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愤怒和悲伤之意的嘶吼声中,莫文脑后,几束银眼在闲来无事时替她编织出的小辫子骤然散开,她满头黑色长发无风自动,体表的青色妖力光焰边缘浮出了一层浅浅的红,手中的荆棘长鞭也瞬间变成了血红色,长鞭从距离鞭柄半米处开始蓦然散开,分叉成了九条鞭身,随着莫文挥动着长鞭冲向虚渊,伸缩不定的九条鞭身如灵蛇般舞动着,带出了无数血色鞭影从各个方位抽向虚渊。
与此同时,藤蔓森林再现,莫文新召唤出的藤蔓只有手腕粗细,但数量和强韧度却远超之前,藤蔓的根部更是脱离了地面,毫无规律的扎根于立体方圆近百米的空中,满是棘刺的血色藤蔓森林以绞杀一切的气势卷向虚渊,扭动的藤蔓几乎占据了他周围的所有空间。
阿波罗则是漂浮在空中,身影在藤蔓森林外围闪烁不定,一道道无形念力毫无滞碍的透过藤蔓间隙轰向虚渊,但一抹深沉密实的黑暗笼罩着虚渊全身,就好像是一道无光的深渊之口,不管是藤蔓还是念力,一旦侵入到这抹黑暗之中后都立即被吞噬消失。
隐藏在黑暗中的虚渊毫不理会莫文疯狂的攻击,更是彻底无视了阿波罗,他正向含啸缓缓飘去,在他看来,最优的击杀顺序还是应该从含啸开始,毕竟这小子能在殛之塔一众大能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更是曾伤到过他一条手臂。
远处,第二架机甲巨人仆倒在地,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一名浮空士兵飞下地面,控制住了从机舱中爬出的驾驶员,其余浮空士兵则是扳动了枪身上某个开关,他们手中的枪械就好像是由数百细小的模块组合而成一样,一缕缕电光在枪身的缝隙回路中闪烁,所有枪支的形状急速变化,很快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口径缩小了些许,枪管变得更长,子弹入膛口移位,连接上了枪体内置的另外一个弹匣。
然后浮空士兵分成了两组,一组举枪警戒着葎沙璎,另一组则是将枪口对准了笼罩在黑暗中的虚渊。
雪逐慢慢的爬了起来,爆炸并不是那支黑暗之矛的主要伤害属性,所以没有被黑暗之矛直接命中的她,仅仅是被冲击波吹飞了而已,倒是没有出现新的伤势。
以雪逐激活了亟刹罗血脉后的自愈力来说,她身上被黑矛刺出来的三个血孔本是很快就能愈合,然而此时伤处正有一缕缕黑气紊绕不散,这些黑气带有极为强烈的腐蚀性力量,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不但没有回复,甚而还有扩大的趋势。
半空中,葎沙璎挥手散去了妖力形成的三刃长枪,她冷冷的看了一眼虚渊,转身飞向雪逐。
葎沙璎当然认识莫文,她也知道莫文是在用自残的手段提升妖力,但自跟着含啸走出战争天穹的那一刻起,莫文的绿澜第十二枝身份就已被从殛之塔的序列中划去,虽然就葎沙璎个人来说,她并不讨厌莫文,而且更是和虚渊不对路,却也没有立场去帮助莫文。
葎沙璎的目的仅仅是阻止虚渊伤害雪逐,既然雪逐没有受到更多的伤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也就不打算再出手搀和这档子事了。
飞到雪逐身边,葎沙璎手指点动,三粒散发着耀眼光华,显得极为凝实的妖力光点从她指尖飘出,晃晃悠悠的飘到雪逐的伤口上,就有如冷水倒进滚油锅一般,伤口嗤嗤作响,骤然冒出了青烟,黑气虽被葎沙璎的妖力驱散,但两道属性不同的妖力以雪逐的血肉为战场发生冲突,这个过程所伴随着的痛楚非常剧烈,足以让一个意志坚定的成年壮汉发疯。
雪逐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她的小脸上仍旧是一片呆滞,那一瞬间发生的所有变故,她在近处看的很清楚,所以和莫文一样,她也认出了那一道燃烧生命的光华。
雪逐无法理解,为什么她想要杀的含啸会出手保护她,更无法理解,像含啸这样的‘恶人’,为何还会有人愿意舍命救他。
轻轻拍了雪逐的脑袋一记,葎沙璎和声说:“雪丫头,不要留在这里了,跟我走,我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听到葎沙璎的声音,雪逐的脸上恢复了些许颜色,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璎姐,稍微等我一下,我还有点事情没有做完。”
数百米外,含啸跪伏于地,用仅余的右臂抱着银眼绵软的身体,闷不做声的调动全身紫气,向她体内输送进去。
银眼的胸腹部位破开了一个直径足有二十公分的恐怖贯穿伤,伤处紊绕的黑气已经被含啸吸收,但即使是没有黑气,这种伤势本就已经足以致命。
可惜含啸的紫气没有治疗能力,这是他早已经知道的事实,他的手指化为无数细针刺入了银眼的躯体,细针尖端再度分化为更多中空的针管,连接到了伤处的细胞中,从细胞层面上刺激着伤处的活性,试图促进细胞分裂的速度,银眼的身体数据一串串反馈进脑中,含啸的大脑已经在超负荷运转,拼了命想要堵住这个恐怖的伤口。
他的所有意识都集中在银眼身上,所以他看不见莫文,看不见虚渊,也看不见正向他走来的雪逐,现在他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回怀中的女人。
在想要救回银眼的强烈意志下,很早以前,曾随着破灭之雏这个名字一起,从紫色符文中释放出来的那一段图形,那一段几乎快要被含啸遗忘的,不明用途的图形自意识中浮现,蕴藏在每个细胞中的紫气自行运转,紫气渗进了他的基因序列中,按照那段图形凝聚组合,完全不以物质为基础的,正在构筑出一段纯能量的基因组,于此同时,他意识空间中那枚紫色符文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缺失的一角正在缓缓补全。
随着紫色符文的补全进程,银眼胸腹间那恐怖的创口处,汹涌而出的鲜血已然凝固,伤处的细胞正在急速分裂再生,然而新生的细胞却立即又大片的坏死,银眼的脏器纷纷衰竭,她的脸色也在变得苍白,数米外,断折了一半的破法刀还躺在地上,半截刀刃已经不知所踪。
事实上,在被黑暗之矛贯穿时,全靠破法刀破开了一部分黑矛的劲力,她才没有当场死亡,但生机已经离开了她的躯体,含啸可以暂时激发她的肌体活性,却无法将死亡从她的体内驱除。
受了这种程度的伤,就算银眼现在已经死掉,那也一点都不奇怪,现在她还没停止呼吸,全是凭着一股强烈的意志在支撑着。
她的脸上带着笑,静静的看着含啸为她而焦急。
左肩被击碎,左臂完全消失,这样的伤势确实很严重,但银眼知道,这样的伤对含啸来说并不致命。
所以她笑着,用最后的力量抬起手,轻轻抚上了含啸的脸。
嘴唇微动,她对含啸说了一个词,却是无声。
“骗子。”
含啸读出了这个词。
雪逐站在含啸的背后,半截破法刀正握在她的手中,她早已用刀刃对准了含啸的脖子,如果现在出手,她有十足的把握砍下这名仇人的脑袋,然而过了足有一分钟,破法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虚渊化身的黑气也已到了不远处,他凝立半空,饶有兴味的看着雪逐和含啸,竟一时没有再次出手,阿波罗还在孜孜不倦的攻击他,莫文则是撇开了虚渊,势如疯虎般冲向高举破法刀的雪逐,却被葎沙璎拦住,两人已一声不吭的交上了手。
与此同时,含啸体内,那一段纯能量的基因组构筑完成,紫色符文的最后一笔也已补全,就在紫色符文彻底完整的同时,‘树’再次一闪即逝。
树浮现的一刹那,被含啸点亮的那一段树枝完全凝为了实体,无以计数或大或小、形状各异的符号在树枝上逐次亮起,随即这一段树枝却从相连的上级枝条上倏然消失,然后出现于另一根枝条上。
于此,树影消失,一道信息从紫色符文中送出,进入了含啸的大脑中。
破灭与掠夺之雏,这个真名此时已经改变,成为了生灭之雏,而紫气的名字已不再是‘变态’,而是‘幻态’,在含啸的强烈意愿下,‘幻态’已经有了崭新的能力,能治愈他人的能力,能让他人伤处再生的能力,或者说,是创造的能力。
新生的紫气汹涌而出,顺着含啸的手涌入银眼体内,于是她胸腹间的伤处飞速再生,然而,此时她的手臂却已然软软垂落,随着银眼的眼睛合上,她最后的呼吸也随之终止。
“莉安娜,不!!!”含啸终于悲吼出声。
不知从何时起,废墟的燃烧余烬中再次腾起了火焰,雪逐手腕一翻,将半截破法刀插入地面,然后在火光中悄然退去。
这次,就让他也好好的感受下吧,感受下失去亲人的痛苦,感受下我曾感受过的痛苦,然后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他。
雪逐这样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