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有顾忌的,若是白青微知道了自己的女儿与野神一事有关,在天子面前说漏了嘴的话,此事便闹大了。
方才心中焦虑,因此觉得迫不及待,如今一旦冷静下来了,便忍不住在内心挣扎。
“李大人,你有什么事便直说吧。”陈念南说道,然后打算走到案边坐下,才发现了雪羽的存在,“这位是……”
她凑上前去细细端详雪羽,瞬间闻出了她身上的妖气,然后一脸狐疑地看了一眼白青微。
“我叫雪羽。”雪羽向她介绍自己。
“陈念南。”陈念南草草地答了一句,但是并没有在案边坐下,而是朝白青微说道,“我还是先回去休息片刻,有事叫我。”
说完,便准备走出去,途中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对他说道,“孟雨庭他……在季竹律眼中,他可不是无辜的。”
“暂且不管他。”即使想管,也管不了。
陈念南没有作声,既然他这样说了,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因此便走了出去。
白青微看着她走出去,然后屋外便传来了她的声音,“你为何站在此处?我不是叫人送你回去了吗?”
一个软软的女声传来,“孟公子不在府内,我不好回去。”
“也对,那就不回去了,就住在太卜署好了。”
大概是杨玄机,白青微想起来了。
“你也暂且去休息吧。”白青微看李廷愁眉难舒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在犹豫些什么,便对坐在一旁的雪羽说道。
雪羽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那我去看一下扶宁。”
等到雪羽也走了,屋里便只剩下白青微和李廷二人了。
白青微向来甚少和朝中的人来往, 和这少府少监李廷更是不曾说过话。不过,由于得知他和庄承文交情不浅,因此他曾特意派人专门去调查过,对李廷此人的事知道一二。
李廷此人,是月华公主在下嫁当时的承议郎李仁德之后所生,幼时便深受宠爱。不过,或许是因为月华公主性子温顺谦和,因此,虽是皇室血脉,但是在月华公主的教导下,他自小时候起为人处世便小心谨慎,从不在人前高声言语,有时候遇到说话横冲直撞冒犯的也从不追究。而至于庄承文,两人相识于少年时,庄承文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深交之一。而如今他正在找的李曦曦,是他们家正妻所出的,家中还有两位小妾生出的儿子。那两个儿子白青微也曾见过,因为自己的生母身份卑微,因此都是一副鸢肩羔膝、曲身俯首的模样,叫人看着十分不舒服。
方才看李廷那般慌张,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将那女儿当做掌上明珠无比疼爱。
“李大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吗?”他将门掩上,转身对李廷说道。
李廷被他这一句话击中,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松了口,开始将李曦曦失踪前后的事都说出来。
君子山中,孟雨庭一个人四处闲走。
在山中的这些时日,山中除了周兰里之外,其他人都不愿与他接触说话,不过如今山中妖怪众多,他倒是也从妖怪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季竹律他们的事。季竹律他们此行回来是要寻仇的,得知阳离公主住在翠微宫,似乎也曾想要闯入,不过不曾想竟无功而返,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着实教人好奇。而长安,有百万苍生栖居,自百鬼入城后已是兴妖作孽,红紫乱朱,一旦诸多争斗乱起,怕是要铸成髑髅遍野,流血浮丘的人间炼狱。
乱云映衰草,白雪覆青尘,君子山林木萧萧,飞瀑荡荡,沉静中暗潮涌动。
孟雨庭忧思甚深时,忽然看到有一人独站在飞瀑之下,临渊而立。
他走上前去,发现竟是傅题心。
他此前知道傅题心因为自己受了罚,因此也很是惦记,如今看到她,心中立刻喜悦,正想开口和她说话。
却不想,傅题心猛然回头,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双眼发红,眨眼间便跃身至自己身前,伸手便是一根尖利万分的冰锥,抵在了自己的眼前。
此前他与傅题心几次相见,虽也差点被她所伤,但是彼时她都手下留情,如今却不一样,若不是孟雨庭闪躲及时,那冰锥便是要直接从自己的印堂处刺入了。
而且,她似乎并没有打算收手,继续攻击他。
孟雨庭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心狠手辣,只是觉得此时的她不似之前,但是也不忍伤她,因此处处避让。
袖间生风,步步绝尘,傅题心攻势越发凌厉,但是孟雨庭也发现了,她在某个瞬间眼中闪过犹豫。
周旋之间,他拉住了她的衣袖,原本是想将她手中的冰锥推开,却没想到傅题心在那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直地朝着潭水掉落。
事出意外,没有料想到这般情况的孟雨庭也一并落下水中。
瀑布水声巨大,两人犹如一片落叶一般,几乎没有声息地落入水中。
突如其来的潭水涌入喉咙,孟雨庭迅速反应,在潭水中拉住傅题心的手,将她带出了水间。
上到岸边,傅题心双目紧闭,孟雨庭将她抱在怀中,呼唤着她的名字。
相似的场景从他脑中再一次一闪而过。
很快,傅题心睁开了双眼,见到眼前的孟雨庭,立刻将他推开,同时也看到了方才孟雨庭救她上岸时被乱石划破的袖子上有斑斑血迹渗了出来。
“你在此处做什么?”她冷冰冰地问道。
她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事了吗?孟雨庭心中疑惑,但是还是回答道,“闲来无事,我四处走走。”
傅题心整理了好了身上的衣物,“那请自便。”,说完便要走。
“等一下!”孟雨庭将她拉住,“我有话跟你说。”
“……我记忆欠缺,不知你我如何相识,情至何处……”
“孟公子话说得倒是轻薄,你我间并无情分,还请不要多想。”
“……我并无轻薄之意,我只是……”孟雨庭心中焦虑,“我只是,与你……”
傅题心望着他,一言不发。
“我自是一见到你便心中欢喜。”孟雨庭终于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傅题心神色一怔,随后便将他的手甩开,“孟公子当真风流,只是,你欢喜不欢喜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