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说着,门外吹进阵阵凉风,连带吹起了书桌上的书页,沙沙作响,长者似乎被惊动了,缓缓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看见韩德让站在书桌前,连忙欲站起,韩德让疾步上前扶住了他,“老大人,您就别折杀晚辈了,快请坐下、”韩德让顺势躬身行礼。
“快请坐。”长者一身简单的便服,“上茶。”
仆人端上茶,匆匆退了下去。
短暂的沉默,长者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捋了捋长长的白胡须,“韩枢密使,明天你会随驾前往焦山吗?”
“是的,老大人,下官会随驾前往焦山。”韩德让恭敬的回话,崇敬的看着长者。
“那就好,有你在老夫也就放心的留守京师了。”长者幽幽地说。
“谢大人倚重,只是情况究竟会如何?下官心里也七上八下,没底得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哈哈,”长者笑了起来,“你还是那么谦虚,我老了,将来要靠你了。”
“宰相大人言重了,下官承受不起。”韩德让谦卑的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老夫很少夸人,可你我信得过。”长者大笑起来。
此时,仆人有紧急公文送到,请他立即前往宰相府衙,两人对视一眼,韩德让恭敬的退了出来。
那位长者就是新升任的北府宰相室昉。
午后时分,韩德让匆匆踏进东宫,紫萱正忙着指挥宫娥们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宫里宫外,人来人往,一片繁忙景象。
隆绪独自站在窗前,无语沉思。韩德让安静的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位大辽帝国的储君,很久很久。
此夜无眠。
第二天,帝后二人带着众大臣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在京的皇亲宗室照例到皇宫外送行,只见帝后和太子朝服工整,装饰华丽,神采飞扬。
“臣等恭送圣上,皇后陛下,皇太子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一路访查民情,谈笑风生。在数日后抵达焦山行宫。
这一天,天气格外怡人,皇帝兴致很高,带着太子在猎场周围大肆行猎,收获满满。
隆绪自从上次事情以后,难得和父亲如此亲近,高兴地手舞足蹈,尽显小孩心性。
是夜,凉风习习,隆绪玩的很累,传令下去,不见任何人,早早在帐中就寝了。
夜半三更,隆绪只觉得有人要把自己弄醒,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眼皮打架,猛然间来人抱起了他,冲出帐外。
片刻后,一盆冷水浇头,冲得他睡意全无,他睁开眼,正想发火,却猛然发觉父皇躺在面前的床上,气息微弱。母后和先生侍立在侧,躬身听着。
身后传来人走出王帐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那个人是谁,就惊见韩先生箭步上前抓住那人,拔出佩剑,刺穿了那个人的心脏,那人胸前鲜血淋漓,没了呼吸。隆绪张大了嘴,看着韩德让的侧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韩德让杀人。韩德让边把佩剑收回腰间,“你们好好呆着,谁要想去传递消息,就和他一样下场。本官的剑可是没眼睛的。“边厉声喊道。
宫娥内侍们立刻屏息凝神,再无异动。
“陛下,臣韩德让见驾。“
“韩卿,你来了?还记得吗?当年在藩邸的时候,我们高谈阔论着国家的未来,今日请你为了大辽的子民,献出你的智慧,让百姓安心,国祚升平…。。“
“臣明白,请陛下放心。“韩德让躬身道。
“也请你再续高山流水情…。。“
“陛下…。。“韩德让跪了下来。
“只是如果你敢做出任何伤害皇儿的事情,朕以太阳神的名义起誓,生生世世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请陛下放心,臣以韩氏九族性命,向陛下保证,只要臣还有一口气,臣将为大辽社稷付出一切。“韩德让声泪俱下。
“记得你说过的每个字。“
“是,陛下,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韩德让拜伏在地。
隆绪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他只是感到父亲可能要离开了,可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父皇对韩先生说的话。
此时,耶律斜轸带着人冲了进来,“臣奉旨见驾。“
“爱卿,请近前来。“
“臣在,陛下请讲。“
“你是皇后的侄女婿,看在这份情的份上,也为了百姓安定,请全力辅佐太子。“
“臣谨遵圣谕,请陛下放心。“耶律斜轸跪下说。
“过来,文殊奴,到父皇身边来。“
隆绪赶忙近前,“父皇,儿臣在,您请说…。“
“你将会是大辽的君主,为了百姓,要听母后的话才能治理好国家,要好好孝顺她,还有要记得那天父皇说的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是,父皇,儿臣谨记于心。”隆绪泪流满面的说。
“内侍,拟旨,着皇太子梁王隆绪继位,军国大事听皇后命。”
“是的,陛下。”
耶律贤喘了两口气,双手下垂,再无声息。
“父皇…。。”隆绪呼喊道,萧绰上前捂住儿子的嘴,”文殊奴为了活下去,现在不能哭,不能喊。”说着忍不住自己流下泪来,“两位爱卿,先帝晏驾,朕和太子孤儿寡母,内有皇亲宗室虎视眈眈,外有强敌窥伺,该如何是好?”萧绰哭道。
“信任臣等,何虑之有?”两人齐声说道。
“臣有本奏……”
“韩卿请讲。”
“现在的情况,最危险的是在上京的那些王爷们,依臣看来,应立即传旨京城,让王爷们的女眷和儿子们进宫,我们应立即返京,此事交给室昉老大人为好。另外传旨耶律休哥,务必加强南京城的城防,防止宋军偷袭。”
“说得好,准奏。快去准备。
王帐顿时忙碌起来,隆绪愣愣的看着母亲,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他根本转不过弯来。
耶律贤的灵柩很快就踏上了回京的路。而第二天下午,上京的王爷们接到了送家人入宫,等待皇帝陛下回京封赏的圣旨,个个将信将疑。室昉神闲气定的登门,把盏劝酒间一一劝说,打消他们的疑虑。软磨硬泡下,终于使宗亲们服从了圣旨。
王驾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终于在三日后的早晨回到了上京皇城。
艳阳高照,一乘锦轿进入了皇宫的侧门,装饰华美,轿中走出一位身着浅黄色华服的贵夫人。濡裙上绣着低头的凤凰,楚楚动人。她抬头望着太阳,眯起了双眼,灼热的阳光让她颇为不适。
迈开脚步向皇宫的正殿走去,步伐越来越沉重,像灌了铅似地,昨日午夜,室昉宰相的家丁来说,请她务必明日一早着大礼服进宫,有重要的事情。她带着忧虑和惶恐的心情,迈过了正殿的门槛。
扫视殿内,只见两边的卫兵个个身穿盔甲,手执长矛,神情肃穆,比平日威武十倍不止,正中央,各位王爷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在商议着什么,御座的左侧,北府宰相室昉,朝服工整,笑咪咪的看着众人,双眼炯炯有神,仿佛可以看穿一切。御座的右侧,诸位皇子公主们穿着大礼服站着,看见她进来,率先走下阶梯,躬身行礼,“皇姐安好,”
英哥点了点头,算是还礼,眼神扫过室昉,缓步走到身边,欠身说,“宰相大人,究竟是什么事?”本宫已经到了,请直言相告,以安众人之心,毕竟皇室宗亲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在这空等,您说是吧。“她面带笑意,言语间波澜不惊,好似只是在问着家常事,却蕴含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威严。
“公主殿下,别无他事,只是请您带着诸位皇子公主们和众位王爷迎接圣驾。“室昉捋了捋胡须,笑道。
“哦,看来父皇母后和皇太子殿下一定满载而归,父皇难得好兴致。”她脸上笑意依旧,心却已经像是被万把利剑穿过一般得痛。
“圣上驾到。”远处传来内侍尖尖的喊声。
众人的目光霎时间集中到通往大殿的小道上,只见隆绪身穿明黄色龙袍一步一停,在母后和耶律斜轸的护卫下缓缓靠近。
宗亲脸色立变,英哥见势,疾步跨出大殿,冲到隆绪跟前,“齐国公主英哥率皇子公主并皇室宗亲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英哥倒身下拜,跪伏在地。就在英哥行礼的瞬间,耶律斜轸带着他的部将冲进了正殿,室昉丢了个眼色,原来的卫兵们安静的放下长矛,退进了内殿,耶律斜轸的人迅速接过了位置。王爷们还未能反应过来,落了下风。
“皇姐速速免礼。”隆绪高声喊道。
“母后陛下金安。”英哥并未起身,继续说道。
“免了。”萧绰一挥手,英哥这才站了起来。
隆绪的目光投向大殿中的耶律斜轸,后者微微点头,隆绪会意,加快脚步,跨进正殿,缓步走上陛阶,坐在了原来萧绰的御座上,又立即站起,躬身对母亲说道,“儿臣年幼,不解政事,尚需勤于课业,故此遵照大行皇帝遗旨,恭请母后摄政。”
“难得皇儿…。。”萧绰一身毡衣,别有一翻韵味。
“太子自言年幼,依本王看当在宗室中另立新君。”荆王恶狠狠的打断了她。
“王爷,您的王妃和孩子们正在等待新皇帝的封赏呢。”韩德让带着佩剑突然从内殿走到荆王面前冷冷地说,轻轻一挥手,士兵们把宗亲们的眷属都领了上来。
“韩卿你太放肆了!“萧绰猛然转身,死盯着韩德让大喊道,”这些夫人和小王爷们全都是一心为着大辽的社稷着想,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朕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可以难一难太子,如果太子做到了,就从此忠心侍奉他,如果太子做不到,那么朕就甘心让出摄政权。“萧绰缓了缓语气,接着说。
“那好,大辽鞍马为家,武力为本,本王要太子独自驯服烈马,然后射杀鹿。“荆王轻蔑的瞥了眼隆绪。
隆绪敏锐的察觉到不善的眼神,“荆王,朕会证明给你看。朕担得起大辽皇帝的大位。“隆绪突然开口说。
萧绰闻言,心中阵阵惊喜,“这孩子从来不让我失望。“
“好,既然如此,就明天,如果太子做到,立即举行登基大典。本王说到做到,以太阳神名义发誓。“荆王胸有成竹的说,“只是…。”荆王似乎还有话说。
“太后陛下不可,万一…。。”韩德让下跪进言。
“韩德让,你胆子也太大了!”萧绰粗暴的打断了他,“来人,将他软禁在秦王的府邸,直到明天结果揭晓为止。”萧绰厉声对耶律斜轸吩咐道。
韩德让被卫兵架离了大殿,韩德让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陛下就请您向所有人证明您的能力吧。”
大殿内,萧绰笑着对荆王说,“这下王爷放心了吧,朕已经表明了诚意。”
“嗯,”荆王满意的点头。众位宗亲也附和道。
韩德让被带回了父亲的宅邸,跌跌撞撞走进去,只觉得药味浓烈,使他呼吸不太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