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媔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鼻息中发出了一声冷笑,又将视线投向殿前的蕙心和熊赀,他们似乎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了,正在跟众人一起欢快地和唱着。她微仰了仰头,眯着双眼,心中说道:妫蕙心,你等着吧!
*
时间过得飞快,转过年,已经是次年的春天了,用公历纪年,是公元前682年,。
蔡国。
蔡侯愁眉苦脸地呆在宫殿中,看着手中的竹简,眉头拧成了川字。上面记录的向楚国进贡的粮食数目,让他感到无比的纠结。熊赀这家伙,不是个善茬啊!楚国遭了灾,现在就从自己头上找回来了!他只感到胸中无比的憋闷,他觉得熊赀现在简直就是敲骨吸髓!照这样下去,蔡国早晚有垮掉的那一天!
他放眼看向殿外,又是一年春天,外面阳光明媚,大地回春,暖意融融,难道今年全国的收成,又要这样白白地让楚国拿去吗?他将手中的竹简掷到了桌上,愤愤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了一位大臣,衣衫上略有些脏了,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走近了蔡侯的跟前,行了个礼说道:“大王,臣回来了。”
蔡侯的眼前一亮,忙问道:“怎么样?”
“大王,齐桓公邀请您到北杏去,共同商议协力平息宋国的内乱之事。”使臣匆匆向他报告道。
蔡侯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问道:“那……他对我国态度如何?”
“大王,齐桓公曾经私下向我说起过,如果我们能够明确态度,与楚国断绝来往,将楚国派来的使者杀掉,便立刻与我们结盟,出兵保护我国不再受楚国的侵害。”使者原封不动地向他陈述齐桓公的态度。
“这样啊……”蔡侯犹豫了。一想起自己曾经被熊赀吊在油锅上面的情景,他便感到脊背上一阵冷风掠过,齐桓公的意思,是让自己先表明态度,与楚国断交,然后才能与自己结盟,可是现在,齐国尽管实力很强,可影响力毕竟有限,万一自己跟楚国断交了,熊赀来讨伐自己,齐国又不帮忙,那自己恐怕真的又要重蹈覆辙了!
他打发走了派去齐国的使者,暗自在殿内沉吟着,倒向齐国,恐怕是自己必须的选择了,只是现在这时机……暂时还不成熟。
想到这里,他便收了思绪,走出了大殿,回到了后宫。
媚儿的孩子萱已经能走了,正由一个男孩领着在殿前的空地上玩耍,这个男孩,就是蔡侯先夫人所生的孩子姬肸。他的母亲生完他后不久就去世了。自从媚儿嫁过来之后,姬肸便一直由媚儿抚养。媚儿站在跟前的台阶上,看着他们这兄妹二人玩耍着,姬肸向前快跑了两步,萱儿蹒跚着脚步向前追赶他,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哇哇大哭。
媚儿登时变了脸色,厉声呵斥道:“姬肸,你怎么带的妹妹,你存心故意的是不是?”
姬肸只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听到她这样呵斥,吓得不敢做声了,便回身要将萱儿抱起来,还没等他动手,媚儿已经疾步走向前来抱起了萱儿,狠狠地瞪了姬肸一眼,嘴里蹦出一个字:“滚!”
姬肸委屈的哭了起来,媚儿就像没听见一般,心疼地抱着萱儿,口中不停地说道:“哦,哦,萱儿不哭,以后不跟他玩了,他是坏蛋。”
蔡侯皱了皱眉头,走近了他们跟前,手按在了姬肸的肩膀上,孩子感觉到了身边有人,忙回过身,连忙说了一声:“父王。”
“夫人,孩子是自己摔倒的,你怎么能赖到肸儿身上呢?”蔡侯有些嗔怪地说着媚儿。
“你还偏向他,明明是他不好好带着妹妹玩,才让萱儿摔倒的。”媚儿反唇相讥。
蔡侯无奈地摇摇头,这夫人,他越来越难说服了,她的想法,总是和自己不一样。
媚儿看到蔡侯这个样子,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点重了,便说道:“大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心事重重的呢。”
“哦,没什么。”蔡侯随便敷衍着,其实,跟她说了,又能如何呢?
“是不是跟楚国有关?”媚儿试探着问道。
蔡侯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楚王的欲望沟壑根本无法填满,去年秋天,楚国遭受了灾害,收成不好,便一个劲地催促让我们缴纳贡赋。没办法,整仓整仓的粮食,就那样让他们拉走了,唉。”说着,他叹了口气。
听到他说的这些,媚儿心里也充满了恨意,全是因为蕙心,蔡国才遭此大难啊!她看到蔡侯这个样子,便开口宽慰他道:“大王,难道没有什么别的方法了吗?”
“方法倒是有,齐桓公口头上答应与我们结盟,还答应给我们铜锭和粮食的援助,只是,他的条件就是先断绝和楚国的关系。”蔡侯答道。
“那,大王,我们投靠齐国如何?”媚儿也没了主意,便问他。
“可以,只是时机没到,等时机到了的时候,哼!”蔡侯发起狠来,暗下了决心。
*
春天的气息再次降临到了荆楚大地,桃仪殿前的桃花,开得又如同一片粉云一般。蕙心怀中抱着熊艰,站在殿前享受着这和煦的阳光。陪伴在她身边的是阿奴,她的怀中同样抱着一个和熊艰月份差不多大的女孩,这个孩子就是她和斗丹的孩子:茵儿。是因为这一日看天气晴好,她特地带孩子进宫来探望蕙心的。
二人在殿外随意地散步,边走边闲聊着。看到蕙心的身材仍旧没有恢复多少,阿奴觉得有点奇怪,随口问道:“夫人,你怎么还这么胖啊?”
秋若在后面狠狠地剜了一眼她,见过不会说话的,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可惜她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跟随着,阿奴并没有看见。
蕙心的脸上飘上了红晕,敷衍道:“哦,胖,对,我比较胖。”
“夫人,你不仅要给孩子喂奶,还要保持身材才行啊,这样大王才会宠爱你啊!”阿奴口无遮拦地说着。
秋若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说道:“斗夫人,你有所不知,夫人——又怀孕了。”
“啊?真的呀!”阿奴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蕙心点了点头,认同了秋若的说法。
“夫人,你真是太幸福了!”阿奴一脸陶醉。
蕙心拿她无法,便岔开了话题,说道:“你家里最近怎么样啊?”
“回夫人,斗丹最近十分繁忙,你知道的,自从上次巴国使者回去了之后,不知道他跟巴国的国君说了什么,巴国和我国的边境上便十分的紧张,不时发生一些摩擦。所以大王让斗丹加紧训练,准备应付巴人。”阿奴如连珠炮一般说起没完。
蕙心的心紧了一下,她没想到因为自己又惹了这么一出的麻烦,再这样下去,恐怕这楚国上下真的是对自己要有负面的看法了。想到这,她忙说道:“这些事情,我怎么都没听大王说起过?”
“大王那是怕你多心,还有上次姬无病回来的事,你都不知道哇——”
“斗夫人!”秋若对她的口若悬河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便加重了语调喊了一声。
蕙心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她,脸上有一点不满,又看着阿奴,继续说道:“你接着说。”
阿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蕙心,还是继续说道:“上次,云络哭着恳求他,让他找到姬无病的下落,只让她看一眼,他经不住他妹妹的软磨硬泡,便把姬无病带了回来。后来结果你也知道了,再后来,我听说姬无病回息县了,跟他哥哥在一起什么的。”
她的话,让蕙心的大脑仿佛被人狠狠击了一锤一般,登时感到仿佛要裂开,胸口也立刻憋得喘不过气来。本以为,自己苟且偷生在这里,不再想,也不再问其他的事,就这样麻痹着自己,沉溺在楚王的宠爱里,浑浑噩噩地生存下去,麻木地活在世上,任人指责,自己的心也不会再起一点波澜。可是没想到,当自己活下来最初的理由被提起时,仿佛是一块尚未愈合的伤疤,被人硬生生地揭起一般,再次感到钻心的疼痛!息侯,他现在怎么样了?
“夫人,夫人?”阿奴连叫了好几声,才将她从沉思中唤回来。
蕙心低头看着怀中的熊艰,懒懒地躺在她的怀抱中,暖暖的阳光照着他,他嘟着小嘴,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心中五味杂陈,自己不但变了节,还给熊赀生了孩子,现在,又怀上了他的孩子,这让自己怎么还能跟他再撇清?此生,注定要辜负息侯了!
“夫人,我看你脸色不是太好啊,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以后时间有的是,我们改天再聊吧。”阿奴看着蕙心心不在焉的样子,试探着说道。
“嗯,好吧。”蕙心答应着,也不挽留她,任由她去了。
看她走远了,秋若跟蕙心说道:“夫人,你看阿奴,现在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蕙心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不要总说别人是非,在陈国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脾气秉性,你还指望她马上就变得八面玲珑吗?”
秋若想了想,觉得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