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然回到皇城便暂居在清寂山庄。
不愧是赫连逸的地方,并非是那种富丽堂皇的格调,一草一木的存在都经过精心的布置,却又让人瞧不出刻意的地方。颇有一种“淡淡著烟浓著月,深深笼水浅笼沙”之感。即使是在这春风和煦的季节里,花开满园,草长莺飞,也颇有一种清寂的心性。
“既然回来了,不去见他吗?”赫连逸猜不透她的用意。
夏悠然抿了抿唇,摇了摇头,“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手中转动着那玲珑剔透的夜光杯,若有所思地说道。
赫连逸轻哧一声,豪迈地饮下一杯葡萄酒,伸手点播着她光洁的额头,亦学着她的模样摇了摇头,“你的样子并非像是要给他惊喜,更像是在酝酿一场惊吓呀。”赫连逸疏朗的声音流浪在习习的晚风中,揶揄中也多了一份意味深长的味道。夹杂了几分暗示之意。
夏悠然月色皎洁的眸子里有一丝亮光一闪而过,顿了顿,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上的酒杯,“若没有惊喜的效果,那惊吓也不错。”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却分明裹挟了一丝狡黠之意。
“悠然,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先告诉我,我会帮你的。”赫连逸不禁有些担心,生怕她的任性会酿出大祸来。他绝不相信龙腾大婚之日,她会安分守己地在一旁远远地观望。清隽的面色也收敛了一贯的戏谑,赫连逸无比认真地在奉劝她。
“哈哈……”夏悠然放声大笑着,笑声随着浅浅的风声一直蔓延开去,身后的桃花林中有桃花洋洋洒洒地落下,如同一场盛世的烟花雨,一片一片都带着一种美好的希冀,在这夜色迷人的夜晚,点缀了一方。“赫连,你以为我会做什么?我还没想好,要不然你给点意见如何?”夏悠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淡化了她玩笑中认真的成分。
“悠然——”赫连逸拿她没辙了,无奈的换了一声,捏着她挺翘的鼻梁,如同以往那般。
“赫连,我想吃冰糖葫芦……”夏悠然嘟囔着嘴,一副撒娇的模样。
“你呀!等一会儿,我这就差人给你去买。”夏悠然的请求总是叫他无法拒绝。
“白素姐姐,一起来喝酒吧。”许是喝了点薄酒,夏悠然微微地有了些醉意,反倒是有恃无恐起来。故意忽略了白素那怀有敌意的目光,夏悠然热情地邀请道。
白素稍稍侧过了脸,最后将视线落在赫连逸身上,她在等待他的应允,或者说邀请。
“赫连,让白素姐姐一起来嘛,人多热闹才好啊。”夏悠然夺过了他的酒杯,让他正视自己的问题。
“那我让全山庄的人都来陪你可好?”赫连逸嗔怪了一句,却还是拗不过她的意思,“白素,一起坐下吃吧。”
勉强的语气让白素心中甚为别扭,干脆狠了狠心,“不用了。我还有事。”倔强地扔下了一句,硬生生地走开了。
“你快去看看,白素姐姐她生气了。”夏悠然拉扯着赫连逸的衣袖,担忧地催促道。
赫连逸一甩手,甚是不乐意,“是她自己不愿意,与我何干。”那别扭的模样里,倒是难得多出了几分孩子气。“你别想转移话题,你窝在我这里,却‘身在曹营心在汉’,你到底有何居心?”赫连逸不着痕迹地又把问题抛回到她身上。
“我还能怎么居心叵测啊,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夏悠然哀声抱怨着。“不就在你这里住几日么,小气吧啦的。”
“是,我小气。明日我就去王府告诉师兄,你来皇城了。”赫连逸望着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胸口都要憋闷死。
一听到这话,夏悠然顿时被唬住了,睁大了俏目定定地端详着赫连逸的表情,“你不会是真的吧?你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一来,临走前夏骁尧再三叮嘱她不准暴露身份,而来,她还没想到要如何去面对龙腾,所以只能先呆在此处,以掩人耳目。
看到她服软的样子,赫连逸总算是获得了一点心理平衡。“看我心情。”坏坏地留下了四个字,便留下她一人,得意地离开了。
桃花洒落的夜色中,夏悠然凝白的小脸上,一片怅惘,与这醉里生香的夜色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腾亲王同楚相千金的大婚之日,成为有口皆碑的一段佳话。
这一日,皇城里的人各个面露喜色,翘首以待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趟过皇城的街道。楚相府和腾亲王府分别处在一条街的两端,以一种遥遥相对之势深情对望着。
只是天气却并未如同想象中的那般完美,阴翳的天空稍稍有些黯淡,偶尔还有几滴小雨飘零而下,但也丝毫为减弱人们祝福的热情。
空气微微有些阴冷,但却盛满了一种新婚的浪漫味道。
腾亲王府和相府今日可谓是门庭若市,处处洋溢着一种百年好合的期待。
两处豪华的府邸,渲染成一片大红的世界,仿佛是用成片成片的玫瑰在诠释一个感人肺腑的爱情寓言。翩翩而过的衣香鬓影显出他们显赫的地位与权势,更凸显出这对新人的身份高贵。
花轿,美酒,喜帕,凤冠霞帔,在这里组成最美妙的元素,缔造了一场盛世而隆重的婚礼。腾亲王府,大红的喜字贴在窗棱上,红烛燃烧着,滴落着大红的烛泪在一旁的长桌上,檀香淡雅的萦绕在屋子里。
“你真的不和我一同去?”赫连逸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夏悠然没那么安分。
夏悠然忙不迭地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神态甚为可爱,“你快去吧,我一会儿偷偷地去,夏王也让我不要轻易露面不是么?夏国王后惊现,那才让众人惊吓呢!”夏悠然滔滔不绝地说着,赫连逸亦拿她没辙。
“你保证你不会惹是生非?”赫连逸还是不太放心。
夏悠然不耐烦地推着他,“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赶紧去吧!莫要迟到了。”夏悠然心怀不轨地催促着他先行离开。
腾亲王府之中,一片闹腾的欢乐之景。
“陶子,你怎么了?”古渊望着一旁的妻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沉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该为爷高兴,还是该为小姐难过。”陶子的眼睛红红的,想起那些年龙腾和楚涵嫣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纯洁,也想起在桃源谷以及画城的那些日子里,夏悠然那坦然无谓的执着。
这一场婚姻,到底成全谁?又伤了谁?
“早知你如此感慨,我就不该让你来。你有了身子,不可随意动气。我相信,无论是爷,还是楚姑娘,或是小姐,他们都是有福之人。”古渊轻轻揽住了她的肩,温柔体贴地安慰道。
陶子顺势依偎在他的怀中,“曾经,小姐同我说,幸福是自私的,唯一的,霸道的。你只想要他完完全全地属于你一个人。男人们三妻四妾,后院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地争宠,怎会有幸福可言。我以前觉得此话颇有些大逆不道,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小姐是对的。”她也不愿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你想多了。怎么有了身孕就变得多愁善感了。”古渊嗔怒地说道,眼波中竟是宠溺。
“小姐还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也不知道小姐知道爷大婚会是怎样的心情,陶子看着穿着大红喜袍的两个人缓缓地沿着王府的石径走来,心中却尽是夏悠然曾经相思愁眉的影子。
“小姐乐观活泼,应该没事的。你多虑了,今个儿是爷的大喜日子,我们该替爷高兴。”
陶子敷衍地笑笑,替爷高兴?那么有没有人替小姐难过?
夏悠然早已趁机遛入书房内,那个她最为熟悉的地方。里面所有的陈设都如自己离开时那般,仿佛她从未离开过。然而当一些深刻的记忆涌入脑海中时,她却又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手指一寸寸地掠过书架上的书册,一本本陈列在侧,那样熟悉,那样的……叫人心思沉重。
“新郎新娘拜天地!”拜堂的声音远远地从客厅传了过来,夏悠然凄楚而幽冷地一笑,笑意在瞬间冻结,僵硬在唇边,成了定格的画面。
随即“一百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礼井然有序地灌入耳府,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热烈欢呼和鼓舞。似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他们的大喜之中,只有她怀着一份感伤,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看来,也只有这里的寂静最适合她了。
“送入洞房——”声音无限地延长,历经重重地回响之后,终于归于静止。
紧接着,后院也渐渐热闹起来了。
似有人搀扶着新娘走向新房,夏悠然默然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强忍住冲动,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