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秀扶住她,探查一番之后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如斯身后的荟儿。
荟儿望着徐子秀,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她方才见到夷狄死在自己面前,许是吓到了。”
徐子秀也眼带笑意的看了一眼如斯,目光这才跳过她看向后方。
此时的战局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砂之国士兵几乎全部被斩杀殆尽。未融的雪地里,那些红色的鲜血洒在上面,即使是在月光里也依旧看得人惊心动魄。那些绿林人杀人从不眨眼,砍得尸体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残尸碎肉,也怪不得如斯见此场面会作呕。
正在此时,突然一个绿色的人影冲了出来。她一下子拉住如斯,扳过她的肩膀急急问道:“如斯,你可有事?!”
如斯抬头,却见晴荷眉头紧锁,目光里全是紧张的盯着自己,一时间心中狂喜,反握住晴荷的手笑道:“姐姐姐姐!你来!你看!那是谁!”
晴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明亮的月光里,血海尸群中,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弯刀,即使落魄如斯,可全身上下却不含一丝狼狈,依旧如同当初初见他时,那般的气宇轩昂。
即使有了心里准备,晴荷依旧是震惊的张开嘴,她想要说话,可是喉咙里已经不能发出一个音节。
那个男人显然也看到了她,只是瞬间,他便丢了手中的剑奔了过来,将这个呆呆望着自己的女子狠狠地摁入了怀中。
自从当年被封为平北大将军率军出征以来,他就没有见过她一面。当他回到故土时,却发现,早已家破人亡。没想到如今能见到的,居然是这个征战沙场时想过数回的女子。这怎不令他感怀?
如斯默默退了一步,她看着这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心里亦是为晴荷高兴无比。真好啊!她经历那么多事,还能找到他。而他经历那么多苦痛,也还能让她等到。
徐子秀原本不愿意打扰这两个好不容易重聚的恋人,可是天色已晚,此时若还不走,只怕那些逃回去的砂之国士兵会搬来救兵。到那时,想走也走不掉了。
“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徐子秀开口,那些绿林好汉应了一声,纷纷翻身上马。
他朝如斯伸出手,可是后者却思量了片刻,始终不曾将手交给自己。
“我带你走!带你去见叶雍睿!”徐子秀有些着急,他想不到这个少女居然会拒绝自己。
“我不能离开。”她仰起头看着他,银色的眼眸在银色的月光里明亮无比,简直,比月光还要更加明亮。“我若是跟你们一起走了,砂之国人必定会怀疑,到那时清雨就要遭殃。你们先走,砂之国人不会将我怎样的!”
“如斯!你跟我们一起走啊!”与福骞同乘一匹马的晴荷也有些急了。
如斯笑着朝她摇了摇头,她往后退了两步,冲他们说道:“你们还是快些走吧!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说完,她转目盯着徐子秀,扬声说道:“徐子秀!你一定要把我姐姐安全送到啊!不然,我可不会轻饶你。”
徐子秀叹了一口气,他对荟儿叮嘱了几句,说了声“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然后带领众人绝尘而去。
渐渐听不见马蹄声了,立在枯枝上的乌鸦“啊啊”的叫了好几声,凄厉的声音与目下这血淋淋的场面一衬,多少有些让人害怕。如斯强自镇定,只是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贴在大腿的两侧——她只能如此,不然荟儿会看见她的双手颤抖的厉害。
“我们躲到树林里去吧!”如斯故作轻松,看着荟儿。“我们躲进树林里,等到砂之国军队来了再出来。就对他们说,路上遇到埋伏,对方看见我们是女子就放了我们一命。”
荟儿点头,正欲随她一同走近树林里,却警觉的发现远方再度传来马蹄声。她立马蹲在地上,以掌心盖住土地,感受着大地的震动。只是片刻,她蹙眉低喝一声:“不好!追兵来了!”
如斯骇了一跳,连忙问道:“来了多少人?”
“不必刚才的少。”荟儿冷凝的目光罩在如斯的身上,嘴角抿起,隐有刀剑的弧度。“来了不下五百匹战马。”
就当她话音刚落,就见那大路深处,一个人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他手里握着比一般要巨大一倍的弯刀,身上披着寒冷铁光的甲胄,猎猎寒风将他黑色的披风高高的吹起。他满含杀气的眼眸微微眯起,坚毅的嘴角向下垂去——已然是有了杀伐之神的冷意。
那是砂之国鼎鼎有名的少将——桑格尔·清戈。
也是不日前对如斯亲甚的兄长。
如斯看着那一人一马渐渐靠近,心里突然生起了一种绝望的感觉,她慢慢的闭上眼睛,接受着命运的判定,然而下一秒在荟儿猛然挥出的剑光里,她腰间一紧,被自己的堂哥掳上了马背。
身经百战的战马敏捷的躲过那致命的一箭,驮着背上的两个人似箭一般飞窜出去。
如斯被颠地七荤八素,若不是清戈用手将她固定在怀里,她怕是早已跌下马去。她于晕眩之中抬起头,却见这个冷毅的军人目视着前方,薄唇开启:“我终于明白你当初的话了。可惜如斯,我是你的兄长,也是砂之国的军人。作为军人,我能够舍弃一切。”
他说完这句话,再度拍马,射了出去。
徐子秀一行人走了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想要追上他们并不难。清戈率领着军队一路急驰,终于在州界的地方追上了他们。
那些绿林人见到追兵竟是如此之多,虽然并没有什么怯意,可人人的眼中都布满了紧张的神色。徐子秀勒马回头望去,明亮的月光里,他一眼就看见了被清戈制在怀中的如斯。他眸光一冷,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寒冷的夜里,人一开口吐气便会有一阵白雾。月光之下,这两队人马相峙,杀意使得夜里的风都变得凌厉起来。
徐子秀拔出腰间的长剑向桑格尔·清戈刺了过去。那剑尖虽然直至桑格尔·清戈的面门,可当他弯刀抵挡的时候,他的剑又以十分惊人的速度转而划向他的腰间。清戈已无法阻挡剑势,只能歪身挂在马的一侧,才堪堪躲过那致命一击。徐子秀趁这空当,连忙伸出手企图将如斯拉过来。可是清戈座下烈马居然为了保护主人,人立起来,一双马蹄踢向了徐子秀座下的马匹。这一般的中原马自然不能与这长在草原的宝马相比,被后者踢得向右倒了下去。
徐子秀并非是一个驯马能手,此时马儿已经被踢倒,反倒使他脱了束缚。仗着自己绝高的轻功,他几个点步又想马背上一剑刺了过去。
这一回,他刺向了清戈的胸膛,即使目下如斯就坐在那胸膛前。然而他能保证,以自己精准的剑法,他一定不会伤害到她。
清戈挥舞着弯刀迎面一挡,兵戈相接之时“叮”的一声响,擦出的火光照亮了如斯银色的眼眸。
徐子秀抽回剑,不容清戈喘息,再度将剑刺了出去,如斯分明也在这攻击的范围之内。清戈大骇,连忙伸出手臂替如斯挡了一剑,剑砍在银制的护臂上,又是拉出了一阵火花。
徐子秀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会不顾自己的安慰来保护如斯。然而,下一秒,他再度狠下心来,发动第三轮攻击。
远处,武林人与援军厮杀在一处。福骞怀里坐着晴荷,他一边挥剑杀退那些靠近自己的敌人,一边又要保护着怀里的人不让她受到伤害。然而,如此一番下来,受到太多的牵制,他已渐渐支撑不住。
四野之中,唯有此处满是喊杀声与兵戈相撞之声。
此次桑格尔·清戈所率领的五百多人是京都城内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他们骁勇善战,即使面对着比自己武艺要高出太多的武林人都没有露出丝毫的弱势。
而在另一边,徐子秀依旧缠着清戈企图将如斯从他的怀里夺过来,他三番四次的攻击,却又被清戈一一化解。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不过弱冠的男人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样想着,他又刺出一剑,清戈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这招剑势上,却没有提防徐子秀的袖子里一道凌厉的寒光闪过,一把匕首从他的袖子里滑了出来落在左手手心里,他居然左手握着这把匕首朝清戈掷过去。当清戈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然而,就当这已经成为定局时,一只手却突然伸出来,替清戈挡下了那个锋利无比的匕首。令徐子秀诧异的是,这只手的主人居然是如斯!
“哥哥!算我求你,求你放他们走吧!”如斯忍住掌心传来的剧痛,侧过身满含泪水的望着一脸错愕的清戈。
“如斯!跟我走!”徐子秀不甘心,再度朝她伸出手。
然而,这一次,如斯看着徐子秀,坚定的摇头,泪水因为动作而在寒冷的风中飘落。“我不走,徐子秀!你快走啊不要管我了!”
“他们一个都走不了!”清戈胸腔里发出一声怒吼。
他无法忍受,居然有人会当着自己的面伤害妹妹!他绝对不允许!
他猛地挥出弯刀,奋力的朝徐子秀砍去。徐子秀敏捷翻身,一个落鹄式跃到了清戈的背后。
“徐子秀!”
如斯大喊一声,知道自己的哥哥不可能是师从世外高人,无意十分高强的徐子秀的对手。她猛然喊了一声,在清戈的胸膛前哽咽道:“徐子秀,不要伤害他!他是我哥哥!不要伤害他!”
正欲刺下去的利剑猛然止住,徐子秀惊愕的看着如斯。她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下来,落在那滴血的掌心,转而不见了踪迹。
清戈趁徐子秀发愣的空荡,猛然回身将弯刀横劈过去。徐子秀一惊,再度翻身落在了地上。
“哥哥!”如斯满脸泪水的抱住清戈执刀的手臂,乞求他。“你放过他们!放过他们吧!”
“如斯……”清戈望着她的泪眼,那本是杀伐之意的眼里却升起一阵柔光。“抱歉,我不能做到。我是军人。”
他说完这一句,丢下如斯翻身下马再度与徐子秀斗在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