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最近有许多刺客夜访王府?”商议完正事,左相沉默一下,说起最近在勋贵之中流传最广的事情。到底是他亲女儿惹出来的,被骚扰的对象又是亲外甥,他不好装作不知道,不闻不问。想起曲玲口无遮拦给安王带来的麻烦,左相心里就有些不喜,亏玲儿平日里看着是个聪明的,竟然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倒。这也幸好是那个什么鱼对安王作用不大,要真是能影响安王运势的神物,被曲玲这么大大咧咧的当众说出来,这不是绝了安王的前程吗?
——私心里,左相是不信这些歪门左道的东西的,但是云太妃向来笃信这些,这次事情之后,云太妃不但没让人来关怀曲玲,甚至隐隐还有责怪之意。他把曲玲禁足,也有向云太妃交代之意。
安王没想到左相会提起这事——这都闹了大半个月了,竟然现在才提……
安王勾勾唇,“不过是些宵小之辈,舅舅不必担心。”
看着外甥脸上一如既往温煦的笑容,左相心底微微松口气,看样子,安王并没有因此和相府起了隔阂,那当时没有下水救玲儿,许是真的没文侯府那个庶子抢了先?而不是他心里对相府之前的做派心怀芥蒂?
这么一想,左相又放心三分,隔阂一消,再和安王说话就自然起来,一些类似于道歉的话很容易就说出口,“这次是玲儿顽劣,做事不知轻重给你招惹来的麻烦,看在我和你舅母就这么一个不孝女的份上,你就多担待一些,别和她计较了。以后我和你舅母一定严加管教她,定然不让她再惹是生非,给你和太妃添麻烦。”他自然不是就这么一个女儿,但嫡女就这么一个,所以这么说也不算错。
安王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恰如其当的大度,“一家子骨肉,舅舅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论起来,我和表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我心里,表妹和我嫡亲的妹妹也没什么区别。表妹天真烂漫,看到我身体日渐康复,欣喜之下多说两句也是情之所至,实在不值当的什么。倒是表妹在我的府里不慎落水,以至于身体受损,到现在都卧床不起,正需要家人好好关爱,细心养护,还望舅舅不要对表妹再严加苛责,以免影响了表妹的康复。”
听了安王的话,左相更加满意。
他以前还存着把曲玲许配给安王的心思,但自从曲玲落水,被外男救了之后,再把曲玲许配给安王做正妃就不大合适——便是安王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存有芥蒂。他让女儿和安王结亲,为的是相府的未来,若是因此让安王心存隔阂,那就得不偿失了——不能让曲玲成为安王妃,被当嫡亲妹妹对待也不算差。主要是安王表现出来的态度,让左相觉得安王时时刻刻都在看重他这一家子,左相就安心了。
横竖是至亲骨肉,现在他跟安王又合作良好,就不信安王登基后放着他这个嫡亲的舅舅不用,会用别人!
越想越满意,左相脸上的笑容加深,殷殷关切安王几句,又吩咐厨房备饭,留安王在相府用午膳,曲行止叫进来作陪。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兴,饭后安王告辞,留下曲行止和左相在屋子里说话。
“父亲,表哥这次过来可是朝中又有什么事情?”曲行止躬身递给左相一杯茶,在旁边坐下问。
左相手指摩挲着茶杯,并不喝,单手摸摸下巴上短短的胡须,眼睛微微眯起,笑的得意,“原先为父以为你表哥因从前之事对为父生了隔阂,现在一看,竟是为父相差了。至亲骨肉毕竟是至亲骨肉,岂会因为些许小事不满。”这么说着,完全忘了之前跟陈氏的抱怨之词。
曲行止听得云里雾里,“啊?表哥可是做了什么事情?”脑袋里细细思索,这些天除了听说安王府日日招贼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啊?
左相摆摆手,“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记住,以后对你表哥恭敬一些,寻常也多亲近着就成。”
曲行止更加奇怪。
安王比他大两岁,小的时候两人也是玩在一起的,只是后来安王因为身体的原因,一年里面有大半年都关在宫里养着,并不出来,他跟安王才渐渐生疏了。生疏归生疏,但每次见到安王时,该有的恭敬他可是一点不差,父亲现在竟然提点他见了安王还要恭敬?曲行止脑子绕成蚊香,猛然一个念头在脑子里蹦出来,难道说,表哥这次过来找父亲,是有完全的准备能登上那个位置了?要真是如此的话,他对表哥更加恭敬是应该的,以后见了,说不得还得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呢。就是不知道父亲和表哥有什么计划……
左相教导曲行止两句,就思索起安王递给他的消息,脑子里把朝中的大臣和宗室们一个个拉出来分析,想着谁最有可能和蜀国想通,根本就不知道因为他一句话,曲行止脑子里已经想到安王登基之后了。
再说陈氏,听说安王留下吃饭后,就尽心的张罗着厨房准备了一桌子饭菜送过去,她则留在曲玲的院子里陪着曲玲一起吃饭。
吃完饭了又嘱咐曲玲几句,心里琢磨着事情,打听着安王走了,吩咐贴身丫鬟去请左相。
这一请就请了半天,等到晚膳时分,左相才施施然走过来。
陈氏也不生气,照例关怀左相几句,亲自站在左相身后替左相捏肩捶背,又把屋里人都打发出去,这才和左相说起正事。
“妾身今儿去看玲儿了,玲儿受教,这些日子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待着。只是到底当初落水受了惊,身子骨养到现在都没彻底养回来,小脸憔悴的看着都心疼的慌。就这样,她还惦记着老爷,怕你公务繁忙累坏了身子,让我多多嘱咐你保重身体呢。”
陈氏站在左相身后,吐气如兰的说着关怀的话,顺道不着痕迹的替曲玲求情。
左相老成精的人,哪里听不出来陈氏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曲玲这些日子表现良好,解了她的禁足么?他虽然不管内宅之事,但相府里发生什么却瞒不过他去。曲玲这些日子什么个表现他能不知道?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女儿,父母看儿女总是好的,陈氏这么说,他也就这么信了,顺手拉下陈氏的手,“既如此,那明天开始就让她出来疏散疏散。小孩子家家的,活动活动就好了。你也不必给我捏了,咱们夫妻俩好好说说话。你今天让丫鬟来请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陈氏顺势收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先替曲玲道了谢,“老爷如此爱护玲儿,玲儿知道后只会好的更快。倒是请老爷过来也没有旁的事情,安王今儿过来,可是为了 玲儿的事情?”
确实和曲玲的事情沾点关系。想起陈氏对安王的怨怼,左相生怕陈氏以后和云太妃接触过程中会不经意带出来,就把安王今天的话复数几遍,又道,“知道玲儿身体不适,太妃也打发人送了药材过来。安王和玲儿虽然是表兄妹,但到底是外男,不宜过来看望,也不宜送礼,以免传出什么闲话来。不过看他对玲儿的关心不似作伪,对我又十分信重。到底是嫡亲的外甥,比那些没有血缘的强不知道多少倍。”可不是信重么,蜀国异动那么重要的消息,安王收到后立刻拿过来找他讨主意,半点隐瞒试探都没有,这不是信重他是什么?换成成王靖王那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王爷,能对他这么赤诚以待么?所以说,他还是好好的,一门心思的支持安王得了。只要安王好了,就不会亏待他们左相府。
陈氏没想到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左相就改变了对安王的印象。
不过她对左相向来信服,左相这么说,她也就信了。再想想自己的目的,脸上露出笑意,“那还真是妾误会他了,真是不应该。”
左相斜睨她一眼,“你们女人家就是小肚鸡肠,想的多!”
陈氏一噎,她是小肚鸡肠,但开始的时候你不也是心里不痛快么?现在倒光会说她了!
心里小小的堵一下,继续方才的话题,“既然王爷待咱们一向亲近,那他和玲儿事情?”眼睛暗暗观察着左相的表情,斟酌道,“姑表亲毕竟是姑表亲,就是这一代,安王看在太妃和老爷的面子上,优待咱们相府,但谁保证下一代储君会依然优待咱们相府?毕竟到那时候储君的关系就和咱们相府远了,再说了,人家有自己的亲外家要照看,哪还会管的上咱们这姑表舅爷的外家?”
左相脸上的表情严肃一些,紧盯着陈氏,“你什么意思?”这些事情他早就跟陈氏商讨过,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打上把曲玲许给安王的主意。
陈氏柔柔的笑道,“我的主意自然是为咱们相府常常远远的打算。老爷觉得,把玲儿许给安王如何?既是安王把玲儿当成嫡亲妹妹看待,那么玲儿进了王府必然不会受委屈,上面又有太妃照看着,只要玲儿生下儿子,咱们相府不就再无后顾之忧?”
左相脸皮剧烈跳动两下,猛地站起来,双眼狠狠地瞪着陈氏,怒喝道,“胡说八道,异想天开!蠢不可及!”
陈氏被吓一跳,好悬没从椅子上摔下来,错愕的盯着左相,“老,老爷……”
左相怒哼一声,压低了嗓音瞪着陈氏,“收起你这些蠢笨的想法,玲儿落水是满京城的勋贵们都见到都知道的事情。要是以前,说把玲儿许给安王当正妃,我厚着脸皮求一求太妃,退了安乐侯那边也不是不成。但是现在,你送一个失了名节的人给安王当正妃,你是嫌安王对咱们相府,对我这个舅舅没有隔阂,刻意的想要制造出点隔阂来么?你到安暗的个什么心?!”
被吼完了,陈氏才知道左相误会了她的意思。她是想着让自己女儿做安王的正妃,但她还没盲目自大到在女儿落水之后还把女儿往正妃的位置上塞。
被左相这一顿训斥,陈氏心里也激出一丝火气,不躲不避,直勾勾的迎上左相的眼睛,“我好歹执掌内宅这么多年,没出阁前也是被嬷嬷悉心教导过的,能不明白老爷说的这些事情?”
左相继续气,“既然明白你还说……”
“我说的是把玲儿许给安王,又不是说非要让玲儿做正妃!”
陈氏说的铿锵有力,一下子倒把左相说蒙了,“你说什么?你让本相的女儿去给人当妾?你,你,你……文人最重名声,你是想让人背后骂我卖女求荣么?”侧妃再好听,那也是个妾。堂堂相府的嫡女给人做妾,以后他还要不要出门了?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皇上的妾能和别人的一样么?别说皇上的妾,就是皇宫里的阿猫阿狗都比别的地方的矜贵,多少人赶着想送女儿给皇上当妾,还没有门路呢!”陈氏说的理直气壮,怕左相还不明白,再训她,索性一下讲个清楚,“左右玲儿才出了这档子事情,一时半会的也相看不到什么好人家。再说玲儿年纪尚小,我还想多留她两年。我看朝廷动荡的厉害,这几年内必然能见分晓。咱们现在只要先和太妃那么商量好了,等安王上位,就接咱们玲儿进宫,以贵妃之礼册封。贵妃比起皇后来,也只名分上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有太妃的看重和皇上的爱护,还怕玲儿日后不能出头么?咱们玲儿身子骨自小就好,”说着,陈氏勾唇一笑,“便是不能三年抱俩,有一个小皇子也够了啊。到时候皇上亲自下旨接玲儿入宫,天下文人百姓只有羡慕老爷你的份,谁又能说出来什么酸话不成?”
左相本来还觉得陈氏目光短浅,自不量力,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一时间越听越有道理,忍不住摸着胡子听住了,心里暗暗思索着事情的可行性。
最后决定,
此事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