你抓回来。本帅答应你,绝不再逼你,只要你留下来。”
“西门挽清,你这是何苦呢?你要一个女人还不容易吗?就如你所说,你一声召唤,可以排满整个营地。何苦非强留一个心不在你这的人呢?”她已相信他的“喜欢”不是戏言,这只能让她想更快的逃离这里,她承受不起。
“可这些女人都不是你。我西门挽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她竟听到了他话里的隐隐苦涩。
牵唇苦笑,竟还有比她更痴更傻的人。“你说我冥顽不灵,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轻言讥讽。
“你尽管笑吧,我西门挽清在你面前尊严都可以落地,又何惧你的嗤笑。”他将她笼紧了些,唇角勾起的一丝苦涩让原本的妖媚也失了颜色。
沈诛颜眸光一颤,心下微松,眉间笼起一层无可奈何。
如此高傲不可一世的西门挽清,竟然可以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她何德何能?竟把他逼迫至此。
她替他不值,呼风唤雨的长鲁王子,何苦折腰在她这个冥顽不灵的敌国女子身上?
身后一阵脚步打断了两人,西门挽清从她发间起身,回身面对来人,把她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
来人是他派回皇宫打探消息的亲信,疾步在他身前站定,毕恭毕敬俯首:“主帅,属下已经将宫内情况打听清楚。”
“说。”
来人犹豫的看向他身后,又看回西门挽清。他们都知道,那个女人是敌国军营的人,这宫内的消息万不可让敌军知道。
西门挽清知道他是何意,但他不想事事都避着她,那只会让他们越来越远,看似咫尺,其实天涯。何况,她知道了又如何,她现在逃不出他手掌心,又何必惺惺作态的避着她。
而且以羿澜夜的谨慎仔细,必然早晚知道此事。他没想到的是,此计正是羿澜夜的作为。
盯着那亲信道:“本帅让你说你就说。”
“是。”来人低了头,“王确实身体抱恙,已卧床几日,无法上朝,这几日都是大王子西门无涯在代理朝政。属下本想去宫内一探究竟,奈何王的寝殿把守森严,无门可入。端木彧一家老小还被扣在西门无涯府上,倒是宽待,并未为难。”
“本帅知道了,你下去吧。”西门挽清遣退了亲信,负手而立,半响未动。
看来事情还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这西门无涯该不会是利欲熏心,为了王位连自己的父亲都要加害吧?
他现在算是陷入两难境地,不想撤军,但又不得不撤军。他该怎么办?
沈诛颜背对二人站着,听着来人的禀报,暗暗吃惊,没想到长鲁王宫出此大事,是凑巧,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这西门无涯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扳倒西门挽清,竟然连本军将领都为难,他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这事对惜羽有利,就是不知王爷他们是否也已知晓这长鲁宫中突发之事。
她要是能及早离开这长鲁军营,便能把这十万分的好消息传给他们。如此,要保得樊凉又多一分胜算。
身后的人半刻后回身,又笼上了思索中的她,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小东西,帐外太凉,回去吧。”没有半点受此事困扰的痕迹。
“回去可以,麻烦你放开我。”沈诛颜淡淡答了句。
西门挽清竟顺了她的意,笑着放开了她,解下墨黑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便拉着她回身往营帐走去。
沈诛颜随着他的步子,看了看身上披着的他的外袍,还隐隐带着微温。他做所有事总是强硬,不管你要不要,由不得你拒绝。这样的西门挽清,她也拿他无可奈何。
两份心思,两种心情,各取所利。
而惜羽营地的羿澜夜也万万没想到,他让萧然献给西门无涯的计策,一语成谶。
说长鲁王病危,本只是引西门挽清撤军的一个幌子,竟就成了事实。
他此时只是披着外袍散着发站在营帐内,抚着他送给沈诛颜的那杆梨花枪的枪杆,嘴角的苍白笑容让美如嫡仙的他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这枪她喜欢得紧,每日总要擦拭好几回,即便是与他冷冷淡淡的那几日,也不曾稍离过她手边。
这枪她才在战场用过一次,怎的她人就不见了?
他后悔,后悔她在他身边的那最后几日,他都不曾好好对她。
他夺了她清白,夜夜索取,她从没有一丝怨言。心甘情愿的待在他身边,从未向他要过任何名分,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总用那双晶亮的眸子含羞带怯的看他,甚至不止一次的说,她喜欢他。
她明明那么清楚的告诉他,她喜欢他。他怎会因为一时的气恼就冷落了她呢?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颜儿,你在哪?本王想弥补,你告诉本王,还来得及吗?你会回来的,对不对?你不会如此狠心,把本王的心带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他这辈子,为仇恨活,为苍生活,为家国活,为权谋活,却从来没为自己活过,好不容易遇到她,想为自己而活,上天却好像不肯给他机会了……
钻心蚀骨的疼痛又一波一波袭来,说不清是哪痛,只知道这一阵一阵的疼痛让他连喘息都困难。
帐帘被掀开,却没有让他回身,只是将手一直停留在那枪杆上。
进来的萧然看了眼他清冷的背影,轻声开口:“主子,夜雪回来了。”
他的这句话终于让他转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