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图县地处边塞苦寒之地,人烟稀少,除了每年春秋两季长白山祭祀大典之际,十里八乡的村民、往来各地的药贩商贾再加上朝廷的人,才会让这小小的县城热闹一点,平日里真是走半天也不一定能见到几个人。
程锋有此一问,悦宾楼客栈的冯掌柜倒也不惊奇,只道眼前这位贵公子是哪家的少东家,初次一个人出来学做买卖的。像程锋这样初次出远门学做生意经的富少爷,冯掌柜见得多了,但话说回来,衣着如此华贵,气派如此讲究的,倒也不多见;有钱人多得是,可谁像他一样,连门口招呼的站街伙计都给赏银子呢!所以冯掌柜格外殷勤,程锋问一句,他恨不得能搭上十句才好,只盼这位爷高兴了,能多照顾照顾他这小店的生意。
冯掌柜吩咐伙计给程锋和王彪坐的雅间里沏了一壶好茶,殷勤的说道:“不瞒您说,今年药商们滞留在此,听说是因为朝廷派人来征收药材之故。您想啊,往年一车长白山产的地道草药,说破天去,也值不了五十两银子,可今年因为朝廷征用,有价无市啊,听药商们说,就是出到一百两怕是也买不到半车。别说这普通药材了,您老是行家,就说咱神山镇山之宝,长白山人参!往年间一株品相稍微好点的,顶多一百两上下也就打住了,嘿!今年,您猜怎么着?前些日子听说东街刘老爹挖到一株人形红参,硬是让人一千两买去了,啧啧……一千两银子,小的我怕是这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
程锋听冯掌柜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得,笑一声说道:“听您的意思,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了?”
冯掌柜笑道:“市面上是这么个说法,要不这些药贩子整日里吃喝住宿,人吃马嚼的也是个开销,谁肯耗在这里做赔本的买卖?还不是都在等,等朝廷钦差去了,药价跌下来好赶紧采购些,回内地去做买卖呢!不过对小的而言,我到希望朝廷的人待上个十天半月的,小的也好多挣几个钱……嘿嘿……嘿嘿嘿”
程锋嘴里哼一声,说道:“哼,我就是来买药的,我就不信还有有钱买不到货的理!”
冯掌柜一听,忙凑到程锋耳边,像怕被那厅中众人听到似得,低声说道:“这位爷,我瞧您也是初次出门做生意,实话告诉您吧,也不是有钱买不到药,大家都心照不宣不便说破罢了,这安图县的药源,还不都在那县太爷的手里攥着。他说有便有,他说没有那自然是没有了。官家两张口,还不是由着他说!只是没有人愿意充那个冤大头,花几倍几十倍的价钱去买罢了。大家都不买,到最后官家也着急,自然药价就会跌下来的。我瞧您年纪轻轻,又初来乍到,才说给您听的,您老可千万别说这话是打我这出来的哦,要不我这客栈怕是开不下去了……”
程锋见这老头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颇觉得好笑,众人皆知的秘密,他还当揣着个宝一般卖弄。这些情况其实程锋与岳钟琪早就料到了,要不也不会大费周章,乔装打扮到此了。
程锋瞧了冯掌柜一眼,没接他的话茬,说道:“冯掌柜,您这是给我们泡的什么茶?”
冯掌柜一愣,忙道:“这位爷,我给您泡的这可是好茶啊,您尝尝!上好的春尖!”
程锋拿起桌上茶杯,放在手里瞧了半天,似不甚满意的叹了口气,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刚喝了一口,竟“噗”的一声,全吐了出来,满脸苦色的叫道:“这也叫茶?这茶是人喝的吗!”
他这一声,把冯掌柜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似笑非笑,也引的大厅里无数双眼睛朝这雅间里张望。那王彪见程锋演的逼真,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见众人不注意,忙抬手遮掩了过去。
王彪站起来厉声喝道:“你个老东西,给我家少东家泡的什么茶?”
冯掌柜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春尖……泡的春尖啊……小店……小店最好的春尖……”
厅内众人此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好奇的伸长脖子望着雅间里的这三人。只听程锋又说道:“德子,你尝尝,这茶能喝吗?”
冯掌柜有点犯迷糊了,见王彪拿起茶杯,忙也给自己倒上一杯,心想难道伙计把茶上错了?或是这茶有什么怪味?王彪与冯掌柜一人喝了一杯,王彪说道:“少爷……这茶……”
冯掌柜也说道:“少爷呐,这茶没错啊,是本店最好的春尖啊……您这是……”
程锋眼一瞪,眉一挑,说道:“呸!这也能叫茶?我家马喝的都比这个有味道!德子,去!去我马车里取我带来的紫砂壶和那桶子泉水,出门在外别的可以不讲究,这喝茶可不能不讲究。”
程锋一句话把冯掌柜和厅中众人都听傻了。
“哟,感情这位爷千里迢迢出门还带着泡茶的家伙事儿呢?”
“嘿,听清了吗?家伙事算什么,没听见连泡茶的水都带着吗?还是泉水,好家伙……”
不一会儿,王彪自门外拿进来一木盒子和小木桶,放在雅间的桌子上,说道:“少爷,您要的东西给您拿来了。”
程锋嗯一声,打开那精致小巧的木盒取出一把紫砂壶,只见这壶周身细腻圆润,精致中又透着几分大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东西。
程锋将紫砂壶拿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冯掌柜,让你的伙计去把这桶里的泉水煮开了。记着,要用瓷器,温火慢煮。”
冯掌柜听的云山雾罩的,忙说道:“伙计们笨手笨脚的,还是我亲自去给您煮吧。”
程锋听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那就有劳冯掌柜了。”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冯掌柜将煮好的泉水用瓷壶盛了,小心翼翼的端了上来。程锋见水烧好了,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包茶叶,倒进紫砂壶,取过瓷壶,高冲缓收,将煮沸的泉水倒进紫砂壶中。
程锋并不着急喝,等了一会儿,待水温稍退,将那紫砂壶盖子一掀,摆手在壶上扇了扇。只闻一股若有若无的嫩茶香气,顿时沁人心脾,就连大厅八仙桌上的人都闻到了。
程锋用眼角余光扫一眼众人,若无其事的问道:“怎么样,冯掌柜?我这六安瓜片比你那春尖,强点吧?”
话音一落,瞧热闹的众人才缓过神来,一个个的眼神里透出惊奇、羡慕、嫉妒各种神色来;一个个的恨不得鼻子再长点,好细细的闻闻那六安瓜片的清香韵味;一个个的也都被这少年公子震住了。
还没等冯掌柜说话,程锋嘬了一口茶,说道:“哟,这光顾着喝茶了,我们进来这半天功夫了,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冯掌柜,您这悦宾楼都有什么好酒好菜啊?”
冯掌柜原想借着一壶店内最好的春尖好好宰一下这位富家公子呢,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这时听程锋问酒菜,又来了精神,忙赔着笑脸说道:“少东家!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我这悦宾楼里别的不敢说,要说酒菜那全安图县悦宾楼说第二,还没哪家敢说第一呢,您老想尝点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程锋一听,说道:“哦!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可点了!”
冯掌柜见财神爷爽快,笑的脸上皱纹堆成了山,说道:“您点!您点!保准叫您老满意。”
程锋手里把玩着紫砂壶,故意将声音抬高了些,说道:“给我来一份芝麻南糖冰糖核桃;一份蜜饯菱角;一份雪里蕻;一份松鹤延年芥茉鸭掌;嗯,四个凉菜了。再来四个热菜,一份三鲜龙凤球;一份金蟾玉鲍;一份五彩炒驼峰;一份持炉珍珠鸡烤鹿脯。对了,还要一个汤,来个鹤肉鱼翅汤吧!嗯,照这样子给我上四桌,我们这里一桌,另外三桌上到厅里给我的伙计们,他们那三桌每桌每人再加两张烧饼,这一路走来也是辛苦了。”
这悦宾楼上至冯掌柜,下至跑堂的伙计,还有厅中一众食客,将程锋的一言一语是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众人顿时像是定了身的泥塑,一个个张大了嘴,呆若木鸡。
须臾,整个悦宾楼像炸了锅一般,沸腾起来。
“嘿,我说常四爷,那少爷说的菜您吃过吗?”
“吃过?贵五爷,您吃过?我今个儿算是开了眼了,甭说吃,这听也是头回听见啊……”
“刘麻子,我看咱也别贩药了,去这少爷手下做个伙计,怕是都比你我这小本买卖强些……听见了吗?人家那伙计吃的,你我再投一次胎怕也未必能吃到……啧啧……”
冯掌柜此时尴尬极了,方才夸下海口让人家点菜,没成想这少东家点了四凉四热八菜一汤,别说做,自己连听都没听过。不由得面红耳赤,讪讪的站在旁边,嗫嚅道:“少东家……我的爷诶,您……您点的这菜……烧饼倒是有……这菜……”
程锋一转头,故作惊讶状,问道:“怎么?没有?只有烧饼……?德子,你说,你说说!这般平常菜也吃不到,真是扫兴。哎,算了算了,德子,你看着点吧,拣有的、最好的上四桌,不要心疼钱,有什么将就用点吧,穷乡僻壤的,让大伙委屈委屈吧,吃完了赶紧歇歇,明日还要采购药材呢!”
程锋故意将明日买药的话提高了几分声音,偷眼看众人脸上惊诧的表情,心里暗自发笑:“嘿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枉我昨夜背了半宿岳老爷家的古代菜谱。”
王彪原也知道程锋要演戏,可没想到他演的这么逼真,要不是事先知道点眉目,差点自己都信了,心里不由的对程锋大加赞赏,刮目相看。
王彪站起身,掏出两锭足底雪花银,少说也有二十两,往桌上一扔,“砰”一声,砸得冯掌柜一个激灵,只听王彪说道:“冯掌柜,还愣着干什么?没听我们少东家吩咐吗?赶紧的,拣你店里最好的席面给我们上四桌,银子够吗?嗯?”
冯掌柜一瞅那雪花银,脸上冒油,两眼放光,就像那寡妇见了黑大汉一样,拿起银子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道:“够……够……够的很,再上四桌都够了……”千恩万谢的向后厨跑去了。
PS:现在小学一年级就要学英语吗?那拼音和单词岂不是混淆了,中不中洋不洋的……可怜的孩子们吶!祝你们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