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夜澜安对自己的鄙夷,傅锦凉倒是不甚在意,她凉凉一笑,没有开口。
“我真是奇怪,像你这样的家世背景,受到这么大的羞辱居然还能咽得下去。我以前一直觉得家里有钱就是了不起,等出了国才知道,在国外的留学生圈子里,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根本不稀奇,那些官员的子女才是高人一等。”
夜澜安一扯嘴角,本想再喝一口茶,却发现,在说话的时间里,剩余的大半壶茶已经凉掉了。
傅锦凉捕捉到了她语气里的古怪,不由得追问道:“简单?夜小姐,我想你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吧?是,你我都知道夜婴宁和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纠缠不清,可是那又如何,宠天戈在中海一手遮天,他要是想堵住悠悠之口,大家谁都没辙。”
说完,她伸手取了一只空杯,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果然已经凉了。
“冷板凳不好坐,凉了的茶不好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人热热闹闹,就总有人得凄凄凉凉。”
傅锦凉自言自语着,硬是一口一口地喝下了一杯冷涩的茶水。
她的反问,让夜澜安的眉头也不自觉地皱紧。
余光胡乱地扫到裙摆上沾染的那一抹淡紫红色的污渍,那是刚刚在夜婴宁家中蹭上的,她连带着想起那一枚被自己从车上扔掉的U盘,不由得面色一变。
而这神情,自然落入了低眉敛目,状似在喝茶,其实正在观察着她的傅锦凉眼中。
“我不热闹,我也不想让我讨厌的人热闹。只可惜,我手里没有证据。”
夜澜安狠狠地一扯裙摆,她起了个大早,专程赶到夜婴宁家,却毫无所获。
看来,她果然还得将这件事交给杜宇霄去办,他说的不错,与其他们两个人单独费尽心神地查清楚谁是林行远的内应,还不如让宠天戈知道这件事,索性让他去和林行远两个人狗咬狗一嘴毛好了。
“夜小姐,我听这里的经理说,你最喜欢吃这道‘豉汁蒸凤爪’。其实要说地道,还得是羊城的最原汁原味,中海离得远,也只能学个七八分。但你看,因为这里对外宣传是高薪聘请了羊城的大厨,味道最是正宗,所以吸引了许多美食老饕。可其实呢,那大厨我认识,他早就离开这里了,现在一直是徒弟在做。”
傅锦凉伸手指了指原本盛有凤爪的那盘子,此刻已经空了,只剩下有些冷掉的豉汁。
“什么?换人了?可我觉得味道没变啊,你看,一盘子我吃得干干净净。”
夜澜安很是惊愕,难以置信地看着傅锦凉。
“换不换人不要紧,重要的是,现在我和你说了这件事,相信你下次再来,再点这道‘豉汁蒸凤爪’,吃在嘴里,总会觉得怪怪的,你说是吗?”
她收回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震惊的夜澜安。
不得不说,她说得没错儿。
人的心只要一起疑,就很难再恢复如初,总是会觉得处处有蹊跷,哪怕根本没有证据,哪怕事情本身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的差别。
夜澜安当然不会愚笨到以为傅锦凉专门跑来和自己讨论一道菜,她低下头,反复思索着这番话。
许久,她轻笑起来,低声自言自语道:“是啊,只要是听说了,就总会觉得不对劲儿,谁还管究竟是真是假呢?只要心里觉得古怪,就很难再像以前那么信任了。”
自己恐怕是一时心急,走进了死胡同,迫不及待,急吼吼地前去试探夜婴宁,以为能从她的反应里看出什么端倪。但其实,经过方才傅锦凉的指点,夜澜安才转过来这个弯儿:何必去在意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夜婴宁做的呢,只要让宠天戈觉得是她,就足够了。
傅锦凉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轻轻收回手,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夜澜安昂起脸来,朝傅锦凉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很吃惊,不解道:“我的意思。我什么意思都没有。”
无论夜澜安能够从她的话语里揣摩出什么样的巧妙,她都不可能落下任何口实,免得她将来失败心慌,也把自己拖下水。
“说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吃得很饱,想回家了。”
夜澜安拿起手包,攥着钱准备去结账,她从傅锦凉身边擦身而过,没有回头。
傅锦凉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夜澜安从美食阁出来,并没有真的回家,而是驱车前往皓运集团。
这是他父亲一手创办的公司,几乎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出国读书以前,她就经常来这里找夜皓,所以公司里的老员工对她也很是熟悉。
没想到,许久不来皓运,无论是前台接待,还是各部门的负责人,大多都是新鲜面孔。
“哎,小姐,您不能进去,林总在开会……”
林行远的秘书试图拦住硬要闯进会议室的夜澜安,被她狠狠推开,然后她又从外面撞开了大门。
果然,会议室里的人齐齐看向门口。
“大家先回去,刚才所说的内容,各部门都要予以重视。”
林行远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先出去。
很快,一屋子人走了个精光,只剩下坐在原位的林行远,和站在门口的夜澜安。
“怎么没说一声,我好下去接你。”
林行远站起身,两手整了整西装外套,缓步走了过来。
“突然袭击多好玩啊,正好我也顺便来看看,皓运的员工们到底有没有偷懒,奖惩分明。”
夜澜安踱步,走进了会议室,四下打量着。
“怎么忽然对公司的事情感兴趣了?你们女人不是最烦和数字打交道了?乖,有空去做做美容,做做指甲,购物血拼,什么都好。一会儿我叫财务给你张卡,把额度提高,叫你刷个痛快。”
林行远含笑,伸手想要握住夜澜安的手,但她令他扑了个空。
“我没听错吧,林行远?你还真拿自己当皓运的老板了?拜托你弄清楚好不好,这是我爸的生意,是他的心血,即便他将来和我妈不在了,也是我来继承!我要花钱,还用得着你来借花献佛给我吗?”
以前她还不信,今天亲眼见到林行远在公司里已经布置了各方的亲信,过去几年的老员工已经走了个大半,现在各部门的全是听他的话的新人。
看来,林行远是真的要一步步吞并皓运了,夜澜安咬着嘴唇,心头愤愤。
难道真的要让他如此地高枕无忧吗?
难道真的就没有人能让他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儿吗?
一时间,夜澜安的心头无比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