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三个月你的所得。”酒楼里，安王将一摞银票放到桌子上。
苏小小拿过来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十万两的样子，这些银矿她占了两成，也就是说，安王手里赚了四十万两……
笑呵呵冲安王道，“最近朝廷动静这么大，王爷应该没少从中拿到好处吧？”
安王淡笑，“苏姑娘这么说可是冤枉本王了，要说好处，自然是本王的几位哥哥得了，本王虽然顺势安插了几个人进去，却也不是什么要职。”他这话说的也不错，因为朝堂的几个重要职位顶头的官员虽然不是梁王党也不是宗室党的，但那个官员也只是个傀儡而已，他手下那些真正实干的部门都是梁王或者宗室的人。
就比如六部里面的兵部来说吧。
原兵部尚书司庆是梁王的人，后来被宗室的人安了个私自买卖兵器的罪名被抄家斩首，他这个职位空出来之后，梁王党和宗室党几经厮杀，最后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坐上了这个位置，而兵部左侍郎是宗室的人，兵部右侍郎是梁王的人，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是梁王的人，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是宗室的人。这几个重要职位被两党派的人一分，剩下的清汤寡水的职位上面随便安一些中立党做做样子，整个兵部就被宗室和梁王瓜分干净。
其他五部也是如此。
这样算下来，朝堂上六部尚书都是中立党，看似很平和，实际上下面已经一片风起云涌，每天都能看到六部里面的左侍郎和右侍郎吵的不可开交，整个朝堂反而比以前更加乌烟瘴气。
苏小小从每天大伯回家后都气恼的骂人，就可以想象出此时朝堂里面的情形。
水浑，正是摸鱼的好时机。她才不相信凭着安王的头脑不会在这空档做手脚，说不定，这场浑水就是安王搅动的。
虽然安王不承认，苏小小心里却已经认定了他会有所动作，当下也不点破，笑道，“如此，那王爷可真是失策了。说起来，六部尚书现在虽然是个傀儡，但只要官风清正，让别人抓不住把柄，这个傀儡的位置就能长久的坐下去，不一定什么时候，这个傀儡位置就能发挥大作用呢。”之所以会成为傀儡，是因为没有强硬的底气。如果有了底气，官大一级压死人，左右侍郎再能折腾，明面上也得听尚书的，否者就是以下犯上，是要论罪的。
安王心思一动，这六部尚书确实大部分都换成了他的人，只是他自认做的隐秘，苏小小怎么知道？苏小小能猜到的事情，梁王等人会不会也猜出来了。
脸上却丝毫不显现，点头，“确实是个好主意。”
苏小小笑着叹口气，“看来王爷还是不打算信我。”
明明是十三岁的明媚少女，偏偏做出老气横秋的模样，诡异的是，还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违和。
安王心头怪异一下，笑道，“苏小姐多虑了，如果不信你，本王也就不会和你合作了。”信任是一回事，不能完全信任是另外一回事。毕竟苏仲坤是苏小小的亲大伯，而苏仲坤又是梁王的人。如果他真的什么都跟苏小小说了，苏小小稍微透露出一些什么，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灾难。
事关重大，他不得不防备。
苏小小心里叹口气，知道苏仲坤效忠梁王一天，安王就不可能完全信任她。将这点遗憾放下，慢慢谈起其他的事情。
“听说太妃在替王爷选王妃，相中了平章政事狄老大人家的嫡次孙女狄如意，嫡小姐？”苏小小慢慢喝着茶，随意道。
平章政事狄大人为官刚正，在朝堂上颇有美名，且到目前为止，一直保持中立状态，声称只效忠朝廷，不受两边人的拉拢。
但她记得，上一世宗室显现出颓势之后，这位刚正的狄大人就第一个倒向了梁王府。在她死前，依稀听说狄大人想要送一个孙女进梁王府，至于送哪个孙女，有没有送成功，她就不知道了。
但是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这个狄大人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刚正，之所以道目前还没有站队，只是想要审时度势，等着下注而已。这样的人很容易投靠你，但当对方抛出更大的利益来引诱他时，他也可以随时转投到对方的阵营。
这样的人，苏小小很不喜，因为这意味着和他合作的话，没有半分安全感。
如果她没和安王合作的话，安王娶谁她都不会管，但现在安王的婚事能影响到全局，她就不得不出言提醒。
安王没想到苏小小会问这个，怔愣一下，道，“苏姑娘消息倒是挺灵通。”母妃确实有这个意思，但他还没同意。
苏小小嗤笑一声，“京城里都传遍了，我再不知道，岂不是闭目塞听了。”看安王眉梢一挑，露出惊讶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怎么，难道王爷不知道？”
安王确实不知道。
这几日他对外宣称旧疾复发，要在府里面卧床休息，实际上是暗自去蔚县查看银矿。银矿周围因为有苏小小弄的烧窑作坊作掩护，山上开采起来十分安全，不用遮遮掩掩。所以工作效率很高。他这次过去就是看他们把开采出来的银子溶出来，然后存到银庄里面。
忙完了这些，昨天才回京，听到暗卫留下的消息，知道苏小小要见他，他就急忙忙的今天赶过来，故此，对京城的事情还真不清楚。
不过，狄大人家的嫡次孙女……安王细细回想一下，依稀记得是一个面目清秀，容易害羞的姑娘，多的也就没了印象。狄大人保持中立，选他的孙女做王妃也无不可，至少不会引起旁人的忌惮。
但是看苏小小现在的样子……
安王问，“可是这个狄小姐有什么不妥当？”
苏小小笑一下，“王爷既然胸有大志，难道不该寻一个更有助力的妻族？”她不能说狄大人有问题，只能从助力这方面来说。毕竟狄大人可是两边都不沾的，娶了他的孙女，除了平白送出去一个王妃的位置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安王皱眉，“娶狄小姐，才不会引起梁王忌惮。”从他本心里，他十分不喜欢这种把婚姻当做交易的行为，夫妻应该是相濡以沫，相守一生的人，里面不该掺杂利益的算计。
苏小小哂笑，“如果只是这个原因，王爷大可以等两年再成亲，何必急于一时呢？我知道王爷心里不屑于靠女人拉拢政治盟友，但我能提供给王爷的也就只有一些金钱和各方面打探来的消息。朝局上的事情我帮不了王爷半分，至于左相……不是我挑拨你们祖孙的关系，如果他真的有心帮你，你怕是早两年就娶上王妃了。”
姑舅家的表兄妹联姻可不是什么新鲜事，为了使姻亲更加牢靠，这些勋贵们往往会选择亲上加亲的婚事。
安王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是京城这些世家千金们的心中良人，和他结亲，也不符合这些世家权贵们的利益，以至于蹉跎到现在。
苏小小就不相信，凭着云太妃对儿子的心疼，在儿子娶不上媳妇的时候，会没有打过娘家侄女的主意。
可安王依旧是单身，就不难看出左相对待安王是个什么态度了。心疼维护肯定是有，毕竟是剪不断的血脉亲缘，但若说大力支持……据她所知，上一世安王和云太妃相继死亡之后，左相并没有太大的举动，而是依然全力支持康王，当然，后来康王夺位失败，左相府的下场也不美好。
安王脸色一变，苏小小说的话极不客气，可却也一针见血指出了症结所在。从当年母妃替他求取大舅母家的表妹，被大舅母委婉拒绝之后，他就知道外祖一家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看重他。
大概母妃也看出来了这点，所以在宫里面表现越发低调起来。
苏小小却不怕安王生气，继续道，“王爷您之前并没有夺权的心思，所以有没有外戚助力觉得并不重要。但你现在既然有了想法，就不能在按着往日的心思做事。若说是怕引起梁王忌惮，难道王爷您不成亲，就不会引起他们忌惮么？哦，或者换一个说法也行，若说是怕引起忌惮的话，王爷您不成亲，梁王等人岂不是更安心。平章政事官职不低，在朝中的权利仅次于左右两位丞相。现在他虽然保持中立，谁敢保证他把孙女嫁给你之后会不会还保持中立？又或者，您娶狄小姐是为了安梁王等人的心，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怀疑是您想要拉拢朝廷重臣呢？”
苏小小七七八八说了一堆，最后重点表达出一个意思，这桩婚事她不看好，娶了狄小姐，利益没得到多少，麻烦却一大堆。
其实安王心里也并不急着成亲，他现在有许多事情要多，成亲只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听了苏小小的话之后，心里更加坚定暂时不成亲的想法。
出了酒楼就吩咐耿峰，“去查一查，看本王要娶狄小姐的消息是从哪儿散播出来的？”母妃虽然有意狄小姐，但双方并没有定下，依着母妃的谨慎，绝对做不出散播消息的事情，因为一旦事情不能成，伤的就是女孩儿家的名节。
不得不说，耿峰虽然脾气急躁一些，半事效率还是蛮高的。出去转悠了一圈就将事情查探清楚。
“是狄小姐的亲娘，狄府三夫人传出去的。狄三夫人带着狄小姐参加了太妃举办的宴会之后，约莫知道了太妃的意思，因为王爷这边迟迟没有消息，狄三夫人怕事情有变，就先将消息散播出去，打算坐实了这件事情。”
安王闻言十分不可思议，“这个狄三夫人是继室么？”要不然，怎么能做出这样坑害女儿的事情？
“那倒不是。狄三夫人是狄小姐的亲娘，据说还十分疼爱狄小姐。”耿峰刚开始查探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就深入查探了一下，“这个狄三夫人原本是狄大人一个故交好友家的闺女，和狄大人家的嫡子指腹为婚的。后来这个故交落难，一家子搬回了老家，等狄三夫人出生时，家里已经落魄的不成样子。狄大人的长子勤学上进，是个好苗子，狄大人不忍给他取个没助力的妻子；次子是庶出，不符合指婚时庶出的要求；三子因为是嫡次子，从小受宠，约束也不如长子那么严格，有些不成器，所以狄大人就让三子娶了那个狄三夫人。狄三夫人这种情况下进门，就有点不受公婆和丈夫的待见，在妯娌里面人缘也不大好。这个狄三夫人又是个处处要强的性子，所以……”所以安王虽说在几个王爷里面是最没有势力的，身体也不好，但好歹有个亲王的封号，嫁给安王了就是超品安王妃，为了这个王妃的位置，这个狄三夫人也能把女儿堵上去。
耿峰顾忌安王的面子，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
安王是多么聪慧的人，一听就知道耿峰要说什么。虽说本身他对这件婚事就没有多少期待，但现在知道对方竟然是拿他当炫耀的门面，心里多少也有些生气，冷着脸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自己转身就去了云太妃的院子。
云太妃足不出户，压根不知道外面已经谣言满天飞了，手里正拿着两个姑娘家的名单和齐嬷嬷研究，“这个李小姐模样性情倒是个好的，就是出身低了一些，父亲是正三品的光禄寺卿，祖上说是耕读传家，却没出过什么贤才之人，最好的也就是她曾祖父，做过礼部尚书……这个狄小姐家世倒可以，祖父是平章政事狄大人，伯父也坐到了太常寺卿的位置上，只是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却有些不成器，靠着家里捐官，做一个六品寺丞的闲职，最重要的，这个狄小姐动不动就脸红害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扭扭捏捏的不利索……”说到这，云太妃皱皱眉，心里更加不乐意。虽说她选中的这些人，家里面都是在朝堂中保持中立的，但这不意味着她就是想随便给儿子凑合一个王妃。
王妃那是多么重要的位置，日后出行代表了王府的脸面，也代表了儿子的脸面。儿子本来身子就不好，再娶个不能帮衬的王妃，儿子以后负担不是更大？
这样一想，就将手里的人名单放下，对着齐嬷嬷叹气，“你说给澈儿找个王妃怎么就这么难？”
齐嬷嬷在一旁劝，“太妃您也别急，好事多磨，你再帮着好好挑挑，总能找到合适的。”说实话，这些人她也看不上，一个个的，不是家世太差就性子不行，她都怀疑京城里这些女孩的教养是不是出了问题。
两人正说着，就见安王脸色不好的走进来。
云太妃怔楞一下，笑道，“你病才好一些，不好好休息，怎么跑过来了？”安王生病了不喜欢有人打扰，故此云太妃只每日叫安王贴身伺候的丫鬟瑞珠过来问话，并不知道安王这几日没在府里。
安王脸色有些不大好，开口直接道，“母妃，选王妃的事情放放再说吧，儿子不着急。”
云太妃惊了一下，“这是怎么说的？你不是同意了么，怎么好好的又改了主意？”
安王抿一下唇，声音里有些不忿，“儿子听说外面已经传开了，母妃要为儿子定下狄大人的孙女狄小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早就想好了，不下点重药，母妃是不会放弃给他选妃的。他也琢磨了苏小小的话，觉得苏小小虽然说得直接，话语却很有道理，虽然他不屑靠联姻达到政治目的，但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清高，能用联姻得一份助力最好，得不到的话，那就干脆不要联姻。
“胡说！你的庚帖还在母妃手里没有换出去，哪个多嘴的就说给你定下了狄小姐？”云太妃也有些怒了，她倒没想到是狄三夫人传出去的，而是在心里思索到底是谁这么做，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齐嬷嬷也道，“给王爷您订婚，太妃怎么可能不征求您的意见就自己做决定呢？一定是外面那起子小人胡说八道的。”
安王面色缓和一些，“母妃的话我自然相信。只是这件事情我让耿峰去打探了一下，是从狄小姐的亲娘狄三夫人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儿子才一时着急，还望母妃别生气。”
云太妃嗔怪他一眼，“你我母子之间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好生气的。”然后脸色转冷，“原来竟然是从狄三夫人那传出来的，这个狄三夫人倒也有意思，以为她把话一说，本宫为了照顾她家女儿的颜面，就要把人定下么？嗤，她还真看得起自己。”
云太妃在宫里时不争不抢，却也不代表她没有心机，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狄三夫人的打算，无非是想着他们家老太爷狄大人是平章政事，从一品的职位，手里有些权利，安王是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为了不得罪他们，哪怕不是很乐意，也得捏着鼻子把这件事情认下来。
她倒是打的好算盘，却也不想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安王再没有势力，也是超品亲王，岂能被他一个小小的平章政事威胁了？再者一说，那个狄小姐是狄家三房的女儿，狄大人会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孙女和安王府作对，还不一定呢。
云太妃生平最恨别人算计，尤其是算计她的儿子。
心思一转，就有了主意，吩咐齐嬷嬷，“拿着我的帖子再去请几家夫人赴宴，让她们带着女儿过来。狄三夫人那里就不用请了。”
京城里勋贵高官家的这些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只要这帖子一发下去，众人就明白了安王府的意思，到时候外面的谣言不攻自破。
安王有些不乐意，“母妃，我看选妃的事情就放一放再说吧。儿子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挑选王妃。而且有这流言在外面散布着，怕是短时间里，也没有哪家想把女儿送过来。”
云太妃道，“你这是什么话，所谓谣言止于智者，要是她们真的分不清楚黑白，听信了流言，觉得你和狄小姐有了什么，那这样的糊涂亲家不要也行。”儿子好不容易答应娶亲，哪能就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安王说不过云太妃，也就不再多说，略坐一坐就从屋里出来，反正只要他不乐意，事情总能搅黄了，母妃既然高兴，就让她去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