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无事,自然也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这日,又是彤云密布的雪天,各宫里面已经烧上了银碳,李充媛正在自己宫里面抱着猫儿玩着,躺在锦织上有意无意的逗弄着慵懒的波斯猫,听到外面通传说是皇后来了,连忙到了前厅迎接季朱华。
季朱华娉婷如柳,“充媛妹妹近来可好?”
“托皇后洪福,一切还过得去。”李充媛不明所以,小心谨慎,说话自然也是密不透风的。
季朱华坐在了暖榻上面,一边凝注着地龙里面的银碳噼里啪啦的燃烧,一边闲闲的问道:“本宫可是去看了彤史的,妹妹承恩最多,如今妹妹虽然还不是大红人,毕竟已经有了半边天……”
皇后的眸光如同百花沾露满足而喜悦的望着李充媛,“现在就要固宠了,你看看你,这三五天可不是又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听到这里,李充媛这才放了心,皇后依旧是宅心仁厚,不过是过来提醒自己不要失宠,不要在这时候让人乘虚而入罢了,所以樱唇上绽放一抹微笑,“臣妾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后宫之中皇上并非是臣妾一人的皇上,所以不敢自专,以免自绝于人。”
季朱华一手轻抚丝发,一边幽幽的说道:“妹妹有一点不好,就是好气性,一味的好气性在这里是活不久的。”
说到这里,眼眸冰凉的扫射过来,李充媛只觉得浑身上下就像是生长出了一大片毛栗子似的,恐惧、胆寒、疑惑、仓促、诸般情绪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心尖上一掠而过,连忙磕头,“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只是臣妾只想要持盈保泰,并不想要明争暗斗,这可如何是好?还是娘娘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莫非是有人竟然要陷害臣妾吗?”
季朱华低喃着拉了起来李充媛,看到她脸色苍白的厉害,这才微微的笑一笑,“横竖天塌下来还有本宫这高个子顶着呢,妹妹放心就是。”
放心——争宠——就是吗?
为什么李充媛忽然间觉得有一点惧怕,难道是因为……
不可能的,她的手中绞着一片手帕子,皇后也是看出来了她的心思,说道:“坐着吧,小小人儿,竟然被唬的成了这么个样子,有些事情还是朝乾夕惕早一点谋划着好。”
季朱华的眸子缤纷娇媚的就像是一块上等的琉璃,映出满庭的积雪竟然也好像绚丽不少。
至此为止,李充媛依旧搞不明白季朱华今天过来的原因。季朱华很少到别的妃子的宫内走动,况且今日的季朱华差不多已经露出了半边的狰狞嘴脸,那樱唇檀口不知道吞吐之间会变成什么样的血盆大口。
李充媛只觉得手足冰凉的厉害,勉强抱着一个汤婆子暖着了,少顷皇后说道:“本宫看过了彤史,三个月以来你倒是很受宠,本宫送你到那风口浪尖你自然要知道乘风破浪,不要趑趄不前,有些事情你就算是想要持盈保泰,须知持盈是难的,保泰就更加是难上加难了。”
李充媛慢慢的辨认着皇后,那张微微颤抖的羽睫好像真的是很关心自己的生死一样,为了进一步的试探,李充媛说道:“娘娘是让臣妾争宠?”
窗檐上头接下几滴刚刚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的,就像是落在了李充媛的心里面似的。
听到李充媛这样子说,皇后季朱华淡淡的笑,“争宠不争宠也要是有资格的,譬如说那些永远不见天日的女子,白白虚掷了青春年华,花骨朵似的……”
李充媛只觉得玉手半湿,全部是冷汗,还是不能够明白皇后最终的意思。
皇后继续微微的笑了,“比如有一些人能力是有的,现在不过是不会利用,更有那一些人有的是机会,不过是平白无故的错过了罢了,以至于到了最后怨天尤人自怨自艾,也不过是说两句时乖命蹇的蠢话罢了,妹妹说是吗?”这竟然是还要询问李充媛答案的一句话,李充媛侧眸,不敢打量这样的皇后,她害怕自己的眸光与皇后的眸光变成了针尖对麦芒,于是低敛眉头,“娘娘所言甚是……”
季朱华黛眉深锁,叹气道:“这后宫里面想必你也是看出来了,人人都是面甜心苦,见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剖一片心,你可明白。”
“臣妾受教,多谢娘娘不吝赐教。”李充媛只觉得颤抖不已。
季朱华站了起来,大概是感觉到事情的效果已经有了,围绕着大殿走了两圈,李充媛依旧是左右跟着。
皇后走到了厅心站住了,“受宠也是有受宠的好处的,你这里本宫原来没有记错的话,是十足十的茅椽蓬牖,今日旧貌换新颜焉知不是受宠的缘故。”
“是。”
“听说你在外独来独往习惯了,这都是好的,只是一点……”季朱华凝住了似的,看着身旁的李充媛。
“只是一点,不要相信任何人,有的人见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你知道怎么做就好,本宫也是省了不少的力气。”
“是。”
李充媛只觉得浑身颤抖,惴惴不安。
要说皇后安排自己从蓬门荜户女一下子变成了君王枕边人,应当也是有目的的,但是目的是什么她还没有想清楚。要说到没有目的,但是今天看来皇后的意思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要和不熟悉的人说太多话,免得被人拿到了错处就不好了。”皇后说完以后回过了头,将李充媛的手腕握住了,然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淡笑道:“本宫说什么你可记住了。”
“是。”李充媛的心还在空中飘荡着,脑子不由得慢了一点儿,等到自己说了“是”以后才知道不应该这样子回答,连忙改口,“臣妾的意思是,多谢皇后娘娘,娘娘教诲的东西臣妾一定会彻头彻尾的记住。”
“光记住怕也是不中用的,”季朱华语重心长的说道:“人非草木,本宫也不愿意看到你被人在后面忽施辣手,你可不要疑心想多了,人有千面至于究竟怎么样去辨别那人是面具还是真实面孔就是你的本事了。”
“臣妾明白。”李充媛这次倒是明白的快一点,她也是知道见人不能因为合眼缘就多聊两句,有的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心里面却是一颗水晶心肝。
“倒是不早了,本宫……”皇后正要走,忽然间回过了眸,望着李充媛,讪笑道:“你今天是吓着了?本宫是不该疾言厉色和你说话的,但是有些话温吞了你倒是记不住,本宫也是害怕温水煮青蛙反为不美,你且起来,我问问你,你可知道诸葛武侯草船借箭的故事?”
这个故事还是耳熟能详的,李充媛点头道:“诸葛武侯当日手无寸铁,却是借到了十万支箭……”
季朱华握住了李充媛略微颤抖的双手,点了点头,“现在本宫就是船,你可会想办法借箭吗?”
“臣妾——”李充媛正色道:“会的。”
“那就好。”
皇后与佩兰去了,跪安过后李充媛半刻没有起来。
宫女过来搀扶住了,李充媛嘴唇讷讷的,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晚膳的时候,敬事房送过来绿头牌让徽祁翻,徽祁手指在泥金的托盘里面晃动着,停在了“步婕妤”的名字上面,点了点,“就步婕妤吧。”
皇后脸色微微变了,但是嘴角熙宁的微笑依然故我,就像是风中的大丽花一样。
等到敬事房太监过去通传了,这才帮徽祁布菜,一边殷勤的问道:“如今各宫里面的女子究竟是谁承恩多一点呢,皇上可有上心记一下?”
“这本是敬事房的事情,俗物罢了,朕依稀记得大概是李充媛为第一,步玲珑为第二,余者庸常之辈竟一视同仁吧。”徽祁一边说着,一边喝了一口莲花白酒,连连咋舌。
季朱华手中乌木镶金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后宫其实也是不平静的,皇上不要为表面所惑,臣妾觉得……”
徽祁将眸光落了过来,“你要说的话朕难道不清楚,》这两个女子旗鼓相当,品性样貌都是好的,只是龙裔之事可遇而不可求,朕会隔三差五换一换绿头牌的,你多虑了。”
徽祁微微有些不满,皇后忙将手中的菜放在了徽祁的碗中,徽祁侧眸,“皇后也是累了。”
“臣妾甘之如饴,后宫诸事既然臣妾有权管理自然会管理的井井有条。”季朱华点了点头,“皇上吃菜。”
“井井有条是好的,”徽祁话锋一转,“只是不要无聊就好。”
季朱华不敢僭越,只能沉默的吃饭了。
到了晚间,玲珑已经准备好了,皇上的肩舆已经过来了,因为雪天路滑玲珑与沁儿站在外面等待着,远远的看见徽祁过来了,一边行礼一边说道:“皇上愿来实属不易,快到里面吧。”
“就你深得朕心,连皇后也说你般般件件都是极好的,朕看来也是名副其实,真正的不错了。”徽祁点了点头,握住了玲珑的手。
“皇上到里面吧。”玲珑显得兴味缺缺的。
“你看起来不高兴,今天遇到什么事情了,看看你这面貌——”徽祁摸了摸玲珑的脸庞,语声微微有点责备,“也是寒冬腊月了,不多穿一点吗?”
“臣妾自幼不喜臃肿琐碎的衣服。”
“朕知道你心里面直,只是多留心点吧,免得被人利用了,借刀杀人也是有的。”说道这里皇上觉得自己多嘴了,连连掩饰。
玲珑也是听出了徽祁的意思,点了点头,“劳皇上提醒,臣妾知道了。”
一夜无话,两人如胶似漆好不快活,不觉日影横窗已经到了早朝时间,皇上早早的去了。
玲珑娇慵支起半边身子,望着日影发呆着。
早上原是事情比较多的,今日此时此刻发呆的又何止玲珑一人,待到那红日高悬渐渐的将辉光射入深宫内院的时候,李充媛也是呆呆的。
“听皇后说了,今晚皇上会过来,小主可要好好的留住皇上。”这些话儿皇后已经传了过来,看起来自己倒是不可以不顾及皇后良苦用心的栽培了,李充媛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真是有一种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样子。
晚间,果然不出所料皇上明黄色的肩舆停在了她的宫外,皇上搀着手走到了内殿里面。
李充媛忙行礼,皇上例行公事一样已经上了床,李充媛忧思满腹勉强的应付了。
晚上的时候倒是三番四次睡不安稳,徽祁看到李充媛呕吐,问道:“可是白日里吃坏了肚子吗?看你三番四次的跑来跑去的,可是要注意身子才好,召太医吧。”
“不必了,近日来都是如此,臣妾向来没有这么孱弱,皇上放心就是。”
“也罢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上来吧,别站在风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