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被卷入水底的那一瞬间,魁隗那双血脉贲张的眼睛的光芒顿时沉了。
就仿佛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离他那么遥远,遥远得将心头的痛拉伸至千里万里,整个将他吞没了。他的哀伤那么浓,那么深,那么彻骨阴寒,没有人敢去责备,甚至去安慰这个痛失爱女的父亲。
女娃真的死了!
费斯望着茫茫的东海,沉痛地寻找和追忆关于这件事情的蛛丝马迹,却再也寻不见,忆不起,就仿佛刚刚在眼前发生的那场灾难全是他凭空想象的一样。
恍然之间才觉得,这其实是最残酷的,让人有一种声嘶力竭的无助感,渺小感。他和莫桑千方百计排除万难来阻止这件事,竟然无济于事!
此时的东海异常地平静,平静得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那橘黄的晚夏如火如荼地燃烧在天际,只有魁隗刚毅身影给这片虚假的祥和带来一丝丝凉意,就像是一把刀,给人的残梦划开了一道丝丝的口子,连接着现实里的现实里的悲剧和空想出来的美好。
魁隗就这样一直矗立在这片黄昏里,一动也不动,包括他脸上的表情,除了那抹哀伤之外毫无生气。费斯和莫桑无声地站在他的左右,没落地陪衬着他的孤影。
再后来,小青就把听訞和一个身形魁梧的战将带来了,费斯都不知道小青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跟听訞怎么说的,总之此时的听訞眼睛了冷漠的寒光足以杀死她的丈夫。
女人通常是这样的,即便她痛恨的是这片海,她也能在见面的一瞬间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自己的男人身上,更何况这件事魁隗本来就脱不了干系。而瞥见听訞的那一眼,魁隗就特别怂地昏死过去了,是惊的?是吓的?还是看到自己的爱妻太过激动了?反正不应该是装的,炎帝干不出这么丢人的事儿。
听訞看到魁隗一个狗啃泥栽了下去,不但没有半分怜爱,还向前踢了踢他的腿。然后横了旁边的战将一眼,“刑天!”
原来这就是刑天!
费斯之前见过他,还没来得及跟他套近乎。这刑天高有两米,胸肌和股二头肌发达到有点儿吓人的程度,浓眉大眼却一脸无色。跟他想象当中那么狂躁症很不一样!
“末将在!”刑天因为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而显得格外的深沉,而且很有距离感。
“把他给我弄醒!”听訞的语气凉凉的,又狠狠的,她是个明事理、唯夫命是从的女人,但她绝不懦弱。
“这……”刑天还是不敢对他的上司动手。
莫桑意识到自己和费斯有一次被人无视了,心里很不爽吧,飞脚往魁隗裆里一踢,绝对够狠,魁隗“嗷”地一声直接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莫桑。
莫桑只无辜地看了看听訞,“是……是夫人要把你弄醒的!”
费斯在一旁惊得快把下巴掉下来了,心说这女人真狠,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一号女人呢!要是给踢坏了,听訞后半辈子的性福可就泡汤了,她能放过她?这只蠢猪!
魁隗也并不急着起来,只捂着裤裆仰望着听訞,“夫人……”
听訞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将魁隗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望着深远的大海感慨地说,“炎帝,这些年来为了你的宏图霸业,我把赤水部教给你,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支撑着一个家,一个国,我无怨无魂,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的天,我的信仰!”
魁隗的眸子沉了沉,在听訞转头来看她的时候,他有些躲闪。
“我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你,和我们的儿女。我只想每天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你们,就这样简单,可是这些年我经历了什么,我的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啊……”
虽然她把女娃也用“如花似玉”来形容,费斯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被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的控诉动容了,站在成功的男人背后的女人真的不易。
听訞抽了抽鼻子,再次望着东海的浩淼烟波,“我的女娃,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既然已经打听清楚东海申是他公孙轩辕的人,为什么非要女娃冒险?为什么?”
魁隗垂着头,无言以对。
费斯不禁惊愕地看向魁隗,东海申是公孙轩辕的人!炎帝魁隗早就知道,他也知道这是一场谋杀,他为什么不阻止?不对傻到拿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去试探对于轩辕来说并不重要的申的势力吧!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拿什么还我女儿的命!”听訞哭闹着,她也能像一般的母亲那样竭斯底里,像个泼妇一样去揪她丈夫的衣服,薅他的头发。
这样的听訞显然有些让魁隗招架不住,他一边退一边抓听訞的手,“因为只有女娃能入东海堵住东海的法门,只有女娃能把东海申的石涛阵破解开,我们的大军在没有游仙枕的情况下渡东海也能如履平地!”
“所以,所以你情愿牺牲我们仅存的唯一的女儿的性命?”听訞吞没着眼泪心痛地问。
“不,我没有,我已经封印了游仙枕!我以为不会有事儿了。”
恍然之间,他们谁都不再争了。
晚霞里,又一只娇俏的影子冲破了云端,“啾啾”地叫着,在听訞和魁隗头顶上盘旋着,莹白的小嘴,赤红的脚,宝蓝清澈的眼眸里全是痴怨吧。
“精卫……”是莫桑第一个叫了它的名字,精卫便朝它转了转头。
“真的是精卫!”费斯说不出心里的感觉,他以为通过他的努力,就不用看到它了,可是事与愿违。
魁隗愣了愣,最后在血红的晚霞里落下了两行清泪,朝着那鸟儿长叹道:
精卫鸣兮,天地动容!
山木翠兮,人为鱼虫!
娇女不能言兮,父至悲痛!
海何以不平兮,波涛汹涌!
愿子孙后代兮,勿入海中!
愿吾民族兮,用以大陆为荣!
再多的怨,再多的恨,在听到这样真切的长歌时,听訞也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女人,投在魁隗的怀里嘤嘤凄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