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颜儿,你要听我说吗?”
沈诛颜沉默不语,只眸含痛色的盯着他白袍角的一片暗绣云纹。
羿澜夜只当她是默许,努力的呼吸了几口,淡道:“我不否认,我跟傅舒云曾有一段情。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子,是那段年少无忧岁月的一个记忆。”
沈诛颜心中一紧,十指拢紧身下的床褥,又缓缓松开。她终于听他亲口说出来了……
羿澜夜深眸闪烁着似穿透了这八年的时光,“认识她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孩子。她容貌倾城,才气出众,满身傲气,是当时皇宫多少王孙公子追逐的对象。我也没料到,她会喜欢上我。”
沈诛颜痛苦的闭上眸,原来,从他口中说出来这些话,比从他人口中听到更伤人,也更无奈。但她还是要听完。
“本来一切该就这么进行下去,我也以为她会顺理成章的嫁给我。可一切,在我出事后,都变了。时间,才是人最敌不过的东西。等我再回到皇宫后,我觉得她变得陌生。
“那时,我以为只是我的错觉,直到她那夜来找我,语气生硬冰冷的跟我说:‘夜,我们不适合。’。我永远记得她那个眼神,冷淡冰凉,跟本就不是我认识的傅舒云。”
他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想想我那时真傻,竟追问为什么。她说,她是傅家女儿,一个失了势的王爷,不能成为她一辈子的倚靠。然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留给我一个绝情的背影。
“那时我不明白,说喜欢我的是她,说不适合的也是她,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可以改变如此多?后来,我懂了。她嫁给当今皇帝时,我明白得更透彻。权势,才是可以颠覆一切的根源。”
沈诛颜痛得不能呼吸,他虽没将他跟傅舒云之间的感情说得多仔细,但她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当时的他有多痛。正因为爱得浓,才会痛得如此彻底。
她心底的疼痛,因他对傅舒云的深情,也因他所遭受的一切。他先是被兄弟背叛,而后又被爱的人背叛,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任谁都无法承受。
“从那时起,我不再相信女人,不再相信男女之情。”他缓缓收回目光,落到沈诛颜脸上,目光渐柔,“直到我遇到了你。”
沈诛颜浑身一颤,暮然睁开了眼,眸中满是不敢置信,是她会错了意?
羿澜夜继续柔声道:“颜儿,你不会知道你对我的意义,你跟任何人都不同,你在我心里无人能取代。”
沈诛颜的心“砰砰”的跳得失了节奏,一声急过一声,呼吸变得异常小心翼翼,生怕错过了他的一字一句。
“你初入我王府时,我只当你是沈将军的女儿,忠良之后,所以便想保你。可越来越了解你后,你的坚强隐忍,我佩服,你的灵气和才学,我欣赏,你以女儿身却如男人一样搏命沙场,我心疼,你中毒我坐立难安,你跟别的男人亲密,我嫉妒。我方知,不知何时,我已爱上你了。”
羿澜夜脸上浮出丝淡笑,似还有淡淡无奈,“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所以,才会糊涂得连爱上你还不自知。惜羽闻名天下的璟王,却是个连感情都看不透的傻子,是不是很可笑?”他看着沈诛颜的一双深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深情。
沈诛颜惊讶得睁圆了眸一眨都不敢眨,他在开玩笑吗?一向清冷如神祗的羿澜夜,竟对她说了“爱”?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一时间有些懵,像是踩着浮云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却始终着不了地。
“羿澜夜,你在开玩笑吗?还是,这是你的又一套花样?”沈诛颜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颤抖。
羿澜夜口气笃定的淡回她:“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吗?”
……
沈诛颜仍是不敢相信,十指紧扣住身下的床褥,愣睁着眸,“那傅舒云……”
“我说了,那都是过去了。它只是一段记忆,磨灭不了,却也再抓不住。就如开过的花,再美,谢了就是谢了。过去的时间,追不回来,过去的人和事,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他叹了声,“颜儿,我一直在往前看,你呢?”
帐内陷入一片沉默,沈诛颜眸中蕴着水雾,隐隐颤抖。
她一次次相信他,他一次次伤害她,她还能再信他吗?可他说得如此诚恳,她想不信都难……
帐内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是羿澜夜。她的挣扎,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在他做了那些伤透她的事后,想让她即刻便原谅,不可能。
轻柔的道:“劳累奔波许多天,你身上还有伤,早些歇着吧,我先走了。”
得不到她的回应,他也只能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无奈离开。
帐帘掀起又落下,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帐内,沈诛颜眸中擒了许久的泪也随之落下。
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她对他刚心灰意冷时,他却说出了这些话?她能怎么办?她还能继续恨他吗?可她又爱不起他……
她静静的睁着眼,无可奈何的任泪水肆意,像是要把心中一直压抑着的种种情绪都宣泄出来。
不知道泪水淌了多久,直到她觉得有些累了,缓缓闭上眸。她想休息,可脑中却一遍遍回响羿澜夜说的那些话,搅得她头疼欲裂。
在她跟自己的脑子反复作对时,一道黑影“嗖”的掀开帐帘,窜至她床前。
一股熟悉的气息夹着风雪的寒意扑面而来,她暮然掀开眸,利扫向她床前站着的人,一张美到让人屏息的脸映入眼帘,“是你!”
来人对她妖媚一笑,细眸中流动情意,“好久不见,小东西。”
沈诛颜蹙了蹙眉,他这声“小东西”怎么还能叫得如此自然?从他离开她校尉府后,她以为他再不会给她好脸色了。
“你怎么来了?”
西门挽清细眸一挑:“不欢迎?我可是听说你到了樊凉,第一时间就来看你。”他眼角眉梢都是暧昧,“对要将你仇人谋反的证据交给你的人,你怎么是这个态度?”
沈诛颜斜觑着他,他还是那个狡诈狂妄、不可一世的西门挽清。轻嗤:“哼,好像是某人需要我惜羽帮他夺回王位。”
西门挽清一脸的妖媚随即一暗,她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
也懒得跟她计较这么多,黑着脸,盯着她细细看了起来。
看得沈诛颜毛骨悚然,浑身被蚁咬般难受。他这又是唱的哪出?她都已那样对他了,难不成他还没对她死心?
西门挽清确实对她无法死心。
一双细眸贪婪的将她反反复复的琢磨,此时看到她,他心安多了。
他本也想忘了那样无情的她,可回到长鲁后,他不但没忘了她,反而一日比一日思念。
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她驰骋沙场的样子,时时刻刻在他眼前穿梭,清晰无比,他知道自己忘不了她,索性也不再去忘了。他一向就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他炙热的目光让沈诛颜再也无法忍受,羞怒至极的低喊:“你看够了没?”有些咬牙切齿。
一句话将西门挽清唤醒。他皱起了眉,他一直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对,现在终于发现她哪不对了!
他来了她帐里这么久,她竟一直趴着没有起来!这要换做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你怎么了?”他确定她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诛颜一震,没料到他竟问了这么一句。敷衍道:“没怎么。”
西门挽清细眸眯了眯,嘴角勾起个妖媚的弧度,伸手就欲掀她身上的被子。
沈诛颜急得挣扎着就想从床上翻身起来,奈何只是疼得一颤,只能低喊:“你做什么!”
西门挽清已握住了被子一角,威胁道:“你再不说,我就自己看了。”
沈诛颜气得面红耳赤,无奈低喘道:“我背后有伤。”
西门挽清皱眉,“怎么回事?”
沈诛颜实在不想跟他啰嗦这么多,又无法,只得乖乖回他:“杖责的。”
“杖责?”
“……”
“谁?”
“不关你的事。”
西门挽清也不废话,握着被角的手就开始往上掀。
沈诛颜脱口而出:“傅舒云!”生怕他就这样掀了她被子。
“傅舒云?”西门挽清握着被角的手缓缓落下,在床沿坐了下来,松了握着被子的手,细眸染满怒意,“她一个嫔妃,凭什么对你动刑?”
见他没有再要掀她被子的意思,沈诛颜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下,镇定下来,轻道:“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吧。”
她语里的沧桑和无奈让西门挽清的心一紧,这些日子,必是发生了大事,不然,她也不会这个样子。不忍再逼她,只怒道:“羿澜夜这混蛋都干什么去了?就是这样照顾你的?他要是……”
“西门挽清!”沈诛颜急阻了他的话,她现在不想去提那个男人,平复了下心情,平静的道:“我还欠你一句话。”
西门挽清一脸疑惑看着她。
沈诛颜郑重的道:“对不起。还有,谢谢。”
西门挽清愕了一瞬,便明白,她说的是在校尉府时发生的事。勾起唇角,却有些无奈,“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已经忘了。”像是想起什么,“对了,那个射箭入校尉府的人有没有查出来?”
沈诛颜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查出来还不如不知道,不知道也就不用受这么多煎熬了。
西门挽清看出了她心内的纠结,沉声问道:“是谁?”这个人,必定牵涉出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