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他们二人便赶到长安,在红幔馆里见到了染上人面瘤的花魁薛渺渺。
据闻薛渺渺在京中极负盛名,不仅貌可倾城,且诗文极佳,若是想见上她一面,不仅要挥霍千金,且必须交上得意诗作一首,纵然是这样,也有不少公子前赴后继,每日都有无数诗文赞颂其美,因此,此女也被称为“长安花”。
但是,于天歌和傅题心见到她时,她正坐在房中抄写佛经,脖子上缠着厚厚一层黑纱,虽是穿着做工极其精巧的繁花绯裙,但精致的脸上黑云笼罩,唇上涂了口脂,却也挡不住脸色的苍白。
傅题心帮她揭开那层层黑纱之后,于天歌便看到了长在她脖子上的人面瘤。
随他们一同进门的老鸨在黑纱揭开之前就已经不敢看背过身去了,于天歌走到傅题心旁边,细细去看那人面瘤。
那人面瘤有两指大小,瘤上的人面五官还未完全清晰,却也在白皙的脖子上显得十分可怕。
“可去除,”傅题心回答道,“只是,取出之后,患处无法恢复原貌。”
“唉哟,那可不行啊!”背对着他们的老鸨一听就急了,猛地转身,但视线一触及薛渺渺就吓了一跳,又急忙侧身,“渺渺的身体可不能有半点损伤,一根头发都不行!”
“是否还有其他办法?”见傅题心和于天歌都不说话,老鸨又很是不安地加了一句。
“没有。”
“或者可以再想想办法。”傅题心话音刚落,于天歌便说道,惹得傅题心瞥了他一眼。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渺渺就交给两位仙师了,我给你们安排房间住下,食膳我也给你们送到房里去!劳你们二位费心了!”老鸨一听于天歌这话,顿时就欢喜了,手里挥舞着丝帕妖娆得不行。眼睛瞟了一眼于天歌之后,又试探着说道,“或者,这位公子如果需要姑娘伺候的话,我这边还可以安排两位姑娘到房里等着……”
“不用不用,你说什么呢!”于天歌慌忙摆手。
“好,看我这脑子,仙师哪里看得上我们这里的杂草野花,对不住啊!”老鸨陪着笑,“那我就先去安排了。”
“三娘,不要让他们住在红幔馆,到外面客栈安排。”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薛渺渺开口说道,“让二位住在这里,不合适。”
“这…。。那可又得花银子啊。”
“用我的银子便好。”
“好!那我就到桂枝楼定两间上房,二位这几日便住那边。”
薛渺渺点头表示满意。
等到老鸨离开房间,薛渺渺自己将黑纱慢慢地缠回去,轻声说道,“劳烦二位了。”
于天歌见她双目微垂,颇有几分凄凉神色,想到就算能将人面瘤取出,她这身上也会留下印记,不免有些不忍,说道,“渺渺姑娘,我们定然会尽力帮你除掉这恶物,你不用担心。”
薛渺渺抬眼看了一眼他,微笑道,“你们无需忧心,我尚且能承受得住,此生已入青楼,成为这下三流之人,二位若是真的无力回天恢复我这容貌,我也姑且能脱离如今这苦境,再求个下世轮回善待。”
傅题心沉默着上前一步,伸手探了一下那人面瘤,说道,“你若是想留个印记,我可以帮你留着。”
“……”于天歌瞥了一眼傅题心,没有说话。
“无碍,你们若是能除得干净,自然也是好的。”
“你近期可有与什么奇怪的人来往?比如说,脸上有佛印的人,或是穿着黑色袈裟之人?”于天歌问道。
“佛印袈裟?公子你说笑了,我们这等烟花之地,岂会是佛门弟子涉足的地方。”
“那或许与你身边的人有关,你身边会不会有人近日来举止怪异的?”
薛渺渺摇头,“没有。”
于天歌和傅题心对视一眼。
“那如今,我们便先帮渺渺姑娘你的人面瘤取掉,其他事,晚些再说。”
纵然薛渺渺身上的人面瘤尚且种下不久,但是等到傅题心和于天歌将它取出,她的伤患处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疤痕。于天歌早前便知道人面瘤所留下的伤痕几乎无法完全修复,因此与傅题心说了几句之后,便决定这日便先这样了。
若是身为鬼医族的傅题心有办法,那便明日再进行后续的处理。
因此,待傅题心为薛渺渺包扎患处之后,二人便一同走出了她的房间。
没想到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蹲在房门外,听到门响,立刻站了起来,圆滚滚的一双大眼看着他们,说道,“仙,仙师,渺渺姐姐怎么样了?”
“你是?”于天歌将房门掩上,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女子,“她无事,如今睡着了。”
“哦,哦,没事最好,啊,我叫相思。”女子答道。
“好生有趣的名字,相思妹妹,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啊?你和渺渺姑娘相熟?”于天歌觉得有趣。
“渺渺姐姐对我极好,听说她病了,我一直想去看她,可是三娘不许。”相思低着头,有些羞赧地说道,“不过我在这里等着,也不完全是因为渺渺姐姐,是三娘让我在这里等着二位,将二位带到桂枝楼去歇息。”
“那便走吧。”于天歌看着相思双手不断地绞着手里的丝帕,笑着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吃点东西去。”
傅题心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直接越过他朝着楼梯走过去。
相思立刻朝着于天歌微微欠身,然后小跑到傅题心前面为她引路。
等到了桂枝楼,于天歌按着原本要走的相思坐下,点了一桌子的菜,在菜品尚未上桌的时间里,对相思说道,“相思妹妹,你别太拘谨,我和你面前这位题心姐姐都不是恶人,你要再绞那丝帕,可真的要把它弄坏了。”
相思低着头,闻言脸上又是一片飞红,这才将抓着丝帕的手放松了些,说道,“二位都是仙姿玉色的大人物,我是有些紧张了。”
“什么大人物,相思妹妹,我们跟你们其实都一样。”于天歌一边说一边帮她倒水,“你今年几岁了?”
“十四岁。”
“那你,是怎么到红幔馆的?”
“六岁那年,渺渺姐姐在街头捡了我。”
“你一直跟着渺渺姑娘?”
相思低着头,嗯了一声,“渺渺姐姐对我极好,就连我这名字,也是她帮我取的。”
“她帮你取名叫相思?”
“渺渺姐姐说,是在红豆树下捡到我的,红豆向来寄相思,便为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