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一片火海让沈诛颜知道,是羿澜夜下令点燃了陷阱中埋在地下的火药。这修罗般的炼狱,让经过了无数次大战的她都心惊胆寒,长鲁的两万兵力瞬间就被淹没在这一片火海中。
她向来就不好屠杀,只是这场屠杀般的战役却不得不打,长鲁士气太胜,此时如果再不灭他们的士气,接下来惜羽只会越来越被动。都知道杀是下下策,现在却不得不出此下下策!
握紧手中的梨花枪,拉着缰绳的手,指节都握得发白,只能将这一切视而不见,继续策马驱赶努力要往回奔走的惊恐的长鲁士兵,这时决不能心软。
惜羽骑兵所过之处,倒在地上的是一片长鲁士兵的尸体。那些被驱赶着慌乱掉头奔向惜羽陷阱的长鲁士兵,绝望的脸上是一片茫然痛苦,明知是死却还要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那一瞬是最难熬无助的,战争是如此残酷……
杀戮还未停止……
低垂的天幕似乎压得更低,秋风呜咽,大战后的战场尸体罗叠,肉被烧焦的气味熏得人头疼欲裂,这个修罗场怎一个“惨”字了得。
长鲁两万士兵的性命转眸间就已倾覆。
羿澜夜端坐帅台,落下指下最后一个琴音,举眸望着已经绵延远去的长鲁大军,这仗惜羽全胜,他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两万人的性命顷刻间就葬送在这人间炼狱般的战场,是他为他们精心铸造的坟墓。
权利,天下,因为这些,无数无辜的人就要魂归黄土,这不是他想要的,却不得不亲手为他们掘下这坟墓。
沈诛颜甲衣浴血坐在马上,轻策马在一片尸体中游走,手中紧握着的那杆梨花枪血迹斑驳。白皙的脸上溅上了点点刺目的红,玄色战甲让她看起来苍白得惊人。缓缓扫视尸横遍野的战场,整个焦黑的战场还冒着浓烟,那一阵阵烧焦的刺鼻肉味伴着血腥熏得她几欲作呕。
大战她经过无数次,如此惨烈的是头一回。是他们亲手把这些人送进了这修罗地狱,她于心不忍却不得不做。
真正夺走他们性命的,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拥有者的野心。躺在这里再也回不去的这些人,只不过是他们欲望下的陪葬品,于他们来说这些人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两万人的性命啊!有多少老人要痛失儿子!多少女人要痛失丈夫!多少孩子要痛失父亲!两国权利战争造的孽却为何要这么多无辜的人来背……
长鲁大军远去,羿澜夜负手站立在帅台,轻叹了口气,手一挥,给了撤军回营的命令。
大军逶迤撤退,前方的一万骑兵和一万步兵也缓缓如水流般涌过帅台,他始终一身白衣翻飞负手立在那,眸在一片大军中搜寻。
终于在骑兵都快从帅台经过时,看见了他要找的人。她已经落在了大军的最后,骑着马,三步一顾,脸色苍白得吓人,待她越来越接近帅台时,他终于看清了她浴血的战甲和布满淤血的苍白小脸。
她眉间的疲惫让他心疼,从帅台一跃而起,落到她马旁,沈诛颜凝眸看他,眉蹙着淡淡愁绪:“王爷……”
她眉间眼底的愁绪一丝不落的进入他眼里,她跟他一样,对这场胜利没有半点喜悦。
羿澜夜对她抚慰一笑,翻身上了她马背,坐在她身后,把她轻轻按进怀里,接过她手上的缰绳和梨花枪,轻语:“累了吧,闭上眼休息会儿。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这一切都无法避免。”
“我知道,可是心里好难受。”她靠在他怀里闭目轻语,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似是极累。“这简直就是屠宰场。”
“颜儿,你明白的,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想要在这残酷的战场活命,就要比别人狠十倍百倍。否则,下一个倒下的,很可能就是我们。”他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提醒她,他知道她懂,只是今日这太过残酷的战场让她心神不安。
他感觉她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就再也不声不响,也没有动作,像是睡着了般。
他直接带她去了温泉,知道她此刻需要清洗那一身太过浓重的血腥味。此刻,他有些后悔让她参与了这场战争。
清洗完回营后,沈诛颜精神好了许多。她知道他说的没错,战争就是如此,残酷而无法避免。
远离了那炼狱般的修罗场,久经沙场的她很快就恢复如初,也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昨日开始就没见过萧然,想是王爷让他办事去了。不想,今日如此重大的时刻,他作为王爷的护卫,却依然没有出现在王爷身侧,有什么事会比护王爷安全还重要呢?
看向坐在帐内案几旁喝着茶,看着书,显得清闲的羿澜夜:“王爷,萧然呢?”
羿澜夜一笑,端着刚喝了一口的茶碗看向她:“这么快就有心思关心萧然了?颜儿真是跟一般女子不一样。”
“王爷你就别绕弯了,萧然干什么去了?不是重要的事,他今天怎么会不在?”沈诛颜懒得再跟他绕,只怕跟他绕来绕去自己又绕进去了。
羿澜夜却没有打算告诉她太多,只是呷了口茶水笑着看她:“过几天就知道了。”
沈诛颜皱了皱鼻子,这点小事都瞒着,神神秘秘,反正她也不需要非得知道,就是关心他下。不领情,算了!
掀了帐帘准备出去透透气,羿澜夜在身后叫她:“颜儿干什么去?”
“透气。”
“本王跟你一起去。”
“腿在王爷身上,王爷愿意去,朱颜也阻止不了。”她答他时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而是保持着掀帘的动作。半响不见身后人有动静,帐帘一落,人已经出去了。
走了一段,脚步渐缓了下来,她这是怎么了?现在为了一点小事就可以跟他生气,在他面前越来越没有规矩。他对她好,宠她,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王爷,她这样对他,确实太过了。
她想得没错,羿澜夜也是有脾气的。他对她好,宠她,是随心。但他毕竟是王爷,怎能容她动不动就耍小性子。她既然想自己出去透气,那就随她。继续老神在在端坐在椅子上喝自己茶,看自己的书。反正她在外头站够了就会自己回来。
沈诛颜踟蹰了步子半天,也没见他出来,心内失落。明知他不会跟出来的,还是有所期盼,她是不是已经被他宠坏了?
一声悠长的鹫鸣打断了她思路,抬头往擦黑的天空看去,星眸暮然瞠大,两只雪鹫!正在空中盘旋嬉戏。一只是苍宇,那另一只是……
敛了眸迅速往营地周围搜寻,小脸上噙着兴奋的笑意,急速往营地出口跑去,如果她没猜错,是师兄来了!师兄,师兄!他竟然来了!心内竟然就有了一丝想要倾诉的委屈,眼眶也微微泛红。
一路奔跑,越来越接近营地入口,远远就看见了那个被拦在在营地入口处,一身藏蓝衣袍,温润如玉的人。步履更急,大声叫着奔了过去:“师兄!”
听到这喊声,那正在与营地守卫周旋的人举目向她望过来,脸上露出了温润如三月春阳的笑容:“颜儿。”
“师兄!”沈诛颜飞速跑到了营地入口处,小脸因奔跑和兴奋微微泛红,星眸绽放着光彩和他对看了半响。这才想起,师兄还被挡在营地外。
对营地的守卫浅笑:“这位兄弟,他是我师兄,还望给朱颜一个薄面,让他进来,他没有恶意,我保证他不会对营地产生任何威胁。”
那守营的士兵满脸纠结,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朱颜他认识,这几日她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所有人对她都很佩服,可是……
“朱护卫,哦,不,朱校尉,我也很想放你师兄进去,可是……王爷有令,现在是特殊时期,没有他的允许,任何陌生人都不得入营。”他一脸为难。
段逸尘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成了校尉。
“大哥,你就网开一面吧,我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她继续游说守营的门卫。刚跟羿澜夜使完小性子,又要立刻去求他,她开不了口,即便开了口,他也未必同意。
“朱校尉,你就不要为难我了,我真的没这个权利。”守营的大哥也是万般无奈,脸皱的都可以跟苦瓜媲美了。
“大哥……”她还想继续劝说,段逸尘打断了她,“颜儿,你就不要为难他了,看样子没有王爷的准许,我是进不了营的。师兄就是想来看看你,也顺便看看是不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对她笑了笑,“既然入不了营,师兄另寻它处落脚就是了。”
沈诛颜原本绽放笑容的欢快小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眉深蹙看着他:“师兄,颜儿想你了。你特地大老远跑过来,颜儿还没跟你说上几句话,你就要走……”说着又鼻头酸了起来。
师兄是最疼她,最宠她的人,自从入了璟王府后,跟他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就又要分开。满肚子委屈无处倾诉。
“颜儿,别哭。”段逸尘蹙眉伸手抚上她脸颊,只觉指下的她的泪灼得他心疼。除了她满门被斩时,她从未在他面前掉过泪。他的颜儿一直都是坚强的,心胸开阔的,这样显而易见梨花带雨的模样何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