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在救和杀之间，你还是选择了杀。”绛弦微微摇头，满是讥嘲的话语传进了含啸耳中。
含啸无暇理会绛弦的嘲讽，此时他的躯体被数根荆棘藤蔓洞穿，覆盖着阴影的藤条从他的背后探出，一息之后，由妖力凝成的藤条尽皆断裂脱落，留在体内的藤条则是被含啸分解为妖力后吸收。
鲜血甫一喷出即刻收住，藤条留下的数个对穿的伤口处，血肉蠕动着封闭起来，随即淡淡的紫雾紊绕在伤口处，含啸的伤势在迅速愈合，但愈合的速度却比在纽曼市的时候缓慢了许多，当时他可是在几息之间就再生了一条手臂。
而他右臂分解成的数十根细小触须，已经完全刺进了莫文胸口。
即使被触须刺穿，莫文的眼神仍是一片冷漠，就好像受伤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但她却是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含啸。
倏然间，她的瞳孔中有一丝歉意一闪而逝，眼角已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流下，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随着数声轻响，触须纷纷缩回，当所有的触须彻底脱离莫文躯体后，透过破碎的紫袍，可以看见在触须留下的伤口处有数团紫气正在微微发亮。
数十根触须互相缠绕，又恢复成了手臂，就在含啸的右手中，一团黑色气息扭动不休，似是有自己的意识般，正试图从含啸手中逃离，然而却被一层紫气牢牢包裹着，却又哪里逃脱得了。
这团黑色气息，正是含啸将手臂化为触须刺入莫文体内的目的所在，他的触须对莫文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含啸很精准的控制了刺入的角度和路径，他早已猜到莫文是被某种力量控制了，本来含啸想的是先将莫文打晕，但在前冲的途中，无隙视界将莫文笼罩之后，他‘看’到了一团盘踞在莫文躯体中的黑暗能量。
一如含啸所料，即使是被外力强行提升到了紫氲的级别，但这力量终究不是自己得来的，所以莫文的力量掌控仍是一如既往的烂，换做其他的紫氲，无隙视界根本无法如此清晰看出对方体内的能量流动情况。
控制了莫文并为她提升力量的，应该就是这团纠结缠绕在心核位置上的黑暗能量，所以含啸立即改变了主意，由打昏莫文变成了从她体内揪出这团黑暗。
破灭与掠夺之雏成为生灭之雏后，含啸已经有了帮助他人治疗或是再生的能力，他就好像是一个最精密的主治医师，给莫文来了一场细微到极致的心核手术。
先是以纤细的触须破开莫文的肌体，并在骨骼和内脏的缝隙间穿行，将触须探入黑色气息，随即他发现，这种黑色气息的能量层次比妖力更高，幻态虽然仍旧能吞噬黑气，但吸收吞噬的速度却极为缓慢，所以他又临时改变了方法，用触须紧贴着莫文的心核放出一层极薄的幻态，由内而外将黑气一点点剥离。
最后，数十根触须像是钳子一样，钳制住被幻态包裹的黑色能量，再一起抽出莫文体外，最后则是留下了一道紫气，治疗触须在莫文体内穿行留下的伤口。
短短片刻间，含啸的脑门上已满是汗珠，他的大脑运转到了极致，几乎是细胞级手术的计算量让他完全无暇思考其他东西，所以才对绛弦嘲讽的话语充耳不闻，更是没能看到莫文瞳孔中的歉意和眼角滴落的泪珠。
黑气离体的那一刻，莫文的气息顿时变得极为虚弱，她就好像一个断线的人偶般，无力的向下掉落，被含啸一把拉住。
而在含啸给莫文进行心核手术的时间里，所有的紫色人形都已经飞到了紫氲构成的防线前，由妖力形成的无形障壁完全拦截不住这些紫影，转眼间所有的紫影都同时将手臂化为武具，攻向了紫氲。
如果是以破凡以下的人为对手，哪怕面对的是7级8级的存在，凭借着幻态的特殊性，这些紫影都可以战而胜之，就算是遇上红氲，一条紫影大概也能坚持个几分钟，然而这一次面对的却是紫氲这个级别，破凡中阶和破凡初阶根本不能同日而语，这些紫影毕竟只是亚生命而已，以紫氲作为对手显然不太现实，只是一个照面就已纷纷爆散为漫天紫气。
而张弓搭箭的那名紫氲甚至没有动弹，蛇形箭矢微微模糊了一瞬，一道无形无迹的波动一闪而逝，扑向他的两条紫影就已凭空消失，含啸放出的最后一条紫影则是凝停在他上空百余米处，倒没有如其他紫影一般受到攻击。
紫影溃败的比含啸想象中要快了太多，在他治疗莫文的时间里，这些紫氲如果出手的话，完全可以将他剁成肉碎，这让含啸感到极为意外，紫氲们击溃紫影后并没有进一步动作，而张开弓箭的那名紫氲也一直没有射出手中之箭。
一只手握着黑色气团，另一只手抱着莫文，含啸静静的看着绛弦，绛弦也在静静的看着他……怀中的莫文。
莫文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她的呼吸却很稳定，气息中的那一丝混乱也消失不见，以绛弦之能，显然能看出，含啸刚刚的攻击其实是在救助莫文。
“你的能力……很有趣，看来是我判断出错了。”绛弦沉声说道，“你选择的是救，而不是杀。”
含啸环视了周围一圈，他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极为不利，深陷敌方十九名紫氲的包围圈中，每一名紫氲都和他战力相当，更是被那看上去就是高级货的弓箭指着，正面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绛弦，而含啸这一方勉强算得上有三‘人’，他自己，昏迷的莫文，以及……他上空百米处的紫影。
再加之含啸的双手都被占用，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还得注意保护失去意识的莫文，不管怎么看，他都已陷入了绝境。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含啸是在拼命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对策，既然他选择了救莫文，那么再想杀绛弦显然不太现实，虽然有种说法是没有机会就自己去创造机会，但那也得看有没有创造机会的条件。
当前应该做的，是在保障莫文安全的前提下，带着她逃离战争天穹，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含啸逃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也不在乎多上一次。
绛弦则是在饶有兴味的上下打量着含啸，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新奇的事物一样，含啸不动，他也不动。
“哈哈哈哈！”片刻后，绛弦突然仰天大笑，看上去笑的颇为欢愉，笑的含啸皱起了眉头。
笑罢，绛弦缓缓开口说道：“小子，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回答的让我满意，或许我还会给你更多的机会。”
含啸眉头一扬，如果说一开始绛弦让他选择杀还是救时，还可以说是有看他人痛苦为乐的嗜好，虽然含啸看不出以绛弦堂堂银氲之尊，为何会有这样的爱好，但这一次绛弦的话，就彻底让含啸搞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所以他没有回答，只是在脸上表达出了极为明显的疑惑表情，现在优势在绛弦那边，既然绛弦不动手，含啸也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对策。
“第一个问题，你为何想要杀我？”绛弦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问道。
含啸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因为你的缘故，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人，而且你不死，很有可能我会失去更多。”
绛弦摇了摇头，冷笑道：“与整个族群相比，一个人的死活根本无足轻重，这个回答，我不满意，第二个问题，你想要杀的，是绛弦，还是妖？”
含啸一愣，没想到竟然会从绛弦口中听到‘妖’这个字眼，他皱眉紧盯着绛弦，但是在那张脸上，他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一次他仔细思考了足足五分钟，才缓缓说道：“我想杀的，是绛弦。”
绛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他挥了挥手，于是天空中一直将长弓拉至满弦的那名紫氲收起了弓箭，然后绛弦又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和她之间必须死一个，谁死，谁活，你当如何选择？”
他指着莫文。
一道极微弱、极不显眼的银光在通天塔脚下一闪而逝，由于一直在思考退路的关系，含啸的注意力有大半都是放在周围，而包括绛弦在内，其余紫氲的注意力却都在含啸身上，而且这道银光没有丝毫气息外泄，所以除了含啸之外，竟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银光一闪。
于是含啸身躯微弓，握着黑色气团的右臂猛然变化为长枪，枪身中间有个对穿的圆孔，黑色气团正好镶嵌在圆孔之中，他长枪一指绛弦，下一瞬间已已化为紫色流光直冲而去，仅在原地留下一个朦胧的虚影。
“我的回答是：要死的是你！”
与此同时，悬浮在他上空百余米处的紫影骤然炸开，就好像是一颗超大功率的闪光弹在半空爆炸般，耀眼的光芒从紫影处无声无息的喷薄而出，突如其来的光明让所有的紫氲都忍不住眯了一下眼。
含啸用的，是虚招。
冲向绛弦的含啸，挟着冲天的杀意和无双的气势，将暂时被致盲的一众紫氲注意力全部吸引，而那条留在原地的虚影，则是在骤然爆发的耀眼光芒之中变得气息全无，紧接着化为一道速度极快的朦胧光影，无声无息的绕过了通天塔，向着静默堡的方向飞去。
这条虚影才是含啸的本体，而正在向着绛弦冲锋的含啸，则是一个亚生命分体，只不过凝实程度比之前的紫影要高出许多。
借着光芒的掩护，一条银影连连闪现，十九声闷哼连成一片，随即是一声轰然巨响，再之后光芒消散。
十九名紫氲一个接一个从天空坠落，含啸的分体撞上通天塔后，爆出的一大团紫黑相间的云霭正在徐徐散逸，而绛弦却早已不在分体冲锋的路线上，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虚立着一名穿着银袍的短发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