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逆流的事物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张着自己的獠牙不可一世的时候,世间的人们总是心存忌惮,被他的狰狞外表所恐吓。
可哪怕只要有一抹阳光照进这阴暗的角落,所有的邪恶、丑陋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瞬间灰飞烟灭。
曾经一度在兰州的夜空下张牙舞爪,吞噬人心的大大小小的游戏城,因为本市企业家石猛的死亡,在市局统一部署的打击赌博“阳光霹雳”专项行动中,无所遁形,一夜之间都销声匿迹了。
当所有的尘埃落定后,程锋彻底失业了。赌博机被集中销毁,老板被抓,程锋这三年工作所赚的钱基本都缴纳了公安机关的高额罚款,一夜之间程锋好像又回到了一穷二白的学生时代。
当程锋从派出所走出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妻子——嫣然!程锋心里一暖,快步向前,略带歉意,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嫣然拉起程锋的手,说:“走!回家!”
程锋明白,自己这几年得到的远远比失去的要多的多,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妻子嫣然。每每想到此处,程锋都会打心底里感到幸福。
完全的不期而遇,游戏城关闭前半年的一天,程锋正在大厅巡视,大厅服务员刘强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神秘地对程锋说:“经理,想不想看美女啊,嘿嘿!”程锋一笑,说:“你小子,不好好上班,就知道看美女!小心你那三角眼看的拔不出来!”
刘强噗嗤一笑,说:“经理,别装了,咱谁还不知道谁啊?你不是经常对我们说,娇媚少妇,君子好好追求吗?”
程锋一脚踢在刘强屁股上,笑骂道:“屁话,你真是个棒槌,老子说的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刘强有点猥琐的笑道:“好好好,淑女,淑女还不行吗?怎么样,经理,去不去逑一下啊!再给我们讲讲,这属于哪一款的,我们大厅几个人都等急了”
程锋噗嗤一下,喝在嘴里的水差点没喷出来,说:“滚蛋,别唧唧歪歪的了,还逑一下,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三俗啊!行了,还不带路,正好没事,我给你们这帮愣头青讲解一下!”
游戏城平日里不乏美女,跳舞机、篮球机前身材高挑,活力四射的青春美少女;赛车机、打鼓机前动感十足,冷艳新潮的社会小妖女;捕鱼机,儿童机前身材丰满,软玉温香的少妇,那可真是络绎不绝,桃李争妍。
程锋平日里喜欢和自己的男员工开玩笑,对这些环肥燕瘦的女人们品评一番,借此打消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的无趣。他们也喜欢程锋,觉得程锋没架子,上班的时候一点也不压抑。
程锋觉得这些小子们实在需要普及一下基本的审美观,免得一开尊口,什么屁话都往外冒:“哇塞,看,看那姑娘,胸真大!哎呦,瞧那屁股……啧啧啧!”
程锋听到这些话,觉得真他妈丢脸,所以曾系统的向这帮三俗兄弟阐述过美女的类型。程锋借着这一个个美丽的活体标本,告诉众弟兄:“你们这帮小子,听好了,笼统而言,女人的美分为四种,即甜、俊、秀、艳四种类型。任何女人都能从中找到自己属于那种美的类型。
第一种甜美:这种美最为普遍,对于长相的要求不是太高,身材高大及娇小者皆可,肤色黑、白皆可,微胖者占优势,其眼、嘴可大可小,其鼻可高可低,只要在与人交往时,嘴角稍稍拉开,露出点点笑意即可,微笑是甜美的关键,不可冷漠待人,脸上毫无笑容则无美可言。有人天生就是控制笑容的肌肉比较发达,无论何时何地,心情怎样,看上去总是笑意绵绵,那就在甜美方面占了上风。甜美是各种类型美的基础,其他各种类型的美,有了甜美做基础,则可锦上添花,使人有一种亲切,可爱的感觉。
第二种秀美:体秀而容美,具有这种美的人也有许多,身材苗条,眉清目秀者,一眼看去,给人以和睦可亲友善的感觉,娇小女人占优势,身材过于肥胖而巨大者难用秀美来形容。五官应比较匀称,此等女人可为小家碧玉,也可大家闰秀,可红妆打扮而增色于秀,也可朴实无华也不掩其美。
第三种俊美:此种类型,在秀美的基础上又多了几分俊气,英俊本是形容男子的词汇,怎么用在女子身上了?岂不知女人有了一分俊气,则多了一分潇洒,这等女子不失女子的娇柔,又多了几分干练,更加神采奕奕。未必有那种婀娜多姿的感觉,却也可明眸皓齿、天生丽质、楚楚动人、体态稍胖点何妨?
第四种艳美:艳者,色丰之女子也,艳美乃美中之极品。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城倾国、国色天香、貌若天仙、艳若桃李……大概都是形容艳美之词了。此等女子仅一个甜字,秀字,俊字,实在是难以概括她的美,要秀而又俊,俊而又艳,那就是艳美了。与前者不同的是,艳美者可冷骏漠然,使人不可望及,亦可笑容可掬,使人和睦可亲,可如黑牡丹,黑而又艳,令人注目,也可如白莲花,显得那么纯洁,更显光彩。仅靠天生丽质是不够的,需要通过打扮来增加艳美的靓度。穿着艳丽可人,色彩合理、服饰点缀,发型得体,亦可珠光宝气,穿金戴银,再配上个精致的手袋,无一不衬托你的艳美所在,把上天给你的那份天生丽质,在你的精心包装下,充分体现在人们的眼前,美伦美焕,令人赞不绝口,那就确是一个艳字,真是一个美字了。”
众人怀着崇拜的神情,张着大嘴听程锋讲解,听完后,刘强眯着猥琐的三角眼,悄悄的说:“经理啊,可是我还是喜欢胸大、屁股圆的女人啊!你喜欢不?”
程锋呸一声,说:“滚蛋,去把你区域的卫生给我打扫十遍,一会我来检查,有一点不干净,老子把你的眼睛给你缝起来!老子什么类型都不喜欢!”
刘强一吐舌头,说:“经理,你就装吧!胸大屁股圆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文化人就爱装。”程锋一个箭步上去就要踢这臭小子,刘强早笑呵呵的一溜烟的跑去搞卫生了。
刘强带着程锋走到捕鱼机前,指道:“经理,看,那边那个,牛仔裤,黑短袖的那姑娘。怎么样?给兄弟们讲讲,这个属于什么类型的?啧啧!”
程锋顺着刘强所指,放眼望去,美好的身影映入眼帘。蓬松靓丽的齐肩短发,明眉皓齿,一件质地柔软的黑色短袖T恤,没有一丝图案,简洁大方;混搭着合体的凸显身姿的牛仔裤,黄白相间的休闲运动鞋。颈上一件心型水晶吊坠,配着与众多美女嫩白皮肤略显反差的健康肤色,正专心致志的玩捕鱼机。
大厅几个男服务员此时都围拢过来,站在程锋身边,想听程锋品评一番。程锋的眼睛自从看上去就再也没有离开这姑娘,一句话也不说,直勾勾的看着。
刘强碰一下程锋,期待的说:“经理,讲讲,给大伙讲讲这个姑娘怎么样?”程锋回过神来,说:“嗯?哦,哦!”突然一转头,对着众人严肃地低喊:“全都滚蛋,各自回各自岗位,谁再擅离职守,我可开罚单了!”
众人一听,轰的一声,做鸟兽散。一边走一边不解的窃窃私语:“经理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不给我们普及美女知识了?真是奇怪!”
程锋站在原地,足足站了一个多小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遍布全身。大脑思绪不灵,有点木讷的感觉,略微有点紧张,想看,可看一眼就生怕被人家发现一样,马上转头调整一下。还没怎么样呢,目光就又不听使唤的重新望去。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脚步不由自主的向这个美丽的身影附近走去,走到边上又马上挪开,围着这姑娘坐的捕鱼机一圈一圈的转来转去。
两个小时候,程锋做个个大胆的决定,他去吧台拿了一百元的游戏币,来到姑娘身边,吭吭哧哧的说:“哦……那个,我!这个,你好!”姑娘转过头来,看到程锋,嫣然一笑,好奇的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程锋觉得这几年在游戏城已经历练了不少,和女孩子打招呼从来都是大气潇洒,时不时的妙语连珠都会逗的她们咯咯大笑。可今天愣是不会说话了,把游戏币往姑娘面前一放,急道:“这个送给你玩。”姑娘一愣,说:“你认识我吗?喂,你……”话还没说完,程锋已经跑开了。
和所有美好的故事一样,虽然程锋的开头显得很二,甚至有点笨拙。可在后来的几次,程锋还是大胆的要了姑娘的联系方式,知道了她的名字,甚至在第一次通话的时候就开门见山的告诉姑娘:“我喜欢你!”
程锋那段时间在自己的工作笔记上写了很多字,可从头至尾都是重复的三个字——徐嫣然。嫣然一笑百媚生啊!二十六岁的嫣然是兰州空军总院的实习医生,性格开朗,一点不做作,后来她告诉程锋,她喜欢程锋的直白和勇气,很男人!
程锋也觉得这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缘分,一个真正让自己心动的女孩子。两个月后,程锋迎娶了嫣然,举行了热闹的婚礼。朋友们打趣程锋:“疯子,你这可是闪婚啊!以后可不要后悔啊!不过你小子还真是有眼光呵!”
程锋以前也没想过闪婚,有时候也觉得那种认识几天就结婚的小情侣有点不靠谱。可程锋一直认为,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的追求。当然已经结婚的除外,那叫第三者插足。只要一个女孩子没有步入婚姻的殿堂,那任何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爱了就好好爱,认定了就大胆追!幸福往往会在你的犹犹豫豫中溜走的,来了就放手去追,把握住她。
嫣然欣赏程锋,她觉得程锋有自己的想法,敢想敢做,可她反对程锋在游戏城上班,她觉得那里不正规,会耽误程锋的前途。她说她相信程锋,相信他不会在里面学坏,因为一个人的话可以骗人,但是眼睛绝对骗不了人。她告诉程锋:“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真诚!”
婚后半年,程锋失业了,嫣然反而很开心,她觉得程锋终于离开了那个鱼龙混杂的环境,不用一个月有一半的夜晚独守空房,寂寞独处了。她想让程锋找一个正常作息时间的工作,哪怕工资少也没有关系,自己在医院的待遇也不差,可以一起偿还结婚后的房贷。
程锋压力很大,可他也没有灰心,在家待了几天后,就打印了很多应聘表格,来往穿梭于各种招聘场所。可当程锋回答各式招聘负责人工作经历的时候,一说曾经在游戏城工作,所有的回复都是拒绝。程锋有点不理解,在这些正规单位的眼中,难道在游戏城工作过的人就都和黄赌毒沾边吗?
程锋也试图隐瞒过,天花乱坠的编造一些工作经历,可命运弄人,连续几个月都以失败告终。程锋有点急躁了,自己在历史学院的学习才进行了一年,还有两年的课程没有结束;结婚时父母和自己凑钱贷款买了房,每个月还有贰仟多元的贷款需要偿还。这几个月只靠嫣然的工资,真是有点捉襟见肘了。
嫣然虽然没有埋怨程锋,相反还鼓励程锋不要着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可程锋知道,日子长了,终究不是办法,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为了一点小事,甚至会冲嫣然发火,这在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嫣然也是年轻气盛,每天在医院辛苦工作一天后,回到家还得面对心浮气躁的程锋。
经过几次后,实在也忍无可忍,和程锋吵了起来。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旦开了小小的裂痕,那便是汹涌澎湃的奔流而下了。年轻人吵架,一个不让一个,气急了真是什么花都说的出口,嫣然又是个直脾气,句句戳中程锋的要害,埋怨程锋没有男人的责任,待在家里让老婆养,不陪自己出去玩,就知道待在家里看历史剧,干脆生成个古代人,去过你的原始生活吧。
终于在又一次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破口大骂后,程锋摔门而出,漫无目的的走向即将到来的风暴深处,一点也不在乎呼啸的狂风和轰隆隆的雷声。程锋红着眼睛走在街上,慢慢的呼吸着自己心中的愤懑。
他不怨嫣然,虽然气急了也说过许多狠话,可他知道这主要还是自己的错,谁让自己没有本事找到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呢。他明白,其实嫣然并不是生他这方面的气,主要还是自己急躁的心情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把她惹急了。可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自己就像发疯的野马一样,明知道自己错了,还是满心憋闷的不由自主的往前冲。
和路上所有人不同,大家都是快步的向北边赶,躲避即将到来的乌压压的黑云和风暴,程锋偏偏向南边,冲着如猛兽般越过南山顶欺压来的云层,大踏步的迎上去。
路上一位大妈看到程锋,急忙叫道:“小伙子,你这是去哪啊?快往回走啊,南山起云可了不得啊,会有暴风雨的!哎,小伙子,你听到没啊。”
程锋铁青着脸,仿佛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的往前冲。此刻乌云越来越近,天空中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点已经迅猛的砸了下来,风越来越大,程锋健壮的身体甚至被狂风吹的有点举步维艰了,四周飞沙走石,漫天的杂物肆意飘飞,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程锋孤独的身影。
程锋猛一抬头,圆睁双目,伸手指天,狂喊道:“老天爷,连你也捉弄我,我程锋就那么没用吗!”霹雳一声炸雷,如神龙一般直冲而下,一颗碗口粗的柳树咔嚓一声拦腰折断,轰然倒下。再看程锋,原本站在树下的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所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