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到底没让杜氏请了大舅舅过来给她做主,安安稳稳的被禁足到除夕才出来。因着今年府里面进了周倩这个平妻,又暴出大房所有的姨娘都被下了绝子汤的事情导致莫氏失势,所以今年开祠堂祭祖,本该站在苏仲坤身边的位置硬是被周倩夺了去,莫氏这个原配嫡妻反而要后退一步,跟在周倩后面。
这样的羞辱依着她的脾气是不想过来的,但过年装病又不吉利,年初就生病,这一年还能好么?再加上身边张妈妈劝着,这才忍气吞声的过来了,只是脸色一直不大好,一家子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时,也每个笑模样。
苏毅向来不理会内宅的事情,横竖不管母亲犯了多大的错误,只要大房只有他这一个嫡子在,父亲和祖母就得顾忌着不能动母亲的地位。
他向来是这么认为的,但今天祠堂祭祖,当着苏家族人的面,母亲竟然屈居在周倩身后,他心里就十分不舒坦,不过场合不对,他当时也不能说什么,可现在一家子的宴会上,看着母亲又被排在了周倩后面,他心里这种不舒服就被无限扩大。不管旁人如何诟病母亲,母亲始终对他们兄妹是掏心掏肺的好,现在母亲被周倩抓住把柄,忍气吞声,他却不能看着坐视不理。
招手叫过小厮低声吩咐两句,不一会,苏家分出去的一位堂叔高声问苏仲坤,“三堂哥是管着礼部的,在礼法上兄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三堂哥一下。”苏仲坤在他们这一辈男孩里面排行第三,所以才称呼他为三堂哥。
苏仲坤一眼就认出这是庶出的三叔家的儿子,他的七堂弟。这位苏七爷旁的本事没有,就是喜欢眠花宿柳喝酒听曲儿,这样一个荒诞不羁的人跑过来问礼仪方面的事情,苏仲坤就觉得八成没好事,但周围这么多族人看着,他也不能不理会,只好道,“老七你有什么问的只管说。”
苏七爷喝口酒,觉得底气足了一些,梗着脖子道,“咱们家自来只有妻妾之分,从来没有平妻一说,到你这出了个平妻也是稀罕。只是一点,这平妻在礼法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是低于原配嫡妻,还是高于原配嫡妻?”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没了声响。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因为平妻的事情安乐侯府闹了不少笑话出来,现在竟然当着安乐侯的面质问平妻的事情,这个苏七爷是喝多糊涂了么?
也有心思转得快的,眼睛就落在了莫氏和周倩坐的位置上,再联想祠堂祭祖时是周倩站在苏仲坤身边,心里忍不住就开始多想……但不管怎么说,侯府这也是失了体统,从没听哪家说过,平妻是可以超过原配嫡妻的。
苏仲坤也想到这些,脸色忍不住难看起来。
他就知道今天让周倩压了莫氏会闹出事情来,但周倩拿着绝子汤的事情说事,苏老夫人也想补偿周倩压制莫氏,这两边施压,他不同意又能怎么办?还能真让周倩把府里面的事情吵嚷出去,让安乐侯府颜面无存,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横竖都是莫氏惹出来的事情,让她委屈一些也算不上什么!
因为有了这些想法,苏仲坤才同意了周倩的要求,本来安安稳稳的没事,谁知道苏老七这个多事的将事情问出来,这么多少人看着他又不能不回答,喉咙里哽着一口气,淡声道,“自然是嫡妻身份高于平妻。”
苏七爷又喝一口酒,很是惊讶道,“那既然这样,为什么在侯府里面,平妻的位置要高于嫡妻呢?”一边说一边拿手指向莫氏和周倩两人,“喏,我可没有瞎说,大家都看着的。”又接着道,“三堂哥你可别怪我事多,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习惯都是慢慢养成了,在侯府里面三堂嫂和这位周夫人这么坐惯了,保不住日后去别的府上赴宴也就这么坐着了。到时候要是被那些御史们看到了,拿着这个说事,岂不是平白招来的灾祸?”身为礼部侍郎竟然不懂礼法,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担任礼部侍郎一职呢?这种小辫子简直就是一抓一个准,而且直中要害。
苏仲坤脸色都要变青了,眼睛也看向女眷的席位。
莫氏此时又是难堪又是快意,一时表情有些扭曲。周倩安安稳稳的坐在位置上,压根不听他们说什么,横竖她被下了绝子药,这一辈子算是毁了,不趁现在压莫氏一头出出气,难道要等着莫氏翻身了,自己晚景凄凉么?
老夫人也满身的不自在,其实这么安排的时候,她也知道会引得别人议论,只不过周倩抱着她哭的凄凄惨惨的,又念叨起她远在江南的父母,话里话外都是说她被算计了,怕父母担心,所以不敢告诉。实际上是拿这话说给她听,告诉她如果不替她撑腰,满足她的愿望,她就把被下绝子汤的事情告诉江南的父母。
苏老夫人一辈子要强,哪里肯让大哥大嫂知道在她眼皮子底下周倩被人算计了,这不是明摆着说她这个侯府老夫人没有用么?
所以综合再三,她和苏仲坤想法竟出奇的一致,有因才有果,所有这一切都是莫氏造下的,现在莫氏被下面子打脸也是活该,所以就同意的周倩的要求,帮着周倩一起说服苏仲坤。
现在突然被人问起,苏老夫人一下子哽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将这个场面圆过去,眼睛就瞅向了周倩,“咳,倩倩,方才是你有话想要和我说,所以才坐在这个就近的位置上,现在话说完了,就和端茹换过来吧。”
莫氏闺名莫端茹。以往老夫人叫莫氏都是说老大媳妇,现在老大有俩媳妇了,就不能再这么称呼,干脆叫莫氏的本名,听着还亲切一些。
周倩抬头,就看到苏老夫人眼里警告的眼神,嗤笑一声,顺从的站起来,“看我,光顾着和姑妈您说话,倒把这座位的事情给忘了,让大夫人受委屈了,大夫人可别介意才是。”
这话语调说的有点怪,好歹也是个台阶,莫氏脸上扯出一个笑意,“一家子骨肉,有什么好怪罪的。”这么说着,人已经坐到了周倩的位置上。
周倩扶扶头上的八宝垂珠玫瑰钗,笑向苏老夫人,“刚喝了两杯酒,这猛一起来有点头晕,怕是再坐下去就该醉了,容侄女放肆一回,就先回去了。”
莫氏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周倩弄这么一出,是想告诉别人这位置是她坐不着了,才轮得到她的么?
可偏偏她有把柄捏在周倩手里,现在也不能和周倩对着干。
苏老夫人脸色沉一下,继而笑道,“既然你不舒服,那就回去歇着吧,让李婆子给你弄一碗醒酒茶喝,不然明天该头疼了。”
周倩笑盈盈道,“侄女谢老夫人关心。”轻轻行个礼,谁也不看,就这么直接扶了丫鬟的手走了。
大家都看着这一幕,不知情纷纷摇头,心里觉得这个周夫人太过放肆,苏老夫人也是个糊涂的,就这么纵着。
苏七爷也想顺嘴再说周倩两句,但转过头一想,周倩怎么着也是苏仲坤的平妻,他说周倩等于也是下了苏仲坤的面子,没必要。反正他已经完成了苏毅的交代,回头等着收银子就行,旁的事情就跟他没关系了。
苏小小和杜氏在旁边坐着看了一场好戏,苏小小低声促狭道,“看来这次周夫人是真豁出去了,连大伯的面子都不给。”
杜氏低声斥她一句,“好好吃你的饭,大人家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总是盯着做什么?”心里却是想着,周倩豁出脸面去筹谋,就是为了进侯府享荣华富贵,现在被人下了绝子汤,日后只不定怎么凄凉呢,被人害成这样,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在大家都以为周倩要破罐子破摔的时候,过完年江南那边就送过来两个绝色小丫头,说是给周倩的陪房。
周倩转过脸来就给这俩丫头开了脸,让她们伺候苏仲坤起居,又跑到苏老夫人跟前哭诉,说她这辈子是生不出孩子来了,也没有别的指望,只盼着这两个陪房能生出个哥儿来,让她尝一尝做母亲的滋味。
这一番话说的又可怜又辛酸,老夫人当场就被感动的不行,亲口吩咐苏仲坤,“以后没事多往倩倩屋子里坐坐,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就遭了这罪,也是咱们侯府对不起她,你可不能再辜负了她……”
苏仲坤因为过年的事情对周倩又起了隔阂,后来被周倩房里的两个绝色丫鬟买转,只是怕外面人说他沉溺女色,名声不好听,所以才总是控制着并不多往周倩的屋里去,现在得了老夫人的话,再也没有顾忌,一个月里面有大半个月歇在周倩房里,倒把年前得宠的邹姨娘给放到了一边。
为此,大房里又是一阵 鸡飞狗跳,相互斗法,各显神通。
大房不安生了,二房就清静许多,老夫人也顾不上找他们的麻烦,苏小小得了自由,开始盘算着往府外面跑,把杜威正式介绍给安王,商量马场和金矿的事情,定下日子让杜威带着安王给的人出发,安王那边也提前和琼州郡守通了气,各方面都打点好了,这些就不必一一细说。
眨眼间就到了阳春三月,脱去厚厚的冬衣,大家都换上了春装,在这草长莺飞的日子,南蛮使臣按着上一世的轨迹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