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瑾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沈诛颜一眼，沈诛颜暗递了她一个眼神，李茹瑾懂了，朱颜是在帮她。
俯身对面前的傅舒云磕了个头：“茹瑾多谢云贵妃不罪之恩。”然后从冰冷的雪地里起身，面色沉静的垂眸而立。
沈诛颜看了眼雪地上歪斜躺着的汤碗和案，眸中亮了亮，“李才人可是替皇上送汤去的？”那汤碗和案是御用的。
“是。”李茹瑾垂眸答她。
沈诛颜状似无意的道：“皇上刚差我出来办事时还念了句：这汤怎么还没送来。不想，是李才人撞到了云贵妃。”
傅舒云眸中一凛，立即对李茹瑾笑道：“皇上着急了，妹妹赶紧再去准备吧，这要怪罪下来，还说是本宫耽误了你送汤。”
“是，茹瑾这就再去准备。”说完便蹲下身，拾起地上的碗和案，转身走了，期间再也没看过沈诛颜一眼。
见她离开，傅舒云柔柔对沈诛颜笑道：“朱颜妹妹，本宫这身衣物也脏了，得先去换下，就不陪妹妹了，改日有空再跟妹妹一叙。”
沈诛颜淡淡一笑，恭敬的俯首回她：“云贵妃宫中还有众多事情要处理，不必记挂朱颜，您先忙去吧。”
傅舒云眸盯着俯首恭敬的她，眸中狠厉，一转身，往前行去，心中憋着一股气，却无处发作，脚下的步子急了些。
沈诛颜在她转身后便缓缓直起身，淡淡盯着她有些急躁的背影。
谁知，傅舒云刚走出去没几步，脚下一滑，她轻呼了声，身子就往后栽倒，她身后的丫鬟根本不及反应，沈诛颜刚飞身过去要扶她，已有个黑影不知从何处跃到了傅舒云跟前，一伸手，将后仰的她勾了回去，傅舒云惊魂未定的微喘着气。
沈诛颜刹住脚下的步子，淡淡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在那个一身黑衣的人身上不动声色的扫过。
在扫到他勾着傅舒云的腰的那只左手上时，眸一利，睁大眼盯了一瞬，眼便飞快的巡到那人的脸上，跟那男人的冰冷的眼光对了个正着。
她分明就在那男人眼中看到了杀意。
那男人并未多看她，丢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后，便只将眸落在他扶着的傅舒云身上。紧接着，紧绷的空气中传来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凉凉的声音：“娘娘可还好。”
“无碍，走吧。”傅舒云不着痕迹的从那男人手上走开，又稳步向前行去。
那男人回头冷瞟了沈诛颜一眼，又几个纵身，很快的消失在众人眼前，仿佛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
沈诛颜看着走远的人的背影，脑子里有些混乱。
那人左手上有道血色红痕！西门挽清临走时说的话，她记得。刚刚那个男人，就是那晚射那一箭入校尉府的人！他跟傅舒云竟有关系？
隐约好像羿凌天提过，傅舒云身边的一个隐卫，箭术高超。就是他？
眼前又划过那日羿凌天提起这个人时，羿澜夜不善的表情和言辞，他真的是为了替傅舒云隐瞒？夜究竟是不是知道这一切？
只觉从指尖刮过的空气骤然间又凉了许多。
在她还在努力整理着脑中的一切信息时，身后有人叫她：“朱校尉。”
沈诛颜暮然惊醒，转身面对身后正看着她的人，“李才人。怎的还没走？”
“多谢。”李茹瑾去而复返。
这突来的一句道谢，让沈诛颜愣了愣，即刻便淡淡勾了勾唇：“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敛眸看向面前脱胎换骨的女人，“你怎的惹到了她？”
李茹瑾冷笑了下，“她早就想我死了，抓住机会还不得羞辱我一番。”
沈诛颜蹙了蹙眉，“还是为了驭荷池那日的事？”
“那日之事，她知我知，我不死，她不安心。”随即又对沈诛颜一笑，“谁又知道，我已将这事告诉了你，她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一向骄纵跋扈的李茹瑾，也有清醒的时候。”
她脸上心灰意冷的笑意让沈诛颜微微难受，随心就说了句：“我见过李嵇大人了，他是个很好的朝廷命官，也是个负责任的父亲。”
提到李嵇，李茹瑾脸上有了多的表情，自责和哀伤交错在这张漂亮却比之前清瘦了许多的脸上，眸子看着沈诛颜闪闪烁烁，几番挣扎，哽咽的问道：“我父亲……他可好？”
沈诛颜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又是一声叹息，哪有父女不互相牵挂的？即便再错，那也是最亲的人。轻柔的答她：“他很好，皇上不是昏庸之君，李家现在一切都好。”这该是李茹瑾现在最挂念的事。
她这话刚落，李茹瑾泫然欲泣，抖着声自语：“都怪我这不懂事的女儿，差点害了李家，害得本是一身清正的他要遭非议，到了这个年纪还要来为我的事操心。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切不可如此！”沈诛颜压低声量急道，“既知道你父亲为了你操碎心，你还忍心看他再痛失爱女吗？活着总比死了强，活着就总有让真相大白，重头再来的一日，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见李茹瑾面色稍缓，沈诛颜继续轻声道：“就算为了你父亲，你也不该有这种轻生的念头，该好好活下去才是。”
李茹瑾眸光闪烁，看着沈诛颜，“朱校尉就不恨茹瑾吗？茹瑾差点害死你，你为何还要管茹瑾死活？”
沈诛颜面色平静的对她笑了笑，“我恨也是恨你把我的簪子扔进驭荷池，簪子已找回来了，所以我也不恨了。”
李茹瑾似有些惊讶她的话，愣盯了她半晌，“就这样？”
“就这样。”
怔愣过后，李茹瑾面色也平静下来，淡淡对沈诛颜笑道：“我明白了。茹瑾会好好活下去。在这宫中，如果有用得着茹瑾的地方，朱校尉尽管跟茹瑾说。茹瑾现在的身份，虽不再能呼风唤雨，倒也方便很多。”
沈诛颜朝她点头笑了笑，“赶紧去准备皇上的参汤吧，皇上虽没催这汤，也不能让他等太久。”
李茹瑾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转身走了。
沈诛颜目送她背影走远，深吸了口气，好凉，纵是这么凉的空气，也没能让她乱成一片的脑子有半丝清明，或许是不想想得太明白吧。
继续迈步往浣衣局走去，她还得帮皇帝取衣袍。
取了袍子回皇帝的升羽宫，心事重重的跨进皇帝的寝殿时，羿程昊淡淡一句：“怎么才回来？”把她惊醒。
循声望去，皇帝正坐在寝殿内的案几上批折子，赶忙就答了他：“刚在路上遇到之前在宫中熟识的人，聊了几句，就晚了些。”边说边往放袍子的紫檀衣柜走去。
心中也诧异，皇帝今日竟没在御书房，而是在寝宫批起了折子。将衣袍放入衣柜后，轻步走到一旁，安静的立着，履行她的护卫职责。
羿程昊批着手中的折子，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从进门她就心不在焉。
手中笔墨在折子上圈点，悠悠的声音在寝殿轻轻响起：“丫头，刚遇到了什么人？”
沈诛颜被他一问，醒神，掀眸看向他，该不该答他？只一瞬，便如实答了：“李才人和云贵妃。”今日她撞见的事不见得只有她知道，估计迟早要传入皇帝耳里，此刻瞒他是多余。
“哦？”羿程昊倒似起了兴致，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她，笑道：“朕的嫔妃又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是李才人将皇上的参汤泼到云贵妃身上了。”沈诛颜急忙解释。
羿程昊高深莫测的一笑，“朕的爱妃，如何处罚李才人的？”
“没有！”沈诛颜又赶忙辩解，“云贵妃没有处罚李才人，就是她身边的丫鬟打了李才人一巴掌，云贵妃并未为难李才人。”她唯恐答得不对，触怒这心思深重的皇帝。
谁知，羿程昊脸上的笑倒似开心几分，眸中都有笑意，盯着低眉垂眸的她，道：“丫头，你这心思，就是入了朕的后宫，也绝不会在众多嫔妃面前吃亏啊。”
沈诛颜只觉这升羽宫的空气都擦得她指尖发麻，皇帝竟是一眼看穿了她，她是要将傅舒云的作为告诉皇帝，但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说，怕得罪傅舒云和皇帝。
羿程昊看了她半晌，语气轻松：“你跟朕，不用顾左右而言它，朕不是昏君。”
沈诛颜缓缓抬眸看向他，只见他对她一笑：“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李才人怕是要吃大亏，就算是殒命，也不奇怪。”
沈诛颜暗惊，皇帝竟看得如此透彻，却还是对这后宫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思忖间，就听羿程昊又悠悠道：“你也不必奇怪，朕为何对这后宫之事如此清楚，却放任自流。这就是后宫不成文的规矩，能者生，弱者灭，朕也不能过多干预。除非，它真的影响到了朕的朝堂。”
沈诛颜只是仔细听着他的一字一句，面色如常平静，这便是后宫残忍的法则，要想在这后宫中生存，想一身清澈，不染尘埃，怕也是不可能了。
羿程昊见她眸中似有波涛翻滚，面色却是平静，最后淡道了句：“后宫之事，你以后少管，对你没有好处。”
他这看似淡然的一句话，沈诛颜听出了语中的郑重，谨慎的回他：“臣知道了，谢皇上提醒。”
羿程昊见她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言，继续执笔批起折子。
沈诛颜心中还有事想问他，一次又一次看向专心批折子的羿程昊。
许是他今日的态度让她也放松了些，许是她太想知道那个答案，几番犹豫后，终是开口打断他：“皇上，臣有事想请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