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气侵体,季竹律料想若是在寻常情况下也要花个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好起来。
如今,他们二人躲避至此,逃离三珠树和受猎妖攻击的时候,他特意循着邪气最弱的方向跑的,这里邪气弱,大抵是因为方才他在进入洞口之前看到的一片神草——一种犹如兰花一样的药草,对于邪气有一定的抵御驱逐作用。
不过这个洞穴有些奇妙,季竹律觉得,因为虽然以阵术封了洞口,可是他还是感受到了极细微的风从洞口的相反方向吹过来。
说不定这个洞穴能够通到别的地方。
有了这层疑问之后,他打算前去查看一下。
“我进去里面看看,你待在此地不要动。”如此叮嘱一番之后,他便沿着岩壁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风的流动便愈加明显。
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甚至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这便好!他松了一口气,虽然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吃的,但是起码水是有了。
继续往前走,他看到了从侧边石缝中透出来的光。
走到那里,他贴近那手掌厚的石缝,朝外观望,眼睛看到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突然,身后有只手搭到他的肩膀上,他的心猛地一提,瞬间使出阵术,将身后的人弹撞到地上。
梁怀书跌坐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季竹律听他声音,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梁怀书,“我不是叫你待在原地不要动吗?”
“你许久不回来,我担心。”听他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看来确实是十分担心。
“好了好了,你过来了也好,我便不用再回去将你带过来了。”季竹律蹲下来将他扶起,“你暂且不要发出声响,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他所说的怪事,便在在那石缝之后看到的情形。
石缝外面,便是瀑布,而在瀑布里面,有一个月牙形的岩石平台,在瀑布外面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从里面往外看,大致能够知道它有十丈左右长,最宽的地方,大概有五丈大小。
而在这平台之上,居然有个女人。
看模样二十岁左右,赤足穿着雅梨黄色长裙,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未做任何装扮。
此时,那女人正低头用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天将门有规定,所有弟子无论男女,衣着皆为白色,代表不沾天地世间颜色。
而季竹律也从未在君子山中见过有谁穿着像是雅梨黄色这般艳丽颜色的衣服。石缝外的那黄衣女子总该不会是天将门的人——那么是妖吗?
他再细细地看,确实是有一股独特的气息萦绕在女子身上,流风回雪之姿让人过目不忘。
只是这石缝外面便是悬崖,即使破壁而出,也无法到达女子所在的岩台上去,因此季竹律决定先朝着洞穴深处的方向去——说不定会柳暗花明。
想到这里,他扶住梁怀书,低声说道,“我们往前走。”
梁怀书不知道季竹律方才看到了什么,再加上遇事容易退缩的性子,此时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听到季竹律说往前走,那便跟着他在黑暗中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越往前走,水流的声响便越大。
季竹律越发觉得安心。
但是就在沿着岩壁摸索着转了一个弯之后,他手中的胜邪剑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种颤抖,比之前遇到三珠树的时候更甚,以至于他一时没有拿稳,胜邪剑便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一声。
他立刻警觉起来,将梁怀书护在身后,在晦暗中侧耳倾听四周的声音。
突然之间,两排烛火倏地自远处而来地亮起。
季竹律这才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如何的模样——这是一条看起来像是经过人工开凿的通道,虽然石壁稍显粗糙,但是在两排烛火的映衬下,石壁上的壁画也显现出来,壁画的内容主要以妖怪为主,而且都是些大妖怪,而在通道延伸过去的一端,一个黄衣女子赫然站立在那里注视着他们二人,虽然烛火的光稍显微弱,但是季竹律还是认出来了,这个黄衣女子就是在他透过石缝所看到的那个女子。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竟有人进来了。”女子忽然低头吃吃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这甬道中显得十分诡异,胆小的梁怀书已经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躲到了季竹律的身后。
季竹律常年在市井中行走,诡异的事和人都见得不少,又是胆大的人,便也不怕她,“你是什么人?
“我?你们天将门的杜云卿难道不曾说起过我的事?他挡我那么多,竟心虚得一句也不说吗?!”黄衣女子说着竟突然暴躁起来,脸上竟浮现出个奇怪的图案,犹如一张兽脸与她容貌叠合在一起,瞬间变得狰狞古怪。
“季竹律,是,是妖!”梁怀书大喊一声,一把握住了季竹律的手,“快跑!”
手中的胜邪剑依旧在不停颤动。
季竹律没有跑。
他双目紧紧地盯着女子,“你要杀我们?”
黄衣女子双目圆睁,但是依然没有方才那么狰狞。
“你杀了我们,与你有何好处?”
黄衣女子恢复了原本的容貌,又吃吃地笑起来,“我不杀你们,又有何好处?”
“此间山水挺好,不如坐下聊聊,结交个朋友?”
季竹律朝着女子走近了一步觉察到了她身上异乎常人的淡淡妖气。
若是大胆猜想——这女子可能是个半妖。
若是半妖的话,那么她身上这股奇特的妖气也就能解释清楚了——她身上的妖气并非完全的妖气,而且比正常的妖气要浑浊一些。
他极少见到半妖,对于半妖的了解几乎都是从阴阳书中得知——寻常人若是与妖诞下后代,那孩子极大可能会是半妖,若是半妖,也有可能会是人的模样,只是身怀妖术而已,但是也有些半妖生来便是妖的模样,若是落在妖群当中,妖力相对较弱的它们必定是要受欺负的。
不过是否当真是半妖也不好说,毕竟冲虚洞所处位置特殊,就算有妖气从幽都之中渗出污染了也不足为奇。
“做朋友?倒也不错。”女子眼波流转,更是带了几分妖艳,但是这份妖艳更似是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媚态,没有半分故作姿态,因此也并未叫人觉得有丁点儿的庸俗。
说完,便引他们二人朝着瀑布边的岩台上走过去。
瀑布就悬挂在岩台外面,飞溅的水流由于岩台上方有巨石阻挡所以无法溅进来,但是弥漫的水气所带来的清凉还是随着风吹进来。
越是靠近瀑布,便越是靠近悬崖边沿,季竹律环顾四周,见脚下万丈深渊,被瀑布冲刷流过的悬崖峭壁上长着厚厚一层青苔,虽有野趣,但也险峻万分。
这个黄衣女子,在这种地方呆了多久?为何贵人他们从不曾说起?又或是故意隐瞒?
“方才慌乱,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阳离。”女子幽幽地回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不知二位公子又如何称呼?”
“在下季竹律。”
“我……我叫梁怀书……”梁怀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看起来有些害怕这名为阳离的女子。
“你怕我吗?”听到梁怀书颤抖的声音,阳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双眼竟有些兴奋地盯着他,“你怕我?为何怕我?是我面容可怕?是我说话可怕?你为何怕我?当真怕我?”
此时他们已走到了岩台上,梁怀书面对阳离的咄咄逼人,更是害怕,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踩到长满青苔的石块上,脚下一滑,几乎就要摔出去,幸亏被季竹律一把抓住,将他拉回到身边,并且将他挡在身后。
“阳离姑娘,我这师兄只是性子温顺了些,怎么会是怕你?”
“不怕我?不怕我便好。”阳离双眼紧紧盯着梁怀书,嘴角说不出是笑还是痉挛颤动,“你们若是怕我,我便杀了你们。”
这般阴森狠辣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顿时使得瀑布吹来的风也阴凉了几分。
季竹律心中暗暗惊呼一声,心知此女子不可贸然得罪,便耍出了以往在长安时的做派,笑脸嘻嘻地拍了几下手,“阳离姑娘人长得美,说话声音也好听,谁人会怕你?一个个的见了你不都得心中恋慕?你莫要说些吓人的话,我们两个人原本不怕你的,听多了也都是要害怕的。”
这番话说得带着少年的娇俏,阳离这才脸色缓和,再次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