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悠然的事情上,赫连逸无比钦佩夏骁尧的风度。那样的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忍让和割舍,更甚于他作为君王独领天下的风骚。
赫连逸的一番肺腑之言让龙腾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吧,将他们都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剑眉深蹙,勾勒了哀痕遍野的几道山川。这一刻,他冷硬的心在滴出血来,啵嘚啵嘚地瞬间冷凝成血块。
他不由自主地转身,雄劲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抚过那把冷厉萧索的长剑,最后紧紧地攥住了剑柄上落寞垂下的香囊。香囊做的很精致,香味已经淡了,但是即使那样的与剑不符,一个刚毅,一个婉柔,一个寒涩,一个温盈,全然不同的格调,却那样倔强而执拗的拼凑在一起,不知是因为夏悠然的一时兴起,还是因为他沉潜内敛的执着。
赫连逸微微斜勾着淡薄的唇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也不知他是在感怀还是在悲哀。清俊的脸色淡淡地笼上了一层凝重,似乎经历了这些时日,他忽然之间增加了一份沧桑。
“师兄,你和悠然……”赫连逸欲言又止。若早知如今是这样的局面,当初他就应该不顾一切的带着夏悠然远走高飞。她喜欢自由,她喜欢所有属于自然的东西,纯粹而安然。
她说,我喜欢生活是寂静的。
然而,她那么些年来的吵吵闹闹,也不过是想引起他足够的重视而已。
这人世间让人无可奈何的事莫过于,你能给的,她不要。她想要的,却与你无关。
龙腾没有说话。如今,他还能说什么。他依然没有挽回的能力,从来他都在轰然伤害,而她也渐渐地学会推开。
“罢了。”赫连逸沉沉地叹了口气,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再也不要陷入他们的纠葛中去了。烦躁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轻摇着,吹起了几缕鬓角的发丝,翩然舞动。蓦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眼底已藏起了那份阴翳,换上了那一贯的超脱和不羁,“对了,再过两个月便是师父她老人家的大寿,你要回桃源谷吗?”
龙腾稍稍一怔,随即明了地点点头。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也知道谷道老人想来最看重情义,他又怎能缺席六年之后再让他伤怀。
“那悠然丫头呢?”即使他因为征战而缺席的六年,每逢老头子生辰,他也总是提前几日会将夏悠然从画城接到桃源谷。而后他会和老头子欣喜地望着夏悠然忙里忙外地准备寿宴。夏悠然总能捣鼓出很多新鲜玩意儿。有时候他都要怀疑夏悠然的脑袋瓜里有着怎样与众不同的构造,让她能够源源不断地想出一些新东西来。
即使他们都不怎么喜爱甜食,但是夏悠然亲手做的蛋糕他们总是咀嚼得津津有味。
而夏悠然总是会霸道地问老头子所要心愿,她对着蛋糕上的明艳的烛火,虔诚的双手合十,默默地许愿。谁都知道,她的心愿只有一个,就是保佑龙腾能够从战场上完好无损地凯旋而归。
龙腾心中顿生黯然,他已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赫连逸知道他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无奈地摇摇头,仰天望着那浩渺的苍穹。明明是和煦之春,他却感到分外寒凉。仿佛这天气又忽的转回到冬季去了。
这一季,将会成全谁的执着?谁又将输得一败涂地?
“咳咳……”沙哑却细腻的声音间或响起,如同一把拂尘轻轻扫过这姹紫嫣红的园子,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温柔。
“悠然,你可还好?”听到她的咳嗽,却如同在他的心上吹过一阵烈风。夏骁尧心中蓦地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的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润的眸子里简直可以滴出水来,无与伦比的宠溺与温柔,杂糅着丝丝心疼。
她的殡葬之礼已过去半月有余了。然而她的病却始终没有起色,不过是感染风寒而已,她自己又熟稔医术,夏逍遥知道她一时之间还无法从龙腾的阴影中走出来。此处是夏宫外的别院,风景如画,远处成山,四周环水,无疑是休憩养性的圣地。
初夏已悄然来临,却感觉比以往来得稍稍晚了些。空气中似乎还涤荡着暮春的哀思,亦不知是在留恋谁的景致。
许是全国百姓尚处于对王后病逝的悼念之中,前些日子,“红颜薄命”、“天妒红颜”等词尽在夏逍遥的耳中飘摇。谁都会惋惜她的离去吧?而他又怎会轻易地让她离开人世。就算要他负尽天下,舍弃江山,他也要护她周全。
既然老天将她送回到他的身边,他就要给予她一切。从此,她便是至高无上的夏国公主夏星辰了。
“让你担心了。”夏悠然的脸色有些惨淡。她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仿佛又经历了一次生命的轮回。心早已凉透,狠狠地坠落,而后碎了一地。而现在,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被抽走,只剩下一个病恹恹的躯壳。山川再美,即使入了她的眼,却抵达不了她的心。
那样生冷的性子,那样单薄的意念,那样黯然的眼眸,她原本是一个耀眼无比的发光体,处处都闪耀着无与伦比的神彩,恍若仙子。
“悠然,你振作起来,寡人不允许你这样消沉下去!你知道吗?”夏逍遥故作威严地转过她的身子,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就算是强迫,他也要把生命的意志强加于她。他无比郑重地用了“寡人”二字,代表着一种不容抵御的尊贵。他要给她更好的一切!
“我只是累了。”在这一场爱情的追逐中,她倾尽了她的所有,然而到头来她却一败涂地,甚至连缅怀的资格都没有。他终究对她弃之如屐,连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她后悔自己是百毒不侵之身,否则一颗易相忘便能终结。
如果这就是她的结局,那她屈服了好么?
爱一个人,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