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饱之后的宠靖瑄看起来神采奕奕,而且,因为不用被逼着吃很多药,他看起来十分开心。
餐桌上的食物看起来相当的丰盛,昨天晚上,中年夫妇被告知,他们不能搬离这里,而且生活上的种种安排还要一切照旧,因此,他们也不得不下来一起吃早饭。
如果不出所料,秦野应该是威胁了他们,可怜的夫妇二人刚回国不久,又是一心钻研学术的老实人,对于这种黑白不明的人物根本不敢轻易反抗,只能默默地任其摆布。
幸好,顾墨存只是带着人住进来,并没有伤害他们。
“伯伯好,阿姨好。”
宠靖瑄走到餐桌旁,见到了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虽然不认识,但还是颇有礼貌地主动打了招呼,然后才在一个空座上坐下来。
餐桌长方形的,房主夫妇坐在一边,顾墨存自己坐在另一边。宠靖瑄哪边也不坐,一个人坐在中间的位置上。四个人形成了各据一方的架势,分列在三个地方上,看起来气氛有些诡异。
“啊,小朋友,你好。我们……吃、吃早饭吧。”
男主人推推眼镜,有些结巴地说道。
因为常年住在国外,所以房主夫妇每人两片涂了黄油的吐司,一杯咖啡,一杯牛奶,十分简单。吃完之后他们就忙不迭地离开了,一副视顾墨存为洪水猛兽的样子,并且告诉家里的保姆,他们中午在书房写论文,把午餐送上去即可,估计是一整天都不打算下楼了。
“你到底怎么和他们说的?我怎么觉得我成土匪了?”
顾墨存皱皱眉头,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云吞面,一边朝秦野问道。
秦野只好一阵干笑:“我自认为已经很客气了,估计是读书人胆子太小吧。”
顾墨存哼了一声:“客气?你指的是客气是相对于一枪爆头来说的吧……算了,反正已经这样了,别吓唬他们了。事情结束后,替我表示一下,毕竟打扰人家了。”
他对这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怀,毕竟是自己用积攒多年的积蓄购入的第一处房产,中海的房价堪比天价,这栋别墅价格不菲,再加上内部装修用的都是当时最好的,可以说,为了和夜婴宁的婚事,他也是豁出去了,不想被岳父岳母看轻。
虽然,现在的他买得起比这里更大更贵的豪宅,但是,每每一想起刚搬进来的那段时光,他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夜婴宁一定永远也想不到,她的儿子,此刻正坐在这个她不会再回来的“家”中。
吃过早饭,宠靖瑄一个人留在客厅里看电视,看的是动画片。见状,顾墨存松了一口气,这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应该做的事情,要不然,他真的觉得小孩儿太早熟也不是一件好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观察了几分钟,确定宠靖瑄很老实,注意力都放在电视上了,不会乱跑,顾墨存这才去找秦野,想和他商量一下,要怎么样才能把宠靖瑄日常吃的那些药品搞到手。
秦野顿时摇头:“那些药品都不是OTC的,要有医生处方才能开。就算我去找关系,也没有办法从普通的药房买来。何况,就算我搞到手了,没有医生过目,确定没有错,我们也不敢随便把药给孩子吃……”
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一旦吃错了药,会比不吃药所带来的危害更大。
顾墨存沉思了一会儿,好像在权衡着什么。
“顾先生,我看那孩子挺精神的,也许没有病得那么重,又或者……”
秦野小心地扭过头,朝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隐隐传来了动画片的声音,小家伙缩在沙发里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完全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情况。
他想说的是,说孩子患病,会不会是宠天戈假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不是,”顾墨存立即否定:“他掉头发很严重,你没发现吗?枕头上都是头发,后脑勺那里都快秃了。而且,你要是稍微留意就会发现,他呼吸的时候似乎有些吃力,是口鼻一起吸气。我担心的是,要是不能按时吃药,他的症状可能会加重……”
叹了一口气,他有点儿动摇了。
“这么严重?”
秦野也不禁微微动容,毕竟,那孩子太小了。
“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墨存挥挥手,让秦野先离开,然后自己转身上了楼。
陈氏夫妇搬进来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住进别墅的主卧室,而是把书房重新布置了一下,两个人大半时间都在书房度过,那间极其宽敞的主卧室则一直空着。
昨晚,他和宠靖瑄原本是要睡在主卧的,可惜来不及打扫了,只好住在隔壁的客房。
顾墨存推开门,里面的家具还都罩着防尘罩,没人住所以都还没摘掉,一眼望过去,白花花的一片,看着有点儿瘆人。
他迟疑了几秒钟,还是走进去,伸手把它们都掀起来,露出家具本来的样子。
虽然房间里略有灰尘,不过,开了灯之后,各处的摆设不变,看起来还是令人以为回到了从前。刹那间,顾墨存不禁有些恍惚,好像距离他和夜婴宁新婚,并没有过去好多年。
新婚之夜的不快,令两个人本就没什么基础的感情更加淡薄了。婚假一结束,他就回了部队,平时三五天才会回来一次,夜婴宁本想搬到隔壁房间,不过又舍不得这里的冲浪按摩浴缸,好在他不怎么回家,她也就继续住在这里。
她自杀的时候,也是在那个浴缸里。
顾墨存信步走到卫生间,卫生间的门一直是关着的,以免潮气溢出,把家具弄坏了。他这么一推门,里面传来一阵阴冷的空气,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
他动动鼻子,彷佛又回到当年,自己一开门,触目都是血的情景。
夜婴宁自杀的那一天,他在单位里一直心神不宁,差点儿把一个重要数据标错,等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他只好给她打电话。
手机关机,家里的座机也无人接听。
没办法,他只好匆忙赶回家,没想到正遇到这一幕--夜婴宁在卫生间的浴缸里割腕了,血淌了一地,浴缸里的水都红了。
他走过去,弯下腰,伸出右手,轻轻拂过浴缸的边缘。
眼前似有大|片的红色滑过。
他摇摇头,试图把脑子里这一段不美妙的回忆驱散。可是它们却像幽灵一样,挥之不去,一直在眼前盘桓,就好像影片一样,剧情连贯,画面清晰。他好像能看见,自己想要把夜婴宁从浴缸里抱起来,但是他的双手一碰到她的身体,她就像是一尾鱼一样在水里滑出去了,而他摸了一手的血水。
水还温着,她的身体却比平时凉了不少,不知道是已经死了,还是暂时昏死着。
他吓得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几秒钟过去了,他才意识到,这种情况应该马上叫救护车,然后报警。
本以为这些事情早就忘了,没想到,一走到这里来,那一段记忆居然倏地又重新回到了脑子里,令他头痛欲裂。
可恶,为什么要想起来呢?为什么不能像忘了自己一样,把过去全都忘了呢!
每一次想起她,或者和她有关的事情,他都会有一种抑制不了的感觉,就快疯了。他的身体撕扯成为两个人,一个是曾经的他,爱她爱得可以为她去死,一个是现在的他,恨她恨得想让她去死。
几秒钟后,顾墨存踉踉跄跄地走出卫生间,浑身再没了力气,一头倒在床|上。
久久未换过的床单上堆满了细小的灰尘,在突如其来的阳光下飞舞着,他被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感觉旧时光都在这些微末的侵袭下,一点点地回来了。
等到顾墨存下楼的时候,正好一集动画片演完,宠靖瑄从沙发上坐起来,正在朝着外面探头探脑,脸色有些不是很好。
“你要什么?”
他一手插着口袋,边走边问。
宠靖瑄皱了皱眉头,右手抱着左腿的膝盖,小声抽着气:“我腿疼。胳膊也疼。”
顾墨存有些愣,走到他面前,轻拍开他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腿和手臂,确定没有伤到。
“撞到茶几了?”
他好奇,四处看看。
宠靖瑄摇头。
顾墨存沉默不语,心里大概有数了,这可能是他的病引发的一系列症状,一边想着,他一边伸手探了一下宠靖瑄的额头,果然,似乎比正常人的体温要略高一些,他一直都是处于低烧状态中,身体的免疫力是不断下降的。
“秦野!叫车!”
他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决定把宠靖瑄送到医院里去。
闻声赶来的秦野有些迟疑:“顾先生,我们现在去正规医院的话,宠天戈很快就会查到我们的行踪的。要不然,还是我去找一下|药……”
顾墨存叹了一口气,轻声打断他:“是我当时太冲动了,要是知道他真的病得这么重,我宁可没把他带出来,于他于我,两个人都遭罪。我现在后悔得要死,真是请佛容易送佛难。”
秦野略一颔首,立即去打电话,叫司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