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昉用复杂的神情看着他,韩德让连声宽慰,“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在韩德让的盛情请求下,室昉坐上了华丽的官轿,向正殿而去。
部分官员已经抵达了正殿,看到韩德让的轿子停在大道边,知他今日终于上朝了。
皇太后的寝殿内,隆绪对弟弟隆裕交代着事情,隆裕频频点头,“陛下哥哥,臣弟知道了。”
隆庆看着喜笑颜开的母亲,心情复杂,沉默无言。
正殿上,趁皇太后和皇帝还没有驾临,众臣各自寒暄。
韩德让坐在位子上,眼神时时注意着室昉的动静。
内侍一声高喊,萧绰和隆绪一身明黄色朝服从侧门走出,礼毕后,宗室亲王们齐声说:“皇太后陛下,圣上,能否请韩枢密使解释一下,他为何近一月未曾列席朝会,也未在府衙办公?”
“回王爷们的话,下官自南伐班师以来,身体抱恙,故而向皇太后和陛下告假多日,若此期间南枢密院的工作有任何疏漏,下官愿意立即补救。”韩德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答话。
“王爷们的嘴倒是很厉害,楚国公的小妹仅仅无心的说了几句笑话,短短几日之内,整个上京城就沸沸扬扬,似乎人人都认为韩家要失宠了,说朕不赏有功之人。”萧绰冷笑着说。
宗室亲王们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内侍宣旨。”皇帝大声喊道。
内侍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国公随朕南伐,克敌无数,机谋运筹,功德居首,特进封楚王。皇太后嘉许其功,命崇德宫所辖两州军民,为其私军,例同宫卫,以王号为名,特设王府。”(说明:此文系文学创作,韩德让本人设立私军年限应为是时,但《辽史》没有记录诏书原文)。
“臣谢陛下天恩浩荡。”韩德让大礼参拜,“臣定不负陛下之厚望。“
“陛下,请收回成命。“宗室为首的宁王喊道,”宫卫乃帝王之器用,韩枢密使并不具备……“
“住口!“萧绰大喊一声,”平日百姓颂扬之政多韩卿之谋,臣民尽知,你等相比不上,此番南伐,韩卿所率之禁卫军随扈陛下,连克数城,尔等亦难相较。宫卫是君主之规制,然嘉许有功之臣亦明君之本分,祖制并不表示永无改变,固守旧制,以致百姓怨声载道之事,即使有违祖制,朕和陛下也将悉数更替。“萧绰语气坚定。
“皇太后圣明。“耶律斜轸大声喊道。
众臣见皇太后语气不容置疑,纷纷颂扬,宗室无奈之下,也只得不再做声。
韩德让走到室昉面前,“臣启奏皇太后陛下,圣上,室昉大人于臣有提携之恩,今日明显抱恙,臣特请求让大人先行回府休息。“
“准奏。“隆绪大声说。
“大人,下官扶您上轿,叫德冲给您诊脉,您好好养息一阵吧。“韩德让说着将室昉扶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韩德让将室昉扶上了官轿,对侍卫长交代几句后才走回殿内。
“退朝。“萧绰见事情顺利进行,众臣也没有其他事情便宣布退朝了。
皇太后寝殿内,崭新的冬装徐徐展开,萧绰笑意盈盈替情郎换装,“这份礼物喜欢吗?让哥。”萧绰妩媚一笑。
“为兄会让这些物超所值。”
“呵呵。”萧绰靠在他的肩膀上,轻笑入耳,“物超所值,会的,我们会对得起上天赋予的使命,让百姓在欢笑中生活。”
“继续一起努力吧。”韩德让笑着回应。
冬日暖阳从窗户中射入。
傍晚,萧绰在寝宫设宴,隆绪兄弟二人和清儿列席,萧绰和韩德让很明白,庆儿是比顽固的宗亲们更难处理的人,他们任重而道远。
席间菩萨哥乖巧的躺在母亲怀里,诉说着数日间皇宫发生的趣事,兴致盎然。
“恭喜相父。“两兄弟依次敬酒。
“谢谢陛下,殿下。“
“相父,舅妈不是外人,请叫我们的名字。“
“相父明白,绪儿。“
“娘,陛下真的很随和,和外面传说的很不一样。“
“那是自然,菩萨哥陛下最好了。“清儿对女儿说。
两天后,薰顺利生下皇子,小名佛宝奴。
四月初春,上京城内,喜气洋洋,皇长子的出生让皇都上下沉浸在喜悦中,子的生母不是后族出身,皇子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不过,他的到来证明了皇帝后嗣无忧。
隆绪更是欣喜若狂,看到儿子的第一眼,他觉得自己瞬间长大,是大人了。
那些宗亲王爷们欣喜之余,私下怨声不绝,韩德让王府已经进入正常运转状态,一切顺利。此大契丹前所未有之事,在宗亲王爷们看来他们的地位正受到严重挑战。
宁王在上房来回踱步,他不甘心宗亲就这样被忽视冷落,想要重振昔日威风,猛然间计上心头。
数日后,隆绪照例到御书房参阅简单的公文,猛见《唐书》铺开在案面上,隆绪霎时喜上眉梢,“一定是马爱卿替朕拿出来的,正想再看遍《刑法志》。”
隆绪带着一丝感激坐了下来,却意外的发现放在最上面的是《则天皇后本纪》,心绪顿时一沉,心底寒意顿生,陷入沉思,往事涌心头,他很聪明,更是理性清醒的。虽然已经做了父亲,以他现在的水准资历是无法和母亲相提并论的。马得臣随驾多年更应该了然于心,那…。。”
“启禀陛下,侍讲马得臣告假,他近日染病在床了。“内侍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再说一遍?“
内侍顺从的重复了一遍。
隆绪心中暗震,“那究竟是谁在暗示朕呢?“隆绪站了起来,沉吟片刻,“刚才谁来过吗?”
“启禀陛下,刚才恒王殿下来过,要奴婢传话,今天是他的生日,请陛下到他的宫中午宴。”
“哦,朕都快忘了,母后张罗着给庆弟选妃了呢,去传话,朕一定去。”
内侍答应着,正转身离去,“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没有了陛下,奴婢去传话了。“内侍边说边退了出去。
隆绪下意识整理着龙袍,站立在窗前,无语良久,“不会的,朕想多了,庆弟他虽然很厌恶相父,但绝不会…。。“
晌午时分,隆绪看完公文径自往弟弟宫中去了,宫娥们四处忙碌,萧绰今日主动坐于左侧下首,隆裕坐在了二哥的右边。
“启禀皇太后陛下,圣上,两位殿下,楚王爷要下官传话,他南院公事未完,不能临席,请恕罪。楚王爷备得贺礼请臣送来。“韩德让的侍卫长进来禀告道。
“呵呵,他真的那么忙吗?“隆庆心中暗笑不止,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什么东西?送上来本宫看看。“
侍卫长顺从的打开了手上的红包裹,一张精美的铁弓呈现在众人面前,做工之细腻浑厚实让人称绝。
隆庆心里甚是喜爱,却只是淡淡的说:“本宫收下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隆庆的每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萧绰尽收眼底,“让哥,希望你没有白费心,“
南枢密院府衙,韩德让批复了当日上午的最后一道公文,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思忖片刻,“庆儿那边不会那么早结束的,我趁此时间去御书房看一下吧,得臣兄病了,绪儿可能会有些特别的需要吧。“
想着便独自骑马从侧门进了皇宫,直奔御书房而来。随着皇帝年岁渐长,历练的方式趋向于直接体验复杂的情况,他已不需要每日定时授课,政事的讨论一般会根据实际情况需要在皇太后的寝宫进行。平日只有在马得臣无法解决相关问题时,他才会御书房对皇帝进行释疑。
跨进御书房,满眼全是书,“绪儿真的很好学,将来会大有作为的。”他走近书案,惊见《唐书。则天皇后本纪》整齐的放在最上面,心中暗惊,伸手欲拿起,转念一想又退开了。
他的目光旋即在四面的书架上来回移动,许久,终于停了下来,在西角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略有灰尘的书,“看来,得臣兄完全忽略了。”
仔细翻到需要的页数,平铺在书案上,满意的笑了,“绪儿以你的天资和心志绝对会懂的,相父很放心。”然后大步流星的跨出了门。
午后时分,隆绪才回到御书房,午宴时弟弟兴致很高,母后也非常放松,玩的很尽兴,依然边迈着步子边回味着。
隆绪坐在了位子上,脑子里又在转上午的事,惊奇的看到书案翻开的书。夹在书页里的白色丝线明确的告诉他。“相父来过。”用白色的丝线记忆书页的页码是韩德让的习惯,他为备不时之需也总带着线。
隆绪看了看放在最上面的《唐书。则天皇后本纪》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隆绪将视线转回到韩德让留给他的书页上,“《。列女传。母仪卷》”邹孟轲之母也。号孟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游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戏为贾人炫卖之事。孟母又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复徙舍学宫之傍。其嬉游乃设俎豆揖让进退。孟母曰:“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及孟子长,学六艺,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谓孟母善以渐化。诗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此之谓也。孟子之少也,既学而归,孟母方绩,问曰:“学何所至矣?”……。。”
隆绪抬头,看着横梁,感佩之意油然而生,“母后的良苦用心,朕一定会细心体会,母后较之于孟母犹有过之,朕自当更明白事理。“
“去南枢密院传话,请楚王爷明日御书房单独觐见。“
“是,陛下。“
“朕一定要当面谢谢相父。“隆绪打定主意。
次日午后,南枢密院的事务全部完成,韩德让已然猜到皇帝的用心,故此整了整朝服径直向御书房走去,却不料半道被隆庆挡住了去路。
“殿下金安,你有什么吩咐?”韩德让躬身行礼。
“和本宫比武。”隆庆淡淡的说。
韩德让暗自发笑,“果然还是孩子。”恭敬的回话道:陛下要召见臣,让臣先去觐见好吗?“韩德让温和地说,他乐于如此,也借此机会指教隆庆的武艺并有心请皇帝一旁观摩,共同切磋。
满天晚霞映入眼帘,隆绪一身便服,站立窗前,双眉紧锁,他请韩德让单独觐见,从上午一直等到此刻还不见人影,不由心中思绪纷乱,遣人问询,却久去未回。
终于宫娥总管走了进来,一脸迷茫惶恐之色,隆绪烦躁的问道:“怎么那么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宫娥跪倒在地上,言语支吾。
“还不快点说?!”隆绪火气更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娥站了起来,上前两步,在隆绪耳边低语一阵,皇帝脸色复杂,困惑和痛惜交织,良久,母后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