咴咴载着安思果,带着沉甸甸的金币,唱着莫名其妙的喜歌飞向雪芒岭。
记忆中的雪芒岭终年被白雪覆盖,一条弯曲的山路在山中徘徊上升,直达雪芒村的村口。雪芒岭西区是别墅区,环境优雅,气氛清幽,住的都是些有钱人。而整个东区是平民区,大多数是本地人。最北方有一座神殿,一年四季都会欢迎人们到神殿里做礼拜。
从高空俯视雪芒岭,虽然只能看到一片白雾,但是思果迅速脑补了一下雪芒岭原先的模样。
那被白雪覆盖的石子小路,还有街中心卖甜点的小吃店,透着浓浓的香气,自家那栋破旧的小楼门口,是爸爸高大威武的身影,永远向她敞开的慈爱拥抱。
果然,还是回家的感觉好!
安思果精神一松,一股喜悦感自心头泛起,慢慢在身体里扩散开去。
但当她飞过神殿的尖顶时,忽然看到一个怪异的东西插在神殿尖顶上,那东西黑漆漆的,看样子像极了某种动物的残骸。
安思果心里不觉吃了一惊,拍拍咴咴的脑袋道:“飞回去……”
“我们家在哪个区?”咴咴浑然不觉,它整个脑袋里想的就是,回家后赶紧在火炉边烤屁股,潮湿太久了。
“东区,快飞回去!”安思果急切地催促道。
“好么!好么!”咴咴打了个喷嚏,掉头飞了回去。
再次经过神殿时,安思果终于看了个真切,那竟然是具烧焦的人类残躯。头朝下被贯穿在神殿尖顶的铁杆上,全身已经化为焦碳。
许是因为咴咴经过他时带起的风声,一截枯肢随风而断,啪地跌落下去。
这一下,连咴咴的一对小亮眼也注意到它,吓得啊的一声尖叫。
“是死人!”咴咴嫌弃地晃晃身体,生怕那死人的灰沾到自己。
安思果心里一沉,放眼望去,不知何时,雪芒岭被一股浓雾淹没,在这层浓雾下,一股腐烂的臭味隐约传来。
“爸爸……”安思果心头一紧,拍拍咴咴的脑袋,道:“快回家……”
咴咴显然也察觉到什么,一个俯冲,朝着东区冲去。
咴咴的身体飞速冲到东区的街面上,四蹄刚一接触地面,就发足狂奔。
街道上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咴咴的蹄子轻轻敲打路面的声音,路上竟没遇到一个,偶尔有一扇门开着,里面的人听到声音,立刻平地一声将门关闭。
黑暗中传来一个个窃窃私语。
“是她!她回来了!”
※※※※※※
安思果心急如火,不停地催促。
“好啦!好的啦!我速度已经够快的啦!”咴咴一边不耐烦地抱怨,一边狂奔。
很快就看到了安思果的家的小院子,篱笆墙倒塌了,远远的,看到自家楼房陈旧的一角。
安思果记得她走之时,爸爸曾找人重又翻修过房子,房子应该很新才是,却不知为何半年不见,便已经如此腐朽不堪。
咴咴在篱笆前停下。安思果从它身上跳下来,急急冲进院子里。
和父亲已经整整半年没有相见,心里是那么的想念他,想念他爽朗的微笑,想念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想念他总是用那种宠溺的语气叫自己的小名,但此时心里一阵阵莫名的不安感。
她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住,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充斥着她的胸膛 。
“爸爸……”安思果穿过篱笆,来到院中。
院里漆黑一片,重建后的二层楼黑沉沉地,透着死气。
院子里的土一片焦黑,显然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
这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住过人的地方!安思果一脸的茫然,一边呼唤着父亲,一边走进那栋陈旧的房子。
房子里也失过火,墙壁都是黑色的,墙纸早已脱掉,地毯也烧成了灰,踩上去一股子陈旧的灰沫飞起。
家具没有一个是完好的,东歪西倒地堆在地上,烧成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安思果在一楼转了一圈,这里简直像个鬼屋。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安思果心里蹦蹦跳着,急急上了二楼,二楼的情况和一楼差不多,除了一片狼藉之外,再无其他。
越来越诧异的安思果心里不由地惊慌起来,父亲已经有将近半年没给自己写信了,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
安思果在父亲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朝窗外看了一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安思果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好像立刻凝固了,在后院的那棵松树下,赫然吊着一具尸体。
“不!”安思果大叫一声,急匆匆奔下楼。
她奔得太快了,到一楼时,脚下一滑,几乎是滚下去的,咴咴听到动静冲进来时,她正从地上爬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咴咴大叫。
“不……”安思果从地上爬起来,她脚腕扭了,但却顾不得疼,一扭一扭地冲向后院。
她终于一到后院,后院看起来也糟糕极了,唯有那棵松树阴森森地挺立着,它巨大的枝桠痛苦地伸向天空,在最粗大的树杆上,赫然悬挂着一具尸体。
尸身看起来干枯而瘦小,像个稻草人一般,在空中随风摇摆。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安思果强忍着恶臭走上前,人已经死去好一阵子时间,尸体腐化的很严重,手指和半个胸腔已经完全腐烂,露出森森的白骨和黑褐色脏器,惨白的脸上浮现出死亡时表露出来的恐惧神情,眼窝深陷,眼珠早已经干枯,两个深深地黑洞直视着前方……
“爸爸!”安思果心里惊惧无比,她疯了一般地冲上去,抱住父亲已经发臭的尸体,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脑子里完全空白,只是一声接一声地撕叫,“不!不!不!爸爸!爸爸……”
“安思果……”咴咴显然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它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围着安思果转来转去。
※※※※※※
那一天,仿佛连太阳都陨落了……
※※※※※※
天空下起雪,寒风阵阵。
最后,安思果在后院给父亲挖了个坑。
她并不擅长做这种事,锄头用了几下,就敲断了,只得用手刨,泥土早就被冰雪冻上,又冷又硬,十指挖得流血,又被冷风一吹,立刻变得又红又肿,但她却像完全感受不到似的,疯狂地、不停地、不停地挖。
挖了半天,总算挖出个两米长一米宽的坑,却发现没有棺木下葬。
她只好让咴咴看着父亲的尸身,自己去向隔壁邻居李师傅家去买。
李师傅是木匠,原先李师傅跟安思果父亲的好朋友,两人常常一起坐在院子里喝酒吹牛。
安思果去敲木匠家的门。
木匠家门紧闭,安思果开始以为没人,刚要走,忽然门里传来一个很小的声音。
“是她!”
这声音小极了,若非安思果是货真价实的中级神术师,六识敏感,不然跟本听不见。
听到这个声音,安思果立刻知道里面有人,当下急切地冲上去,用力敲门。
“李师傅!李师傅!我是安思果啊!你在家对么?我听到小毛的声音了,拜托你开开门,我父亲死了,我要买一个棺材入殓……”安思果用力地敲着门,但是门却紧闭着,没有任何回音回应安思果。
安思果开始是敲,最后变成砸,但是依然没有人理会,就连隔壁的邻居也没有任何人出来应一声。
安思果恍惚地退后,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这条街道依旧是原来那条,鹅卵石铺就,窄小的简陋的路径贯穿整个村子,自己小时常常和村里的小孩一起疯跑来回的路面。
那时村里的人和平而富足,人人对她都很亲善,而今,这里家家户户都关着门,没有任何声音,若非门里偶尔传来的细小声响,还以为这是个野岭荒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大家变得这样陌生?
往日里和父亲亲如兄弟的李师傅,为何却连门也不给自己开?
还有,自从她进入村子后,似乎一直听到一个窃窃私语声。
是她!是她!是她!
好像整个雪芒岭都在重复着这两个字,充满恐怖色彩。
这里到底怎么了?
安思果茫然地朝家走去。到家时,雪已经将父亲的尸身覆盖。
一滴泪从安思果眼中流下,那泪越来越多,安思果用手抹,却越抹越多。
“爸爸……你走了,我要怎么办呢?”安思果对着父亲的尸身哭着说。
忽然,肩膀上一暖。安思果回过头,竟然是咴咴从屋里叼出一张毯子披在她身上。
安思果心里微微地一柔,抱了抱咴咴的鹿头,却将这张毯子裹住父亲的尸身,草草将他埋进坑里,再把土填上。
那一天,安思果又累又倦又伤心,她蜷缩在残缺不全的房子一角,晕晕沉沉地睡去。
※※※※※※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一个奇怪的声音惊醒过来。
此时屋里一片天黑,咴咴卧在她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暧和着她。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安思果问咴咴。
“什么声音?”咴咴睡得迷迷糊糊。
“你听!”安思果凝神细听,四周是呼呼的风声,在这股风声中加扎着一股奇怪的啸声,阴森恐怖。
“爸爸!”忽然一个尖厉的童音传来。
安思果猛地从地上站起,那个声音分明是个孩子。
安思果冲出屋,屋外黑沉沉的,夜空中没有一丝光。
极度的黑暗中,她忽然看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拥挤在街道上,那东西没有具体的形休,却巨大无比,全身漆黑一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邪恶的气息,这些东西用一种奇异的姿态行走在街道上,它的体表随着行走不停地蠕动着,细看之下,竟似一个个人在它体内挣扎蠕动。
安思果又惊又寒,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真正可怕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