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心中好笑,今天军演更残酷的还没上场就被停了,再说自己哪还记那事,只是想着高府尹的话中深意,再加上厌倦了这些人总是吟诗唱曲罢了。宋江笑笑,张子建对自己确是好心,也不能驳了几位大人的面子。于是说道:“多谢子建兄提点。”
张子建见宋江明白自己的意思,声调高了些说道:“文启,在这浩荡水泊边,你有什么好的曲子么?”宋江思考片刻说道:“有倒是有一首,不过有些悲,怕是不太应景。”
张子建哈哈一笑:“文启,你的东西我本就没见过开心的,从来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无妨无妨,只管唱来,若是好词,也为今日府尹大人之行增添一段佳话。”
高府尹也来了兴趣,原本和吴县令正眺望景色,听着他们说话也走了过来:“文启,你的诗词不多,可在汴京中也是小有名气,现在人人都知这水泊梁山有个拼命三郎宋文启。”
这所谓“拼命三郎”却是义勇社刚立不久的事了,义勇社立后一月有余,水泊中一股较大的匪盗一百多人,准备抢些东西过冬,正好在郓城县境内上岸,边上正是十五里外的诸家庄,诸家庄已起好了烽火台,巡夜庄丁远远看见有湖面有上百盗贼准备上岸,随即点燃烽火。那时义勇中会骑马的着实不多,刚巧大部都被路仲达带到大名府去接应货物去了。宋江只有带了会骑马的二十多人先行赶去救援,其余人等后面走路前去接应。
十五里路,骑马不过两刻时间,宋江带人到达时,贼众也是刚从水泊走到村边,正好两边相遇在村头空地。狭路相逢唯勇者胜,宋江不及多想,大喊一声:“兄弟们,和他们拼了!”率先就策马冲了过去,其余骑手见大首领都冲在了最前面,哪里肯落后?都是奋不顾身的直撞过去。那一班不过是水泊里的水贼罢了,船是见得多些,哪里见过这骑兵冲锋的?吓也吓傻了,不到片刻,胆气稍大敢反抗的都被砍杀殆尽,余下的尽皆降了。
这一役,宋江声名鹊起,带不到三十人,和盗匪正面相遇不到一刻,杀盗匪十四人,捕获一百二十一人,水泊里这帮大有名声的水匪从此烟消云散。后来更是以讹传讹,匪徒数目从一百多变成了一千多,宋江带的人却从二十变成两个。就因为冲杀前宋江喊得那句“拼了”,得了个拼命三郎的外号。
也是从那一役起,水泊盗匪与郓城县绝缘,再也不敢踏上郓城县地界一步。
宋江得高府尹夸赞,不敢自满,自谦几句。张子建却是等得不耐烦了,急道:“文启,你快些唱来,休教我等得心焦。”
宋江站在泊边,望着茫茫的湖水,高声唱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他唱的是毛氏版三国开篇的那首曲子: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这曲子乃明代杨慎所作“廿一史弹词”第三段“说秦汉”的开场词。
一曲唱完,余音袅袅,听者三人木然而立。好久高府尹才叹息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好词,此词气概可与大苏学士“大江东去”比拟,极尽世间沧桑,似有归隐之意,文启,你这许多沧桑从何而来?”
宋江虽是自己唱词,这滚滚长江东逝水自己听过许多遍,却都不如这次自己唱得有感触,自己莫名穿越千年,来这末世究竟是为的什么?是给人增添一些谈资么?宋江想得痴了,竟是没有听见高府尹的言语。
张子建看宋江竟不说话,唤了两遍,也是不理。众人知宋江或是已然入了词中境界,自古文人这事只是等闲,皆站着并不说话等他自己醒来。
宋江思念流转,想着几年后金兵南下,山河破碎,赵构偏安东南,河北山东之地,人口十不存一,胸中愤懑难以诉发,唯有一声叹息,叹出千年悲声。宋江幽幽吟道:“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众人皆惊,这诗气势豪迈之极,一扫刚才那曲临江仙的悲凉。张子建推推宋江后背,喊道:“文启,醒来。”宋江这才清醒,见众人异样眼神看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高府尹说道:“文启,听你一曲一诗,我直想劝你莫要再做这民军首领,在家好生攻读,来日必我大宋又一大家。”宋江愣住,诗?什么诗?不是唱了一首临江仙吗?哪有诗?
吴县令倒也是个风雅人,将宋江那首“生当做人杰”复诵一遍,摇头晃脑道:“文启已是人杰,能做出这等好诗,不是人杰又是什么?”宋江心下奇怪,这不是李清照的夏日绝句么?怎的她还没写出来?
张子建却哈哈笑道:“文启这一词一诗,都是千古绝唱的佳句,却也成就了我们,以后定有人为此考据,岂不是也要带上我们三人姓名?”众人皆笑,唯有宋江欲哭,这诗词大盗之名,想是已经坐实了。
下午送走了意犹未尽的三位大佬,宋江开始思考,他感觉到了危机。自己这样发展的太慢了,在金兵南下以前,必须要扩大这义勇的规模了。
可义勇社还只三千人马就已经引起朝廷大员的关注了,怎么办?不能再扩编了。可是不扩编的话,难道真的就这样等着靖康年到来,到那时三千人有什么用?
宋江拿笔在纸上乱写着,心里异常焦急。扩编存在两个问题,都很致命。第一,朝廷会有什么反应?基本不用考虑,必不允许的。第二,钱怎么解决?没钱拿什么扩?这是两个要命的难题。兵是一定要招的,编是一定要扩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宋江长考后,渐渐有了自己的主意。
夜深了,初春的夜晚依旧寒冷,宋江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书房外,小六在院门口守着。走廊上,盼儿搬张凳子和倩儿聊天看着外面。书房内,坐着两个人,宋江和路仲达。两人随意的说着话,宋江问道:“大哥,你那陌刀兵练得如何?”路仲达答道:“尚可,须得再磨练半年就能上阵了,可惜都是没见过血的,怕是上阵要胆怯。”
宋江迟疑一下,紧接问道:“大哥,我有一事,非你莫属,旁人我放不下心。只是这事有些?”
路仲达有些恼了,“三郎,自己兄弟何必吞吞吐吐的,有事我去办就是。”
宋江说道:“今日高府尹说,当朝蔡相公想将我义勇征发淮南围剿群盗,你有何看法?”路仲达想都未想,直接言道:“不去,我们兄弟费尽诺大心血,才练起这三千义勇,指望有朝一日能和辽人斗上一斗,去那不是为人作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