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后,蓝正霖果然战战兢兢起来,一来受到了七王的牵制不敢轻举妄动,二来此事有玲珑洞悉内情更加殷勤百倍的阿谀奉承玲珑,可惜玲珑并不待见他。
如今早已经开始北雁南飞,时令到了冬季,千寻翠岭,一枝芳艳,唯独上林苑百顷的寒梅在雪中绽放着,成为一种万艳同悲唯我独尊的样子。
闲来无事,玲珑到了上林苑看梅花,站立在几棵老梅下面,这时候徽祁恰巧路过,走了过来。玲珑倒是没有注意到徽祁,徽祁拍一拍玲珑的肩膀,然后急急的闪避,玲珑回过头来,见不到人,嗔道:“沁儿,出来。”
徽祁低头,又伸手在玲珑肩头轻轻一拍。
“沁儿,别玩了,雪天路滑当心摔了你。”玲珑的责备里面包含着一种宠溺,但是回过头看到是皇上,连忙行礼,那张殊丽的面孔有微微的愕然。
“臣妾并不知道是皇上,臣妾御前失仪,还请皇上降罪。”玲珑陡然间见到徽祁,竟然有一点微怔,徽祁不以为然,握住了玲珑的手,说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古人诚不欺我,现如今果然是呢。”
玲珑浅笑,知道徽祁有话要说,问道:“皇上,可是灾民已经离开了帝京,看皇上精神很好的样子,臣妾暗自揣摩一下,不知道可有说中皇上的心事?”
因着寿阳妆罢,玲珑的冰姿玉态更加显得的的天真,在月白霜亦白的天气里面,更加是乖觉可爱。徽祁握住了玲珑的手,说道:“这些事情都是你的功劳,朕记在这里。”说着话微微的胸腔中部偏左下方的位置轻轻一点。
玲珑会意,连忙摇头,“不过是臣妾分内之事罢了,皇上不要让臣妾好大喜功。”玲珑微微的福一下,徽祁皱眉,说道:“朕也是实话实说,如果没有你大概灾民还要在帝京过年的,实际上国库早就已经空虚,倘若灾民在这里过年盘桓不去,倒是朕也是没有办法了。”
玲珑嫣然一笑,说道:“皇上是真龙天子,自然是计出万全,臣妾只是在这里等待着,皇上一定有皇上的策略,说什么没有办法呢?”
徽祁微怔,点头说道:“也是,朕是真龙天子自然是不会气馁的,不过年深日久总是盘桓着大概也是很不好的。”
两人说了很多有的没的,玲珑忽然觉得冷,说道:“臣妾觉得冷,这就先回去了,梅花是要夜晚赏着才有清韵,不如皇上叶尖也过来看一看,那种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精致才是无可比拟的。”徽祁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道:“朕夜间也过来,倒是你,要穿好衣服,大氅没有就到尚宫局去找韩休仪。”玲珑暗暗点头,说道:“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凡事从简即可,不可过奢,这也是皇上的耳提面命,臣妾也应该以身作则。”
“苦了你。”徽祁手上微微的用力。
玲珑蹙额,说道:“并不苦,不过是拔一毛二利天下罢了,皇上不要说得好像委屈了臣妾似的。”
徽祁朗然笑道:“倘若大厉的后宫妃嫔都如你一般,大概朕也是要高枕无忧了,只是人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有时候自相残杀,有时候金枝欲孽,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玲珑悬心,微微笑一笑说道:“皇上有皇后帮助辅佐后宫,定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区区妃嫔自然不在话下。”
“也是,”徽祁说着话已经迈步往梅林外面走,“倘若这样也是造化了,皇后……”徽祁微妙的停顿了一下,打一个哈哈又继续笑一笑,分明是有话要说但是偏偏好像这句话不能明说一样。
玲珑的心里面跳动的厉害,莫非皇后真的是两面三刀,并且是面面俱到,可惜如今被皇上看到了包藏祸心?
玲珑不敢想象,只能站在上林苑外面,等待着沁儿。
徽祁看一看天色,说道:“朕也该回去了,你也早一点回去。”
本来妃嫔们在积雪的天气要踏雪寻梅,几乎都会是有肩舆的,但是玲珑偏偏不同于别人,并不打算用肩舆与銮驾,信步而行,走到哪里算是哪里。刚才徽祁的话言犹在耳,玲珑稍微有一点茫然无措,以至于一片积雪将树枝砸断这才微微的回过了神儿。
“主子娘娘,你让奴婢好找。”说着话,沁儿大氅和手炉递了过来。
玲珑含笑,有一点赧然,“刚才皇上过来了,我与皇上说话,话不到一席倒是行万里路了,让你找不到。”沁儿笑一笑,说道:“娘娘,还进去看吗?”
玲珑握住了手炉,这时候才觉得温暖起来,说道:“到底是天寒地冻,雪虐风饕,不看了吧。”于是两人走出了上林苑,今天也算是热闹刚刚走出来玲珑就遇到了蓝漱玉,蓝漱玉因为蓝宰辅的授意现如今也是不敢苛待玲珑的。
反而是一见面就老远的问好,玲珑知道蓝漱玉是一座危墙,君子不利于围墙之下玲珑更加清楚,于是不过是一笑置之。
今天还不到傍晚,阖宫里面已经倾巢出动似的,就连深居简出的皇后与德妃也是姗姗而来,一边看着上林苑的红梅白梅,一边含笑交谈着,玲珑心里面都在苦笑,这些人明明是相互讨厌的,真是“兵者,诡道也”一个个人还要维持表面上的客套与谦逊,不知道她们究竟是累不累。
沁儿远远的与玲珑看着了,玲珑伸手轻轻拉扯一下沁儿,“回去了,不要看了。”沁儿倒是看得意犹未尽的,笑道:“主子娘娘,您看,她们好像很好的样子。”
“不过是表面一套身后面又一套罢了,你是忘记了鹤淑妃与李充媛吗?”玲珑嘲讽的笑一笑,凉薄的提醒沁儿,沁儿连忙回过头,为玲珑打着伞,二人迤逦往栖霞宫走去。
因为这一边积雪还没有清扫,走一下就差一点摔倒,沁儿忙不迭的抚着玲珑,玲珑也是极力的站稳了,可是偏偏是每一次都摇摇欲坠,差一点跌到。
沁儿过来说道:“要不让从永巷里面过去吧,永巷一早就用盐化了积雪了,不过远一点倒也是安全。”玲珑倒是很久没有去永巷那里了,一年之中也是很少到永巷里面去的,这时候偏偏是栖霞宫里面过来的小内监拦在了玲珑的面前。
“小卓子,你倒是勤谨,过来看主子娘娘吗?”沁儿红着脸收了雨伞。
小卓子老远就甩一下马蹄袖,“前面用盐化雪呢,娘娘,麗笙姑姑让奴才过来带娘娘从永巷里面回宫,那边早上就已经打扫过了,比较好走一些。”
玲珑看一看前面的路,虽然不是很长,但是为了安全还是跟着小卓子与沁儿到了永巷里面。
这里的殿宇空荡荡的,人走在永巷里面就像是被黑暗吞并了一样,有一种莫名的诡异,人变得莫名的小,忽然间远处传过来几声凄厉的惨叫,一个女的说“皇上那时候最喜欢本宫了,本宫当时是椒房之宠,你们懂得什么。”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更加是阴阳怪气,指责前一个女子。
玲珑站在庑殿那里,看一眼歇山殿的角,上面积雪一重一重的,就像是绵密而又厚重的心事一样,让人透不过气儿来。
屋顶的直线与曲线巧妙的组合起来,形成一个向上微翘的飞檐,玲珑站在这里忽然间不走路了。沁儿吓得胆战心惊的,“娘娘,快走吧,这里距离冷宫比较近,听说冷宫里面老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小卓子也是有点战战兢兢的,听着几个宫女曼声的唱着说着,诡异极了,连忙过来劝玲珑,“主子娘娘,走吧,这里是不平静。”
玲珑紧抿的薄唇透着淡淡的绯红,说道:“是不是先朝的妃子没有到皇陵里面去殉葬的都在里面?还有本朝犯了错被贬谪的,也都在里面?”
沁儿点头说道:“主子娘娘快走吧,这里瘆的慌。”
玲珑显的深邃双眸有一个淡淡的笑意,“大家都是人,有什么害怕的。”但是脚上还是慢慢的移动了起来,从这里看过去大概还是可以看到冷宫里面的场景的,玲珑瞥了一眼然后就走开了。
好容易,三个人这才走到了云鸾殿里面,麗笙唯恐玲珑受了风寒赶忙烧好了热热的姜汤给玲珑送了过来,玲珑不好忤逆,连忙喝了。
因为经过刚才的冲击,现在还是缓不过神来,还在蹙眉沉思着。那些女子想必当时都是花中第一流,但是偏偏命运让一个人的生命都改写了,到了没有爱没有盛宠的时候一切都不存在了,真是悲哀的厉害。
麗笙的嘴角带着好看的弧度,“大概娘娘从永巷里回来是有点不好受吧,不过娘娘,奴婢也是想要提醒娘娘,这后宫里面性差踏错的最后一步就是那里了。”
玲珑淡定的握住了麗笙的手,说道:“多谢你,本宫知道你的意思,定然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本来玲珑今天不想到上林苑去了,偏偏是和徽祁有了约定,到了夜间只能硬着头皮到上林苑去,还好今晚是有月亮的,色淡如水一般。
玲珑浓密的睫毛闪动着,“今晚大概看梅花的妃嫔有很多,我们也去吧。”
小卓子跪在了玲珑的面前,奏道:“主子娘娘,今晚可能还要从永巷里面过去,因为前面的积雪还没有清理干净。”说着话又补充一句,“到了午后又是好一场鹅毛大雪,新的加上旧的倒是越来越厚了,只有永巷里面每一天采买东西的太监们络绎不绝,那里的积雪是落不下去的。”
玲珑也知道永巷的作用,皇宫里面一应从民间来的东西都是永巷里面采买过来的,这样子自然是不存在积雪的。
玲珑原本已经打了退堂鼓,但是明明今天是和徽祁已经约定过了,这早晚说自己不去,毕竟是不好的,只能点头说道:“那么我们还是走永巷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