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枢密使,区区一个南院就让阁下如此疲惫吗?“耶律虎古的声音略带嘲讽。
“谢谢刺史关心,南院的公文布置已经接近尾声,只是昨夜家母突发疾病,致使下官未能安睡,至于涿州的钱粮拨付,请大人不用担心。”韩德让看向他,缓缓答道。
“好了,两位爱卿,今天的朝会是想讨论一下,宋国的问题,诸位有何想法,照实讲来。“
“臣耶律虎古启奏皇太后陛下,圣上,臣以为应立即南征,以向宋国宣示我大契丹新皇军威,震慑四方。“
萧绰沉默不语,双眉暗锁,“韩卿以为如何?”萧绰转向韩德让问道。
“臣恭启皇太后陛下,圣上。念及百姓安定,人心思治。陛下初登九五,不宜大规模用兵,而应优先清赋税,整肃吏治,使百姓安居乐业。”
“韩枢密使,你在害怕吗?入京不过四年,当年幽州之战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更何况。当年是令尊劝阻先帝没有采纳我的意见,致使南京被围,如果不是休哥将军请兵十万,星夜驰援,只怕韩枢密使你早就做了宋军的刀下鬼或者是我大契丹的叛将吧。”耶律虎古句句话犹如针尖插入韩德让的心脏。
“耶律刺史,请你放尊重一点。”韩德让涨红了脸,大声说。
萧绰见势,连忙咳嗽两声,可是耶律虎古料定皇太后此番召见是为了重用他,所以充耳不闻。
“韩枢密使,你是南院的最高长官,难道也像一个仅仅凭借医术受宠的军事傻瓜一样无知。”耶律虎古因为保宁十年那次预测赢过韩匡嗣受到景宗皇帝赞许而在心里看不起韩家。今日逮到了羞辱的机会,又自认有太后撑腰,有恃无恐的继续说道。
大殿上的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北府宰相室昉都担忧的看着两人,沉默无语。
萧绰听耶律虎古竟然说出这种话,心头亦火起,死死的盯着耶律虎古。而此时的韩德让好似受到雷击,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顺手拿过站在后面卫兵手中的长矛,“哗”一声向耶律虎古砸去,耶律虎古还想着看韩德让的笑话,哪里想得到会有如此变故,措不及防下,正好被砸中脑袋,顿时脑浆四溅,倒地死了。
群臣见如此,无不惊骇,看着韩德让,只见长矛还拿在手里,眼神迷离,缓缓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大家又望向御座,只见年幼的皇帝眼神定定的看着韩德让,“原来韩先生也会发火啊,原来他的先生也会有发怒杀人的时候,耶律虎古他还真厉害,能让脾气好到没话说的韩先生做出如此行为。”隆绪并不理解那段宿怨,也并不完全了解耶律虎古此人究竟如何?年幼的他只知道今天韩先生一定神思昏乱,才会如此,他不会计较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拖了出去,都惊了驾了。“萧绰对内侍喊道。
内侍急忙把尸体拖了出去。
随后萧绰走下御阶,来到韩德让面前,群臣的目光都盯着皇太后、韩德让此时渐渐恢复过来,“太后臣…。。“
“韩卿受惊了,他口出狂言,一不小心,自己撞死了而已。韩卿连日南院事务繁多,又是帝师,一定要爱惜自己才是。“萧绰温柔地说说道,韩德让长长叹息一声。
“来人,送韩大人回府,让他好好休息。另派御医为韩老夫人仔细诊治。“萧绰命令道。
雪儿连忙下阶,将韩德让扶了下去。
萧绰回到御座,“退朝。“随后就和皇帝退回了内殿。
留下群臣面面相觑。
太后和皇帝陛下离开后,正殿立刻炸开了锅,群臣议论纷纷,
“太后也太偏心了,涿州刺史再怎么说也是正五品官员(1),当众被打死也太冤枉了。
“太后不予降罪,以后我们可要小心些才好,保不定哪天就…。”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兴起,只有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早早离开了。
天空
万.里
无云,小鸟欢快的飞过,他的脸色却十分沮丧,刚才正殿之上,皇太后对韩德让的礼遇让他很不是滋味,同为顾命大臣,皇太后的态度却有明显差别。
皇太后寝宫里,萧绰低头看着渤海方面的奏报,心思暗转,“看起来要管管了,设中台省吧。”
雪儿乖巧的递上参茶,一身新做的红色宫装,绣着喜庆的祥瑞图案,耳环也是纯银打造,萧绰特别赏赐的。
萧绰下意识的接过茶碗,品了起来,露出惬意的笑容,目光扫过,雪儿依然躬身。
“你有话就说吧,”萧绰笑道。
“太后陛下您真的不准备……”
“准备如何?处罚让哥吗?,耶律虎古他是当众诽谤王爷,让哥不过处罚他而已,更何况,耶律虎古以为他是谁?敢侮辱南院的长官,本来就该死。”萧绰的眼神透出一丝冷峻。
“太后陛下说的是,奴婢多嘴了。”雪儿心里清楚,这些理由不过是台面上的,不过也足够堵人的嘴了,只是仅仅这些吗?小丫头忍不住偷笑。
五月,春末天气,时而起风,时而下雨,让人琢磨不透。
清儿一身粉红色常服,纹饰精巧,她满脸笑意的推着摇篮,看着熟睡中只有三个月的小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正月的一天,她开始阵痛,孩子却无论如何不肯出来,她疼得死去活来,家人把母亲都请了来,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万幸的是,她挺了过来,整整十二个时辰,孩子终于出来了,是个粉嫩的女儿。守在床边的母亲长长舒了口气,她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母亲为了给她和外孙女祈福,特地前往上京最大的寺庙还愿,为孙女求得一支福签,上云:
出身名门根基贵,生而有福天注定。
看到如此签文,清儿不甚欣喜,为谢佛祖厚德,女儿小字遂定为菩萨哥。
“夫人,耿府传信来了,二小姐生了位公子。”侍女快步进来报告,“另外耿府的另一位夫人上个月刚添了位小姐,真是双喜临门呢。”
“真的太好了,母亲可以放心了,快备两份礼送去吧。”
“已经派人去了。”侍女笑答道。
大门外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清儿兴奋的走了出去,“想是夫君回来了。”心里只不住的高兴。猥恩汉名道宁,年初改授大同军节度使,一直领兵在外,注意着对宋国的防务。后天是皇太后的生辰,他是告假回来贺寿的。
“夫君回来了,快去看看我们的女儿。第一次见她吧。”清儿亲自打开了大门,夫妻俩手牵手走进了上房。
道宁眉开眼笑的看着摇篮里的女儿,顺势亲吻了妻子的额头,“谢谢你清妹。”
清儿脸泛红霞,“你就是死性不改。“
夫妻二人正说笑间,圣旨到了,皇太后请他们后天进宫饮宴,庆贺生辰并把绍纪也带去。二人欣然领命。
使者走后,清儿却犯了难,“送太后姐姐什么好呢?宫里可是啥都不缺,要给她惊喜真的很难,夫君哥哥,你有什么好点子没有?“清儿见没有下人在场,扮个鬼脸吓唬她,报刚才”偷袭“的一箭之仇。
“看你平日很聪明,今天怎么傻了附耳过来。“道宁坏笑的看着妻子,清儿虽知可能有诈,还是把耳朵伸了过去。
道宁咬着妻子的耳朵嘀咕了两句,清儿先喜后忧,眨了眨眼睛,问:“夫君哥哥,这真的可以吗?姐姐毕竟是大契丹的
国.母
,摄政的皇太后,万一…。。“
“我们就来试探看看吧,反正我们俩送的东西,姐姐是不会治罪的,顶多把我们俩骂一顿而已。“
“那好,妾身就连夜赶工了。“清儿正色道。
“我陪你。“
此时此刻,韩德让在府衙的座位上,手上拿着一份公文,脸色难以捉摸,像是无奈,像是慌张,像是困惑,像是委屈。
后院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转头看了看挺立的松树,沉思良久,站起来,披上外衣走出南院。
耶律斜轸正头也不抬的看着军事奏报,侍者突然来报,韩德让府衙外求见。
耶律斜轸面露惊讶之色,沉吟良久才说出一个“请“字。
韩德让整了整官服,缓缓走进了北枢密院的府衙。
“大人安好,“刚进正厅,韩德让就躬身行礼道。
“韩大人今日怎么会想到来的?有何见教请直说吧。“耶律斜轸言语间透着一丝不耐烦。
“下官焉敢指教大人,只是今日似乎有人将部分北院的军事奏报送到下官那边去了,特来奉还。“韩德让双手呈上一堆文书。
“如此小事,何劳韩大人亲自走一趟,既然送错了,你就代为处理吧,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耶律斜轸酸溜溜的说道。
“朝制,南院从不主管契丹方面军事,如此逾越的行为,下官绝不会做的,所以请大人拿去批复。“韩德让躬身道。
耶律斜轸遂示意侍从从韩德让手里接过了奏报,韩德让再次作揖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耶律斜轸看着韩德让渐渐消失的背影,他似乎不能相信,这个人在四个月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硬生生的杀了人。而今日的态度又极尽谦卑,丝毫不见狂妄,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黄昏时分,韩德让回到家中,刚去上房向母亲请了安,圣旨就到了,请他后天进宫赴宴。
接下圣旨,心底不由流过一丝异样。按礼法,皇太后生辰当天,皇子公主并内外臣工均须祝贺,但是晚间的宴会一般只会请近亲属参加而已,轮不到他南院枢密使。
“我还是趁此机会向燕妹进言加封赏赐斜轸兄的好,其他的顺其自然了。”韩德让暗暗点头。
五月初五,萧绰生日那天,天气分外的好,阳光明媚,早间百官按礼法分批贺寿,萧绰喜笑颜开,隆绪率百官给母亲加尊号承天皇太后,群臣也给皇帝上尊号为天辅皇帝,君臣一片欢声。
萧道宁贺完寿回府,见妻子还刚刚梳洗,打趣道:“懒虫,这会儿才起来啊!”
“还不是你那个主意害的,两天做完一对,不累才怪?还要担着被骂的风险。”清儿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反正已经做完了,不生气了。”道宁忙哄道。
朝贺完毕,萧绰回到寝宫,雪儿正在指挥宫娥们将大臣进献的寿礼分门别类,一会儿的功夫,雪儿报告说,“基本都齐了,只有韩大人说晚上自有良策为贺礼。”
萧绰闻言露出了畅快的笑意,眼波暗转,“让哥就是让哥。“
“还有道宁他单独告诉奴婢说,贺礼晚宴时送到。“
“定是清儿那小丫头又想出什么新点子了,每次都给朕惊喜。“萧绰挑了挑眉毛,眼神充满了期待。
晚间,太后的寝宫,张灯结彩,设下家宴,皇帝并诸位皇子公主都到场参加。
韩德让奉旨到场,“韩先生请坐。“隆绪客气地说,对他的态度一如往昔。隆庆的目光在皇兄和韩德让之间来回扫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