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载着她,又向城内驶去,马车的摇晃是最好的催眠术,蕙心轻拍着怀中的熊艰,他已经睡着了。她看着秋若,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悲痛里,眼神呆滞着,看着车厢的角落。
回到了城中,蕙心静了静心情,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抱着熊艰向宫内走去。回到了宫中,问了一下侍从,他们说熊赀还没有回来,她不禁长长地嘘了口气,自己私自出城这事,他不知道,最好。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了,蕙心觉得有些累了,躺在床上小憩,可刻意想睡觉的时候,却睡不着了,就这样看着日光的影子慢慢地西斜了,投射在地面上,渐渐变长,从白亮变成了橘黄。
熊赀还是没有回来。她又起了身,信步踱到了外面,抬头看向天空,天上的云彩披上了晚霞,归巢的乌鸦飞过,耳边回荡着乌鸦的叫声,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时,传来了脚步声,她循声望去,原来是熊赀回来了。
蕙心忙迎了上去,熊赀似乎心情不错,跟她说道:“夫人,今天出去了我才知道,息县的百姓,仍旧惦念着你,没想到你在他们的心中影响还挺大的啊。”
蕙心的心微震了一下,脑中闪过了自己差点含冤被息侯杀死的情景,当时百姓涌上街头时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现在自己又重回故地,没想到他们还没有忘了自己!
熊赀看她沉思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可爱,便笑着问道:“夫人,你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大王饿了吧,用膳吧。”蕙心收回了思绪,转身向殿内走去。
熊赀并未察觉出她的异常,也跟随她进了殿。
夜晚,窗外传来了蛙鸣的声音,吵得蕙心睡不着觉。熊艰在她的身旁,也有些躁动不安,不住地翻身,将盖在身上的被子踢掉了。蕙心伸手给他盖好了,又被他一下子踢开了。她的心中不禁有些恼火,将被子整个拎起来,轻轻覆在了他的身上。这次熊艰没有再蹬被,她不禁松了口气。
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蕙心的倦意已经全无了,她透过窗子看向外面,月亮已经落了,窗户上黑黢黢的,一点亮光也没有。房内的烛光摇曳着,忽明忽暗。熊赀在床边的位置,弓着腰自顾自地睡着。她的脑海中又闪现过白天的情景,接着,头脑便不受控制地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件地全都翻了出来,越想心情越沉重。最后,思绪定格到了息侯那哀求的眼神上。她知道,这是他的愿望,自己能做的,就是帮他实现,再无其他选择!
*
转眼间,又一年的夏天已经来临了,自从从息县回来之后,蕙心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变得沉默寡言了,对前来探望她的嫔妃们,话语越来越少。这些女人受不了她的冷落,便逐渐减少了探望她的次数,桃仪殿也变得越来越冷清了。
起先的时候,熊赀并未在意,以为她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心情烦躁,因而不愿说话。可是时间久了,她连与熊赀之间的话语也越来越少了,有的时候,两人面对面地坐着,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这不禁让熊赀心中有些气恼。
这一日,熊赀退朝回来,前来桃仪殿看望她,看到蕙心正在床边逗着熊艰玩,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不禁心情大好,忙走上前去,坐在了她的身边,看着他们母子两个其乐融融的样子。
蕙心感到了他的存在,心底一动,这段时间以来,与其说是自己心情不好,不愿意理他,倒不如说是自己故意在气他,惹他不快。此刻她真想立刻将笑脸重新投给他,这样的冷漠,对他,抑或是对她,都是一种煎熬。但转念她又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她便立刻又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看向熊赀说道:“大王,你回来了!”
看到了她的表情,熊赀立刻感觉像撞倒了一堵墙一般,鼻子都扁了!他不快地说道:“夫人,刚才我看你挺高兴的呀,怎么一看到我就立刻换了一幅面孔一样?”
“回大王,臣妾习惯了。”蕙心答非所问地说道。
熊赀苦笑不得,这算是什么答案啊?他刚才明明看到她眼中那种欣喜和欢悦,不过那是看到熊艰的时候才有的,原先看自己的时候也有,可是现在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漠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便问道:“夫人,我问你个问题。”
“大王请讲。”蕙心的语调中不带一丝的感情。
“为什么去了一趟息县,回来之后你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大王,本来,我以为,去息县也没什么,就当是去游玩了,可是,从那里回来之后,我才发现,那里的每一个百姓,他们的命运都和我一样,沦为了你的附庸,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属于我们自己了,都是你的。”蕙心平静地说着,仿佛说的事情与己无关一般。
熊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禁悻悻地说道:“这就是你的想法?因此你就感到不快了?然后对我冷言冷语的?”
“回大王,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不能自已,所以请大王见谅。”蕙心的脸上略带了一丝的歉意。
“蕙心。”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我想看到你高兴的情景,不想看到你个样子,你说,我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善待息县的子民,这样可以吗?”
蕙心沉吟了一下,这是他主动提出来的,是啊,自己在他的心里,是那样的重要,只要自己说了,他就一定会去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高兴。兴许……可以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便垂下了眼睑,说道:“谢大王,这固然是蕙心的一个心愿,但主要原因还不在这里。”
“那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熊赀不假思索地说道。
“赀,你记得吗?当初我为什么要嫁到息国去?你去找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跟你走?”
熊赀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原因你也应该理解,我是君夫人,做出的事情应该和自己的身份是相对的,可是,自从你把息国灭了,把我弄到了这里,我的脸面,就全都没了!”蕙心脸上露出了凄苦的表情。
熊赀皱了皱眉头,不太愿意听她说这些话。
“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说的这些,可是这些,都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如果没有蔡侯当初的无礼,也许你就不会灭掉息国,而我们,也都仍旧体面地各自活着,我仍旧会维持着我君夫人的地位,不会这样,嫁两个男人,还受世人的耻笑。”蕙心继续说着,留心观察他的脸色。
听了她这么说,熊赀握住她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他没想到,原来她最在意的,仍旧是名分,尽管自己已经给了她楚宫最高的地位,孩子又立为太子,可是她心里的结仍旧没有解开!她话语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如果说她现在还怨恨谁的话,那只有蔡侯。他想了想,权衡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蔡侯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对吧?”
蕙心点了点头,心中猛然一惊,自己在和他说什么啊?万一他真的去灭了蔡国,姐姐媚儿怎么办?还有她的孩子?想到这里她感到后悔不迭,自己欠考虑的太多了!哪个都是自己的亲人,不能再让战争发生了!
耳边传来熊赀的话语:“可是,当时我已经把蔡侯抓回来了,因为朝中大臣的反对,才把他放走的,你也知道,我不能因为杀了他一个人,而失去整个楚国人的信任,再者说,他已经按约定,将贡赋按时送来了,我们没有理由再去讨伐他啊!”
蕙心暗舒了一口气,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好在熊赀头脑比较冷静,能够客观看待这些事情。想到这儿,她便说道:“大王,我只是说说,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们去年受了灾,国力受了影响,蔡国能按时给我们送来贡赋就行了,毕竟百姓为重,我个人的事小,没有理由为了我一个人而影响到整个楚国。”
熊赀点了点头,看到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怜惜,如果有必要,他会想办法让她高兴起来的!
蕙心勉强挤出笑容,看着他逗着床上的熊艰,在心中暗自对息侯说:君上,我会帮你实现愿望的,只是现在还不行。
*
斗夫人殿内。
云络摆弄着手中的玉镯,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这镯子,是蕙心代还给她的,看来,她曾经去过姬无病那里,而且她曾经反复嘱咐自己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那么依此推断的话,十有八_九她曾经见过息侯。不过这不是她关心的,她只关心自己,姬无病将这个镯子又还给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意味着,他已经彻底拒绝了自己?两人再也没有任何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