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冶一路走,一路想,想到激昂处,只觉热血澎湃,生起一腔雄心壮志。
到得曾记烧卤店,老板热情招呼:“龙哥儿,买宵夜呀?”
龙冶:“咳,没吃晚饭呢。切两斤卤牛肉,一斤鹅掌,多放些椒油。”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两样卤菜了。
老板忙应声:“不消说,不消说,龙哥儿的,自然不敢怠慢。”
曾记烧卤店是金陵城中名头最盛的一家老字号,晚间来此宵夜消暑的人很多。店中宵夜的人大多和龙冶熟识,都邀请他入座喝上几杯,龙冶都一一婉言谢绝。
不多时,跑堂端上几碟花生、卤牛肚之类的,龙冶就坐在桌前边吃边等。
邻座的一个街坊说道:“龙哥儿今天在城隍庙的侠义之举,整个金陵城都传开了的。”
话匣子一开,座上的人都眉飞色舞的谈论起龙冶的这个义举起来。也有人猜疑不定,想不通龙家祖上传下来的是一件什么稀世珍宝,竟折抵了三千两银子。龙冶吃了一惊,这件事无旁人看见,自然是那徐老满夫妇管不住嘴,泄露出去。
提到赌局之事,虽然差点酿成大祸,让母亲责罚。但在龙冶心中,得意的成分,还是占了大多数。不时有人端酒杯上来敬酒,龙冶心中高兴,不由得敞开心胸,喝了几杯。
卤牛肉和鹅掌一应准备停当,老板吩咐伙计用荷包包好了。龙冶付完钞,拎起荷包,兴冲冲回家。
龙冶走到母亲房前叫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一连叫了几声,房内没有回应。龙冶心想:“难道母亲日间疲累,竟然睡着了?”
龙冶进门,劈面看见母亲赵氏几尺绢素,直挺挺地悬在梁上,一张高凳倒在旁边。龙冶扔下荷包,急冲过去扶起高凳,双手用力把赵氏身子向上抱起。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住赵氏的身子,放到床上,可是赵氏身子已经冰冷,探不到一丝鼻息。
龙冶大叫一声,口内喷出一大口鲜血,高凳翻倒,一头栽在地上。
最先发现龙家惨状的是第二天早上赶来上课的刘先生。已经到了平时授课的时间,刘先生不见龙冶,来后院寻找。刘先生遍寻不见,看到赵氏房门大开,估摸母子俩在房间议事,便直接过来询问。
刘先生刚进门,便看见地上一大摊血,荷包内的卤菜熟食散落一地。母子二人一人躺在床上,一人昏倒在床边。刘先生抬眼看到悬在梁上的捐素,大为震惊,知道出了大事故,他急忙探一探躺在地上的龙冶气息,见他呼吸均匀,知道他只是一时昏迷,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再到床边试探赵氏的气息,已经探不到了。
刘先生怕龙冶见了母亲的惨状大受刺激,急忙把他背到厢房,平放到床上,端来一盆清水,浇在他的额头,龙冶这才悠悠醒转。
龙冶“哇”的一声,哭出来,便欲起身去赵氏房间。刘先生按住他,轻声抚慰了几句,然后迅速奔出,邀集了几个乡邻过来帮忙。
乡邻分头行动,有一两个陪在龙冶身边,防他冲动之下做出不理智之事。刘先生则和几个邻居去赵氏房间,商量如何安置后事。
床边桌上散乱得堆许多飞钱和一张纸条,刘先生走过去,看了纸条的内容,把飞钱和纸条收入怀中。
龙家孤儿寡母在邻里间向来颇有人缘,赵氏为人慈善,龙冶虽然顽劣,但也不是泼皮无赖,且为人豪爽,手头只要方便,那是毫不吝啬银两的。眼下龙家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左邻右舍,凡得了消息的,无不前来帮手。平日里龙冶的交游也颇为广阔,结交了许多朋友,其中大多是酒肉之交。龙家有难,也自发的一同前来帮忙。
龙冶对相关物事应酬,一概懵懂,加之丧母之痛,全没了方寸。只得委托了刘先生,主持了内外大小事务。刘先生分派下来,众邻里和朋友们都积极向前,分头去准备香烛、纸钱、炮竹、寿衣与寿材等应用之物。
龙冶思量母亲一生孤苦,生前既没有享有一点清福,死后定要她走的排场。因此,赵氏的丧事安排的甚为隆重。又摆下法事道场,超度母亲的亡魂。在母亲灵位前,龙冶以头抢地,额头肿胀血流,旁人急扶起。龙冶哭昏厥了几次。众乡邻见此人伦惨剧,想起赵氏生前的诸多好处,人人陪着垂泪,俱都感到凄凉。
葬了赵氏,龙冶终日里坐在亡母坟头,痛哭不止,粒米不进。一者,再也得不到慈母的百般疼爱;二者,母亲的死因自己而起。每念及此,龙冶顿觉人生于世,却是了无趣味。刘先生每日到龙家来,龙冶见了先生,也不说话,点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往母亲坟头去。刘先生见了如此光景,也不过去劝他。知道龙冶正历撕心裂肺之痛,多说无益。就这样过了三五日。
下一章预读:受了刘先生言语激励,龙冶出发去京城谋求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