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杨易一大早就跑掉了,眼不见为净,昨天晚上就在床单上仿照后世电视剧里的桥段弄了一双落红,也让撷菊与绿妞两个大丫头做了一个有益身心的健康运动,她们醒来之后就特别疲惫,特别是一双腿,形成一种错觉,母亲没有亲手检查的话,应该不会被发觉。
玄鱼女扮男装式跟了出来,俏生生一位白脸佳公子,引得不少街上妇人回眸顾盼。
转眼五载过去,昔日那个在金陵元宵诗会横空出场,一鸣惊人的孩童早已不再出现,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近日来风头正热的“杨家伤心人”杨易相信如果再找不出本人的话,过不了多久又会淡出人们的视线。
杨易鲜少外出,对于那种是个爷们都必须要去的烟花之地都没有踏足过,那年的诗会是个例外,正自走着,从后面使来了一辆马车。蓦地从杨易身边停下来,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道:“是杨易吗?”
“正是。”杨易听出这声音是谁,在学堂里是经常见面,此人正是杨湛,两人不甚熟,见了面也就打声招呼而已。
“不知弟弟要往哪儿?我或能搭你一程。”
杨易摆手道:“我只是随便走走,不劳烦你。”
“我正要去见几位朋友,你不妨也一起来吧,左右也是无事。”
“也好。”杨易爽快地答应了,带着玄鱼上了杨湛的马车,车夫提起缰绳,叱一声,尘烟滚滚而去。
其实这个杨湛也无什么架子,平易近人,性子温润,杨易对他观感还不错,但人家杨家子弟都与杨易不怎么亲近,他杨湛也不会搞特立独行,即然在外面撞上了,怎么说也是自家人,搭上一程或者邀请一游并不为过。一直以来,这位杨湛是打心底里有些瞧不起这个弟弟的,若说你有才学吧,没有人会因出身而轻视你,你没有才学还自甘堕落,上对不起天地,中对不起家国,下对不起养你育你的父母,做人做到这份上,还不如找块头腐撞死算了。
杨湛自命不凡,有几分正义感,觉得这个弟弟很没出息,有心想要教诲他一番,望能将他扳回正道,不能再让他给杨家丢脸。
马车内杨湛不眨眼地盯紧杨易,让杨易好不自在,心说这位兄弟有毛病吗?莫非好那一口,否则怎会一副“含情脉脉”的眼神儿。
杨易把头扭到窗外去,心里怎么就有种上了贼车的感觉,这位堂兄看上去很点意图啊,不管他图的是什么,杨易都会毫不犹豫地在车厢内与玄鱼强强联手揍他一顿,然后夺窗而去。
杨湛沉沉开口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堂堂须眉,弟弟你有何颜面生于天地间?”
杨易恍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无缘无故被人逮上了一课。
见杨易不说话,杨湛继续道:“弟弟,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眼下正是国家用人之际,好男儿应矢志向上,干一番大业,为国为民出一份力。怎能沉溺恶逸,弟弟你不该这样!”
想不到这位兄长如此正派,不过也只是填鸭式教育出来的愣头青,杨易即敬重又不苟同。但这般被人奚落若再不反驳就会被玄鱼鄙视了。
杨易出声道:“阿兄你说得对。你可知道,有多少贪官污吏,朝廷奸臣,曾经也与你一般无二。”
“胡说!此等国家蠹贼,怎配为读圣贤书者。”
杨易见他有这番心意,也不好驳了他意,便道:“谢阿兄指教,不过这是我自有想法,他人无权干涉。”
“如此说,阿弟你是死不悔改,不肯尽读书人的一份责任!”他也换了亲近称呼,企图还以读书人这顶帽子压他。
杨易无奈道:“人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能活着就谢天谢地,还谈什么尽一份责任。”言罢,不再说什么。
说了一大堆,杨湛只能用冥顽不灵来形容他,微微摇头,失望已极,一下子熄了火。
马车骤停,顿了顿,已经到了目的地,杨湛率先下了车,杨易突然问道:“阿兄,这里莫非是秦淮河畔?”
杨湛点头,却反问:“阿弟难道没有来过这里?”见杨易沉默,不由哈哈笑了声:“想不到你还有可取之处,居然没有这男人们的通病。”说罢大步先走。
杨易有些汗颜,被训示好一阵子,都没有不好意思,就这事上被嘲笑了,觉得很没面子,回想这几年来,除了父母管得严外,是不是有点宅呢?摇头苦笑,带着玄鱼跟了上去,带个女人逛妓院,也算不枉了这第一次的意义。那些父母叮嘱的话儿,不准进妓院云云早抛到爪哇国去了,其实逛逛也没什么,又不是去献身,喝几杯花酒交几个朋友而已。
秦淮河上入眼鳞次节比的建筑物,虽是白天,可依然声色犬马,热闹非凡。这才是杨易一直想游的十里秦淮,上演过多少才子佳人的黯然销魂事,逶迤前行,来到了一座建筑在河上的大型石墩画舫,乘着小船儿渡了过去,自有一名老鸨在门口招待客人,见到杨易三人,顿时眼前一亮,连鱼尾纹都消去不少。
迎了进去后,三人被带进了一个装裱华丽的厢房内,玄鱼紧紧跟着杨易,不敢看任何事物。
厢房内只有两个男人,都在喝闷酒,杨易看得出来,他们虽没有找上姑娘左拥右抱,可定是骨子里闷骚的类型,见到三人后,都起了身来,微一拱手,年龄相差无几,十几岁,一个面相黝黑,一个白脸如玉,都审视地望了眼杨易,等着杨湛介绍。
杨湛引见道:“郭兄,陆兄,这位是我族弟杨易。旁边那位是他侍丛。”然后向杨易介绍道:“这位是郭成,是金陵剌史之子;这位是陆顾思,乃是御史台之孙。”
杨易心一跳,都是官二代呀,而且来头还不少,这位兄长本事不赖,结交的都是有头有脸有家世的人物。
两人同时朝杨易抱一抱手,都有读书人的心高气傲。也不多说,坐了下去,杨湛招呼人来上酒菜,并没有要几个姑娘进来,估计三人只是利用这青楼作会合地,鬼鬼祟祟聚到了一起。好选不选偏偏选个青楼,也太彰显自己的个性了吧。
只听三人开始相互交换信息,诉说自己近日的经遇。
郭成仰头一饮而尽:“我父亲又强迫我娶她,后娘和那个小白眼狼老是处处针对我,唉。”
陆顾思醉脸酡红:“我姐姐聪慧仗着学问好,事事都压我一筹,爷爷与父母最近老是拿我跟她作比较,说我比不上一个女人家。”
杨湛轻轻吐一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生岂能尽如人意。我是家里的宠儿,个个都对我寄予厚望,我也不敢辜负他们的期望,只是这样子真的很累,或者将来有了功名,在外独立了会好起来。”
“希望吧。”在人都干了一杯,同时望向杨易,等着他说点话儿,彼此气氛得融洽,否则还交什么朋友?
杨易淡饮了半杯酒,缓缓道:“这世上无人能懂我,我也不敢让人懂我,所以,纵然我拥有了一切,我还是孤独的。”
几人都有了几分醉意,对这话无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都略了过去,彼此又开始喝闷酒,图一个发泄,静静的厢房里愈发沉闷,玄鱼都禁不住打呵欠。
四人在一起谈了很多,大家都作互相了解,话题扯东扯西,不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笑声。
后来谈到人生理想,几人都沉默好一阵,杨湛毫无疑问要考取功名,名列三甲。
郭成是高干子弟,憧憬道:“我希望封侯拜相,当一名开疆辟土大将军。”
陆顾思已经醉了,摇晃着脑袋道:“我希望得到家人的尊重,证明给他们看,我绝非庸人。”
意气风发的背后,还是有一段辛酸与失意,也许这就是成长吧。
杨易想了想,才道:“我之所求,很简单,身边所有人都比我先死。”
郭陆两人听了,脸现古怪,世上哪有人这般咒骂自己的亲人朋友,这话说得太没水平了,纯粹一自私无赖,就连玄鱼望向杨易,也是十分不解。
杨湛嚼咀着这一句话,片刻,脸色一整,起身提起衣襟向杨易施了一个敬礼。杨易受宠若惊,连忙上前扶起,嘴上说尽受不起受不起。
只见杨湛肃然起敬道:“阿弟仁义,为兄感于五内,当得我这一拜。”
几人更加迷惑,这兄弟俩打什么哑谜,搞得神神秘秘,二人大有一副若不讲清楚,就跟你没完的态度。
杨湛整了整姿容,道:“我阿弟所言,活到长命百岁,比任何人都要长寿,陪伴着亲友妻儿直到终老,目睹他们寿终正寝闭目离逝,把那孤独、伤痛、煎熬都留给自己承受,这岂不是世间最大的仁慈?”
郭成与陆顾思二人都摆正了眼光看待杨易,刮目相看,都开始将他视作了朋友。一场男人之间的黑色聚会继续进行着。
陆顾思望了眼玄鱼道:“这小兄弟也坐下来喝杯酒吧。”
玄鱼大窘。杨易这时打断道:“我这位侍从不会喝酒的,由得他。”
郭成早就看出了玄鱼有异,只是不点破罢了;杨湛更不必说,早就在学堂见过玄鱼这丫头。觉得这位弟弟还真是特立独行,连逛个青楼也要带个女子出来,不知有多少人一眼瞧了出来,也只有陆顾思看不出。他竟然不当一回事。
期间杨湛提出叫几个姑娘进来陪酒,外面那个老鸨还兼你们碍地方,包了这么高档一个厢房,居然一个姑娘也看不上,这比拆了他们招牌还让人难受,以致于多少姑娘们在经过这里时,都投来一个幽怨的眼神,亏这里还是今天最多俊俏郎的房间,结果都是一群没胆色的小孩,连叫个姑娘都不敢,还好意思逛青楼,笑死个人了。
杨易酒量差,不敢多饮,告了个罪,说要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实则遁逃,再不走就得被人抬着回去,若被娘亲看到,少不了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