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吉日,易嫁娶。
自从前日荆寻和穆紫寒一剑共舞后,荆寻再没看过苏言。
几个丫鬟在房间外面窃窃私语,苏言听不清楚,但她知道,不过是在说自己,本已经被荆寻侧为王后,却因为穆紫寒的出现,而降为了王妃。
房间外面有人对着几个丫鬟喊道:“你们这些丫鬟,尽知道嚼舌根,娘娘就要出嫁,你们还不替她梳妆打扮。”
来人正是江瑶,丫鬟们看到江瑶前来,便急忙低头行礼:“奴婢知错。”说着,都跑进了房间,替苏言整理发饰衣服,江瑶走进来,看着苏言说道:“姐姐……”
苏言抬手示意江瑶坐下,江瑶有些不平的说:“表哥既然说了要姐姐做王后,那就不该反悔,可如今,不知从何处来了个狐媚子,凭白勾去了表哥,让姐姐委身为侧,今日我去找表哥,表哥却不让我见,真是气人。”
苏言轻声一笑:“有何气人的?这荆国本是他的,也许他厌烦了我们之间的利益互换,想找一个真心喜欢他的女子,如今找到,不是很好吗?”
江瑶有些焦急的说:“可她要杀表哥,这样的人留在表哥身边,只能是个祸害。”
苏言摇摇头:“人家自己都不在乎,我们又何必在意,后和妃一样,都是无上的荣宠,与我来说,也没什么分别。”
就在这时,丫鬟捧着水盆和胭脂水粉走来说:“奴婢等为娘娘梳妆。”
苏言点点头,伸手拔下插在头上的芙蓉花簪,一头青丝如黑色瀑布一般飘然而下,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时候,便该是成亲的时候,苏言从没想过自己嫁人会如此草率,没有父母之言,媒妁之约。
当然,嫁给王,这些都不需要,只需要王的一声答应,足矣。
铜镜前的苏言肌如白雪,只消薄粉敷面便已是盛颜仙姿,朱唇轻启,云髻峨峨,两个丫鬟打扮的很是尽心,苏言只觉得已经不认得自己,含过胭脂,她对着江瑶问道:“你说,荆寻看到我这样的妆容,可高兴吗?”
江瑶眉头一皱,低声问道:“那你可高兴吗?姐姐,你是不是后悔了?”
苏言玩弄这手中的玉牙梳,摇头说:“不是后悔,我的心,从一开始,就没在这里。”
江瑶看着苏言,蠕动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你可还记得我日前对你说的话吗?”
苏言笑了笑:“这几日犯了懒,脑子也迟钝的很,瑶儿对我说的话,大半都忘却了。”
江瑶低头:“既然如此,那姐姐便好生在此处梳妆,若有事情,只找我便是。”说着,她便朝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江瑶回头看了看苏言,只是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话,走了出去。
苏言看着江瑶的背影,低头一叹。
瑶儿,你说的话,我如何不记得,你说我若是后悔,你第一个帮我逃跑。只是我已经决定嫁来,岂能出尔反尔?
吉时似乎比想象中来的晚了一些,苏言不知王娶亲是什么规矩,只觉得自己不过是从一个房间去了另一个房间,寝宫是荆寻赏给苏言的,赐名“云曦”。寝宫的门半掩着,苏言穿着嫁衣,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坐在了床边。
这一坐,竟然做了半天。
深夜沉沉。
荆寻似乎没有要来的意思,此刻珠帘响起,她的侍女静儿走进来说:“今日主公同时迎娶娘娘和紫寒公主,并举行了册封仪式,她是后,您是妃,此事已定,绝难更改。”
苏言点点头,便去脱身上的嫁衣,静儿一怔:“娘娘,您再稍等片刻,许是主公晚些过来。”
苏言此刻已经脱下嫁衣,静儿便急忙将一件纱衣披在她身上,她挑了挑烛火说:“也就是说,另一个阁楼之中,也有一个女子,翘首盼着荆寻。”
静儿看着外面,点了点头。
苏言笑了笑说:“若是如此,那想必今晚荆寻不会留在我这里。”
说着,她便起身道:“我有些困了,你打些水来,梳洗过后,我也便就睡了。”
静儿眉头皱了皱,她低声说:“后宫之中,宠爱从不是自己等的,花容月貌的人,这里不缺,缺的是能用本事留住主公的人,娘娘若是如此不在意,那以后的苦头,可就多了。”
苏言轻声一笑:“若是如此,我倒是愿意尝试。”
一连三日,荆寻都宿在穆紫寒处,似乎并没有想理会苏言的意思,苏言并未有多少在意,她暗自笑笑,也许自己真的对荆寻一点感觉也没有。
苏言还是每日亲自给荆寻煎药,几日以来,荆寻起色比平日里好了许多,这日夜里,苏言凑着烛火正在写明日煎药的药方,静儿有些气不过的说:“主公不来看娘娘,娘娘还如此尽心的对待主公,娘娘何苦如此?”
苏言摇摇头:“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事情,我这王妃之位,便是荆寻赐的,如此荣宠,已是不易,如何还敢要求他将身心都放在我的身上。”
此刻灯火微倦,在油灯中跳了一下,发出了“啪”的一声细小的爆裂,苏言抬头看着月色,怔怔出神,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声音不大,似乎是不想吵到苏言,也不想吵醒这样寂静的黑夜。
苏言站起身,循着声音看着门外,门外正是一个男子的影子,宽大的衣襟,高挑的发髻,她轻声问道:“何人在外面?”
外面有人轻声答道:“是我……荆寻……”
苏言一怔,静儿倒先开心起来,她有几分笑意的说:“是主公,娘娘,主公来看您了。”说着,也不等苏言吩咐,自己便去开门,苏言本不想让静儿开门,只是此刻为时已晚,静儿打开了房门,荆寻走了进来。
静儿看着站在门口,对着苏言笑笑,眼神之中大有“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这般话语,苏言顿觉头疼不已。
荆寻走进了几步,静儿对着二人行礼道:“奴婢先告退了。”说着,便走了出去,走出之前,又对着苏言使了个眼色,是在告诉苏言“今晚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静儿关上了房门,房间之中一时安静,苏言看着荆寻,荆寻虽然看去起色好了些,可还是掩不住一副病态,她抬手说:“坐吧。”
荆寻咳嗽了几声,似乎没有要坐的意思,他低头问答:“你为何不找我理论?为何不找我解释?为何……你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苏言看着荆寻,荆寻说的,便是几日来荆寻不曾看苏言,苏言对此事不闻不问,让荆寻有些受不住,今夜合该留宿穆紫寒处,荆寻却再不想如此,便过来看苏言。
苏言笑笑说:“理论什么?理论你如何风流?这大荆国是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让我理论,我却不知从何论起。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没有感觉。”
苏言的话冷冷的,让荆寻有些胆寒,荆寻猛烈的咳嗽了几声,身子摇摇欲坠,似要倒下,苏言只是这样看着,没有搀扶,也没有一丝不忍。
荆寻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便坐在了座位上,苏言看着荆寻,低声说:“夜深了,你若是留在此处,我定会尽心服侍你,若是不留,便别耽误我休息,明日,我还要给你煎药,咱们的约定,我自会遵守。”
荆寻皱了皱眉,低声说:“你果然是只懂医身,不懂医心,绝情的很。”
夜微凉,苏言打了个寒颤,便披了件外衣在身上,她坐在荆寻身旁,笑着说:“你这人可真奇怪,我的寝宫就在此处,你尽可以前来,除了煎药的时候,我都在此处等你,你不来,倒说我绝情。”
荆寻低头叹道:“孤如今宠溺穆紫寒,不过是因为如今两国结盟,有用得到她父王的地方,她既然嫁来,便就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否则,一损俱损,现在只有我们如此,方能抵御楚国,我以为你是明白的,便不曾来看你,没想到……”
苏言轻声一笑:“我为何就该明白?我也是女子,女子新婚之夜,被丈夫抛弃三天,如今前来,不是软香凝玉,而是要我明白你的云云道理,你未免将我想的太过高尚。”
荆寻一怔,低头说:“言儿……”
苏言摇摇头:“你和我说这话的意思,无非便是想告诉我,你今晚还要去穆紫寒那里,既然这样,便别让她等的时间长了,得罪两个女子,只怕你得非所愿,得不偿失。”
荆寻看着苏言,苏言对他似乎还是没什么眷恋之情,如今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荆寻便知道,自己再不能呆在此处,他当下点头道:“好啊,既是如此,那我晚些再来看你。”
说着,他便朝着外面走去,刚走了几步,苏言从后面说道:“晚些?晚些也不必了,你我这样便很好,不必有夫妻之实,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口留你?因为我自始至终,也不曾喜欢你。”
话说的有些绝情,荆寻听得此言,顿时凉透了心,他喘了几口气,更加猛烈的咳嗽起来,他用手扶着门框,才没有让自己倒下,随着他的咳嗽,一口鲜血自喉中忽然喷涌而出,斑斑点点的染红了胸前白色的衣襟,苏言惊了一惊,急忙过去搀扶荆寻,荆寻抽开苏言的手,慢慢的朝着外面走去。
苏言的心,忽然一阵揪痛,有泪水慢慢流下。
对不起,我知你宠幸穆紫寒有你的道理,我也成全于你,只是与其让你在两个女子只间痛苦,不如绝情一些,让你将我忘却……时间长了,就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