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百鬼初现
谷子2016-11-13 23:248,680

  昔日,天下有诸多阴阳术派,门下皆为修仙之士。

  当中,君子山天将门为天下第一阴阳门派,虽有长安太卜署牵制,其阴阳术之厉害仍令天下修士无不向往。

  天将门下有弟子逾千人,不论男女,皆风姿秀异之辈。

  每三十年,天将门遴选学术出色的十二门生,负九州阴阳安稳,护天下阴阳禁书,此便是“十二天将”。

  十二天将,诸将之名取自星相,分别为贵人、天后、螣蛇、朱雀、六合、勾陈、青龙、天空、白虎、太常、玄武、太阴。

  十二天将不奉朝廷,不侍天子,素来独来独往,不落尘世,因此深得人心,天下皆言天将十二子乃入世之神。

  后,恰逢十二天将换新时,爆幽都之乱,千人血染君子山天将城,天将门一脉,从此似乎绝灭于世。十二天将或遁入深山不理世事,或死于战乱,或消失无踪,或落入幽都,或身入长安太卜署,效力天子。

  七年后。

  战火连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歌……你死不足惜……”一个身穿白衣,面目模糊的女子站在他面前,用一把滴着血的长剑指着他。刀剑从背后刺入胸膛,带来一股撕裂的疼痛,眼前的一切比方才更加模糊不清。

  画面一晃,又突然有一个穿着黄衣的媚态女子站在佛像面前,流光奕奕的双目盯着自己,听她唤了一声“静安师父”,再低头,便看到自己手上端着一串佛珠,佛像上的金箔映照出一个和尚的侧影——“施主,请勿要再偏执……”,又一阵恍惚,便有一道血光滑过,刀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脸上传来一阵钝痛,随即有血液滴落在地……

  孟雨庭猛然惊醒,才醒觉自己此时正在春煞山中的一处草棚中,方才小睡片刻,竟又做了这般离奇的梦。梦境中出现的女子,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白衣女子出现时,梦境中总是仙山琼阁,花气蒙蒙,她站立在那其中,虽不辨面目,却也显得仙姿玉色,而黄衣女子出现时,似乎都是在寺庙之中……

  为何会如此不休地做了那些梦?此间梦境已持续近一年,为了解决这个疑惑,他不仅结识了许多高僧方士,探访天下间有名的占梦师,可惜甚至还进了如今掌管天下阴阳卜筮之事的太卜署,可惜都找不到头绪。

  而此时他身在春煞山,也是因为前几日好友庄子与说起一名高僧来到长安城外的一座山寺,因此前去拜访。如今便是在回城的途中。

  一个时辰前。

  “在佛教中,有三十六鬼,获身鬼、食气鬼、食水鬼、食法鬼、食血鬼、食肉鬼、无食鬼、针口鬼。道教中有四鬼,摄青鬼、红衣厉鬼、无头鬼和鬼婴。佛与道,还真是有趣啊,我们太卜署中倒更喜欢佛教说法,类别越是清晰,越是有趣。“

  “你可记得,《吕氏春秋》中有这样一个记载,说是,梁北黎丘有个善于效仿人的奇鬼,某日他假装成一个醉汉的儿子,对其出言不敬,那醉汉听着恼怒,酒醒后便责骂儿子,后来才知原来是有鬼怪作祟。第二日,这人又喝醉了,他儿子不放心,便前往迎接,结果他误以为鬼怪又来,便将其子刺死了,何等悲哀。当初我读及此文时,心中便可惜这人竟不辨人鬼,误杀亲子,可是如今行走于此等幽冥的山中,却又不禁觉得若人心中已有鬼象,那草木皆鬼的幻象也是极有可能的。话说回来,像这样的山里,你难道不觉得,有鬼怪出没或许也是寻常之事?”

  他与庄子与两人走在荒无人烟的山林之中,由于一路寂寥,再加上山中景象肃杀,因景生情,便开始谈起了鬼怪之说。

  鼪鼬之径虽有山野之兽出没,但是鬼怪之谈还是过于无稽了——庄子与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孟雨庭与他相识颇久,自然大概猜到他的心思。

  他与庄子与,相识于一年前。

  庄子与的父亲官任中书舍人,正因如此,庄子与得以进入国子监太学学习经学,以后要走的,是考取功名的路。

  而孟雨庭出身市坊,进的是太卜署,习卜筮学,实则阴阳之学,学的是观天文五行形法,龟甲蓍草卜筮,论的是天地日月阴晴轮转。

  “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孟雨庭深知阴阳学深不可测,因此并不觉得将世间万事吉凶归论于一片龟壳之上就是卜筮学的全貌。

  虽然各有所学,但是约一年前,他们偶然相识,孟雨庭主动与他结交,庄子与生性乖僻,也难得有人不在意这一点,再加上孟雨庭确实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因此二人就渐渐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好友。

  或许也是山林中行路确实无趣,庄子与也就顺着孟雨庭的话题跟他说开了。

  “《管豹》中郁离子有云,夫天地之生物也,有生则必有死。若使有生而无死,则尽天地之间不足以容人。人若既死而又皆为鬼,则尽天地之间不足以容鬼。除此之外,《论衡》中亦有王充先生之言——如人死辄为鬼,则道路之上,一步一鬼也。所以说,如果世上真有鬼,那天下再大也无我们的容身之所了。”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且不说我们西京城内在市井宫廷中就流传着各种鬼神之说,要知道,佛学中有六道轮回,天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及地狱道,人若不成佛,就要在此六道中世世轮回,因此,人间的道路上,何来一步一鬼?”

  “你若要与我谈佛家教典,我却可以和你说道教之论,人死后,三魂升天七魄入地,唯留人生前寄居身体内的彭质、彭倨及彭娇三尸变化成人生前之形,谓之鬼。这三尸之物是否能一步一鬼了?”

  庄子与此言一出,倒叫孟雨庭有些意外,“想不到子与你在鬼神之说上的引经据典也如此信手拈来,想起上次与你说时,你还只会与我说些未知生焉知死的孔孟之语。”

  “听你说了那么多,我总不能每次都输给你,更何况这次与见多识广的慧悟和尚见面,总要多看看些杂书才可。”

  “原来如此,子与你果然是不愿认输的性子,”孟雨庭笑道,“说起这个,子与你可听说内常侍张公的事情?”

  “哪位张公?”

  “就是那位口中总是说着‘理足可以辩幽明’的张元詹常侍,他与你一样,都不信鬼神,但是却也饱读鬼神相关的书籍,据说曾几次上书撤掉太卜署,真是叫人看不清摸不透的一个人。”

  “曾在家中见过几次,每年我父亲寿辰他都会亲自登门贺寿。”

  “离开长安之前,他家中突然遭遇惨事,说是妖鬼作乱。”

  虽天色昏暗,但是孟雨庭还是感受到了庄子与投来的视线,一定是那种无话可说的脸色。

  孟雨庭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从太医署那里得知张常侍家人死状,据说全身肌肤都呈紫黑色,发须渐落,双瞳发白,模样瘆人。”

  “道听途说,或许是不小心吃了什么毒物?”

  “谁知道呢。”

  庄子与没有接话,只是看一眼天色,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日之内是回不了长安城了。”

  确是如此,孟雨庭抬头从萧索的枝叶中窥看天色,如今该是戌时了,天色昏昧,秋雨将至,山中寒气极重,如若要连夜赶路,怕是没办法。

  “不如今夜就在这山中过了。”孟雨庭答道。

  然而,如若没个挡雨的地方——庄子与满脸尽是愁色。

  “那处是不是一个草棚?”孟雨庭遥指某处。

  草棚?——庄子与循着孟雨庭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虽然有树木与杂草重重掩盖,不过远处似乎的确有一处棚子在其中露出一角。

  “过去看看。”

  此话说完,林间已经响起了雨滴拍打树叶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庄子与与孟雨庭不敢拖延,加快了脚步,踩着杂乱的蕨草,沿着模糊的小径往前走。

  “如果再晚半个时辰,我们或许就要被困在刚才那里了,在这种时辰天色暗得快,这山太安静了——真有奇鬼也说不准。”一边小心翼翼地赶路,孟雨庭一边絮絮地说着。

  “你每日沉迷于鬼怪之说,太卜署难道真的能治鬼御神?”

  “那是自然,你不曾听说过那君子山天将门吗,虽然如今已不复存在,但是昔日也是天下极负盛名的阴阳门派,治鬼御神虽不敢说,但是绝对通神识制妖鬼,如今嘛,虽然世间还有不少阴阳门派各操奇术,但也唯有太卜署还有些威望,至于能不能治鬼御神,那也得看我们那位神秘得几乎不曾露面的太卜令大人做不做得到了。”

  “那位太卜令,我虽未见过他,但是也曾听说过他的传闻。”

  “说他其实是妖怪化身?”孟雨庭想起自己也曾听说过的关于太卜令的几个传闻,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朝太卜令,名为白阅,字青微。

  朝野上下,市井之间,对他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一说,白青微夜闯天子宫城,以其智勇求得官位。

  一说,天子擢白青微为太卜令,是因梦中有神人现身,令天子从乡野中寻得此人,立为太卜令。

  一说,白青微实为女儿身,以色媚主,以男装求仕途。

  一说,白青微精通阴阳卜筮之术,上可通天神,下可问阎魔,六道皆可无阻而往。

  一说,白青微非人间之物,月满之时现真容。

  孟雨庭曾远远地见过一次白青微,他确实形若飘仙,如有神姿,因此对于白青微非人间之物这个说法,确实挺有认同感的。

  “妖物所化?“很明显庄子与听说的并非是这个说法,”我只听说他实际上是女儿身,因此才得天子宠信。”

  孟雨庭觉得哭笑不得,要说为什么会有这个说法,其实他大概也能理解,因为太卜署中曾见过白青微的,都说他面若桃花,眉目如画,但是因为自己所见的白青微身带英气,所以只把它当做笑谈,没想到如今庄子与竟然如此认真地和他说起。不过他其实曾听太卜署的卜正说过,这位太卜令大人乃是上代太卜令亲自带回培养提携,并非市坊间所说的那般传奇。

  ”都是百姓的茶余饭后之谈,哪能当得了真。“孟雨庭笑着把这个话题带过,然后感叹一句“这雨来得也真不巧,雨势如此大,怕是天明了也不会停。”

  二人已匆匆赶到了草棚下,甩着袖子,掸去身上的雨水,但是衣裳早已湿了一半。

  此处草棚,该是猎户山上打猎时休憩的地方——庄子与在此四处打量,由于草棚已很是破旧,因此雨水不断从上方滴落。

  “今夜怕是难熬了。”孟雨庭寻了一个地盘腿而坐,“山中寒气太重,再加上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又没个睡处。”

  “如若你没随我一起到慧悟和尚那里去,如今也不会和我一起呆在这寒山之中,是我连累了你。”庄子与低头拧着衣角,闷声说道。

  “这话从何说起,要与你一起拜访慧悟和尚,可是我自己的决定。”孟雨庭笑了起来。

  前几日庄子与听闻一位名为慧悟的大德和尚将会从长安城外云游经过,并且在某个小寺庙居住几日,于是决定前往拜访这位大德和尚。

  临近出城之时,他想到了孟雨庭,于是派人告知孟雨庭自己将要出城寻慧悟和尚,孟雨庭随即决定要与庄子与一起出城前往拜访。

  在一所名为明德寺的乡野小寺庙,两人寻得了这位慧悟和尚的踪影。

  这位慧悟和尚曾经是史馆修撰,兼任判史馆事,学识渊博,文采斐然,深得天下文士所敬仰,后来,不知是何缘由,竟罢史弃官,决意落发为僧,按照朝廷律法,如若意欲落发为僧尼,需有祠部出示度牒准许才可,据闻祠部曾几次拒绝了这位才子申请度牒出家落发,可见此人深受朝廷重视。

  “那位慧悟和尚,你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而会遁入空门的?”庄子与望着黑漆漆的山林说道。

  “尘世名利才禄也不全是好的,遁入空门也不算坏事,慧悟和尚定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孟雨庭说道,“不过,慧悟和尚的确是博学多才,鹖冠子那九道之说,他以当今天下为证,列百官为例,真叫我十分钦佩。”

  “圣人读书修身始于初问终于九道,慧悟和尚的学问已是九道俱精,我与你此番前往拜访,算是不枉此行。”庄子与甩甩手,在孟雨庭身边盘腿而坐。

  “于我而言,九道之道德过于平淡,法令过于严谨,天官又颇有朝廷圣上的旨意,人情过于世俗,伎艺过于冷僻,械器及处兵我更是生疏,因此当他说到阴阳以及神徵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以后必定还要向他讨教。”

  大雨哗哗啦啦地突然增大,孟雨庭甚至听到了草棚发出了喀吱的声音。

  而庄子与已经很不安地站了起来,”难不成这棚子要塌了?“

  ”你且放心吧,我刚刚已经看过了,这棚子搭在四周的树干上,不会有事的。“

  可是庄子与却还是无法放心的样子,就这样靠着棚子的边缘站着。

  孟雨庭则完全没有在意,山中寒冷,肚子也饥饿,睡意袭来,孟雨庭便渐渐昏睡,也正是如此,才梦见了白衣女子及黄衣女子。

  等他醒过来,庄子与依旧忧心忡忡地站在草棚边,但是雨已经停了。

  “天色已晚,你不如坐下休息片刻。”他开口说道。

  庄子与摇摇头。

  孟雨庭知道他性子执拗,也不再劝他,回想起梦境中的事情,总觉得十分真实。

  片刻之后,庄子与突然开口说道,“雨庭,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孟雨庭按照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林间缓缓走近的白色身影——明明是几乎一丈之外便漆黑一片的深林,来人的身影却分外清晰。

  林中除了水滴的声音之外,只有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身影越来越清晰。

  幂篱的黑色紗幔遮住了脖子以上的部分,白色的裙装拖曳在地,拖出败叶的摩挲声——看来是个年轻的女子。

  不管怎么看,都不寻常——怎么可能会有年轻女子孤身一人在这荒山中夜行?

  不待孟雨庭细想,林中响起了更多奇怪的声音。

  沙,沙,沙。

  哗,哗,哗。

  咚,咚,咚。

  各种吵杂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像极了集市上的喧闹。

  孟雨庭立刻将庄子与拉到草棚背后,藏身于灌木丛中,两人小心翼翼地窥望着声响的来处。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

  咕,咕,咕。

  沙,沙,沙。

  哗,哗,哗。

  庄子与朝着刚才白衣女子出现的方向望去,发现刚才那女子已经消失了踪影。

  风中带着腥气,庄子与皱起了眉头——犹如在鱼肆中一般。

  “天反而灾起,地反而妖生,看来长安城要不安宁了。”孟雨庭似在自言自语,双目注视着黑暗深处。

  庄子与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声音更近了,空中弥漫的腥气中似乎还夹杂着奇特的香气。

  “走在前面穿着袈裟长着蛙头的,是玄阴池之蛙。”孟雨庭低声说道。

  庄子与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即刻哑然失声。

  不知何时,山林中出现了黯淡的红色光亮,如同朱雀大街两边挂着的红灯笼,铺设出一条路的模样,自远处绵延而来,而且,确是如孟雨庭所说,有一个穿着袈裟长着蛙头的怪物。

  在它身后,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怪物。

  “跟在它身后的,叫做刑天鬼。”

  那是一个身高八尺左右的庞然大物,双手长在额边,双腿长在腮边,双目圆睁,满口獠牙。

  “在刑天鬼旁边,只有一条腿的,叫吞口。”

  孟雨庭不断地低声说着经过的妖怪的名字。

  庄子与觉得孟雨庭的语气中竟然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可是他此时却只想要他闭上嘴,如果能立刻消失在这群怪物面前,那就更好了,可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操戈盾立而无首的,名为夏耕之尸。

  狐首蛇身的,名为琴虫。

  虎身人面大耳且珥两青蛇的,名为奢比尸。

  衣着破烂、全身苍白、面部只有一目的,名为阴生。

  石上有人面、长有一腿的,名为石自立。

  双头双脖四目四手双腿的,为双头民。

  浑身黑色、尾部分为两股、双目赤红的牛妖怪,为牛能言。

  身穿袈裟、口中生出蓝火、双目淌血的秃头鬼,名为五戒。

  除此之外,还有飘在空中烛火不灭的红灯笼。

  悬在空中的深红色的曲裾深衣。

  各种庄子与未曾见过的妖怪,如今正面目可怖地穿行在山林中,与他们二人相隔不过一丈的距离。

  庄子与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场面,惊恐之余往后退了一步,踩碎落叶的咯吱一声,顿时引来了众鬼的骚动。

  “不要动!”孟雨庭按住庄子与的肩膀,以极低的声音与他说话。

  可是它们好像注意到这边了——虽在心中如此说道,庄子与顾及刚才自己擅动之后的恶果,如今也只能听从孟雨庭的告诫了。

  此时,白衣女子轻轻飘移到他们与众鬼之间,什么话都没说,却让众鬼一片哗然,立刻又重新往前走。

  她回过身来,幂篱挡住她的脸,只隐隐露出娟秀的下巴,但是孟雨庭却觉得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白衣女子……他猛然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梦境。

  他想确认,可是如今若是轻举妄动,或许会连累庄子与,正犹豫间,白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山林中恢复静谧,红灯笼铺设的道路也消失无踪,只有幽冷的月光穿过树木枝桠投进林中,使得山林更显幽冥之色。

  孟雨庭走到百鬼已离去的路上,内心生出不安,百鬼的方向是长安,不知太卜署可有发现异象,派出人手阻止它们入城。

  但是这数量,未免也太巨大了,而且那个女子……

  “怕是有变了,”他暗暗说了一句,“我们速回长安。”

  ”什,什么?“庄子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可还好?“

  “啊?啊!”庄子与仿佛在一瞬间回过神来,他收敛好自己的失神和恐慌,特意咳了一声,却没藏住声音的颤抖,“刚才,刚才那些……”

  “此前天象无异,一下子涌出这么多的妖魔鬼怪,必定有异。”

  “它们回来了?!”原本寂静的深林中一下子又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庄子与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地上的树枝绊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湿漉漉的残叶和泥土迅速地浸湿了他的衣服。

  不,不是,孟雨庭将庄子与护在身后,侧耳倾听前方黑暗处传来的声响。

  这种声音他听过,是铠甲碰撞的声响、战马嘶鸣的声音、刀剑碰击的声音和士兵的嘶吼。

  正在凝神之际,突然一支闪耀着青蓝色鬼火的飞箭射过来,孟雨庭迅速躲闪,那飞箭便砰的一声插在了他身侧的树干上,树身眨眼间被怪异的火焰包围,然后化作一堆黑灰。

  “不好!快走!”孟雨庭迅速将庄子与拉扯起来,朝着深林中跑去。

  在他们身后,十几只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出现,像是在猎食的恶狼。

  但是孟雨庭很清楚,他们远比恶狼可怕。

  那是阴兵,于战乱时丧生,怨气凝聚,死后若得以还世,必定非善类。

  黑夜中的山林阴森可怖,而且此时没有了月光,更是举步维艰,孟雨庭拉着庄子与躲到树后,一番思量过后,觉得此时还是不可轻举妄动。

  雨后的山林寒气十足,因此阴兵的存在显得更为瘆人。

  若是能就此躲过去,那便最好。

  百鬼夜行,阴兵出没,这必定是重灾先兆。

  他暗中使出遣魂术,这种法术,乃是为无魂无魄,只由怨气凝聚为神的鬼怪注入魂魄,这样便可控制住鬼怪心神,阻止其作恶。

  很快,一个双眼已经不再泛着红光的阴兵过来了,这阴兵便是被他的遣魂术控制带回的。

  庄子与此时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

  孟雨庭辨听四周动静,然后走到阴兵身前,仔细辨认他身上所穿盔甲,认得这并不是当朝所着。

  大概是百年前的士兵,他又抽了一下鼻子,一股强烈的瘴气从阴兵四周散发出来,伴随着一股血腥味。

  大概清楚他的身份之后,他重新运术,站在他面前的阴兵双眼瞬间变红,发出犹如野兽一般低沉的吼叫,露出狰狞的面目,举起了手中的刀,但是却不是劈向他们二人,而是朝着剩余那六个阴兵冲过去了。

  以一敌六,那阴兵纵然身手敏捷,也战得十分艰难。

  很快,那阴兵被其中一个阴兵举刀拦腰斩杀。那大刀划破尸身,重重地劈到旁边的树上,迸溅出一片木屑,树木随之变成灰烬。

  飞溅的木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孟雨庭的脸边划过,伴随着一股撕裂之痛,新鲜的血腥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同时他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下。

  与此同时,那六个阴兵齐齐转身朝着他们二人过来。

  糟了!孟雨庭用袖子擦了一下脸边的血迹,轻巧地飞身往上,躲开了阴兵的攻击。

  但是适才孟雨庭的所在已经暴露了庄子与的藏身之地,因此阴兵的刀劈在了庄子与藏身的大树上,大树立刻燃起青蓝色的火焰,化作一堆黑灰,庄子与双手撑在身后,惊恐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眼看阴兵手持着刀向着他一步步逼近。

  “趋往生之魂,恶业除灭!”孟雨庭念动咒语,霎时间,一个囿妖令挡在了庄子与和阴兵之间,上面布满了奇怪的符号和花纹。

  囿妖令朝着阴兵而去,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阴兵发出惨烈喊叫,然后便被囿妖令缚住,倒在地上。

  而此时,其他五个阴兵已经围了上来。

  由于同伴被抓,他们散发出的瘴气比起之前更为强烈。

  他们的动作变得猛烈而充满戾气,一片青蓝色的火焰以他们为中心迅速向着四周蔓延,霎时间,天地一片光亮,孟雨庭与庄子与也完全暴露在这光亮之中。

  阴兵们张牙舞爪,露出了可怖的姿态,以一种活人无法做到的怪异姿态朝着他们飞扑过来。孟雨庭拉起庄子与,将他往火焰尚未到达的地方用力一推,同时单手张开了一张咒网,护住庄子与不被火焰伤及,然后自己飞跃上空,从高空中抽出自己的护身匕首,一踢一挑,匕首在阴兵身上划出伤痕,立刻有一股黑气从那伤口中蔓延而出。

  但是即使是这样,阴兵们也毫不在意,继续攻击孟雨庭。

  剩下那五个阴兵中,有两个使用弓弩,其他三个皆是手持刀剑,因此,近身打斗,孟雨庭虽可以较轻松地防御那两个弓箭手,却在与其他三人的厮杀中渐渐吃力。

  这样下去太吃亏了。孟雨庭往后跃了几步,迟疑了一下,以匕首划破指尖,然后以指作笔,以血为脉,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怪异的图案。

  此为破魂术,取天地万物之灵,破天地之气。

  待图案画成,天地中顿时一股浊白之气凝聚扭转成一股长绳,并渐渐浮现出长蛇模样。

  须臾之际,长蛇张开血盆大口,自高空俯冲而下,一股狂风刮起,阴兵们顿时瘴气消散,犹如傀儡一般倒在地上,化成几具白骨。

  与此同时,那狂风也将那些青蓝色的火焰往外推送,眼看山林都要化作灰烬了。

  “天地运道,凶秽散灭!”重重叠叠的声音突然在四方响起,四处响起妖魔鬼怪痛苦的嚎叫。

  孟雨庭立刻伸手往空中迅速一抹,浮在空中的血色图案立刻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长蛇也消散在空中。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四周的青蓝色火光被黑暗取代,几十盏灯笼从四周聚拢过来。

  窃窃的人语也在这座山上蔓延开来。

  是太卜署的人,孟雨庭一下子就认出了灯笼上太卜署特有的纹章以及振子振女们规整又沉闷的衣服。

  “我道是谁,原来你竟没死。”一个身影落在他的身后,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继续阅读:(2)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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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异纪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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