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首级提在了萧绰手上,萧绰缓缓走回御座。
众臣惊愕的看着皇太后,“太后您……”有人欲开口,被萧绰粗暴的打断,“如果是想说朕不该杀了胡里室,如此处置失当。请卿家还是不要说得好,否则朕将同罪论处,绝无宽贷。”萧绰大声喊道,余怒未消。
“都给我闭嘴,否则朕立即派人调查马厩的食料,牵连者一律处斩。”萧绰一字一顿,字字宛如惊雷。
“朕把话放这,某些人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举动,否则朕不怕这里血流成河,朕说到做到。”
众臣鸦雀无声,看向坐在一边的韩德让,只见他脸色已经基本正常,但是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来人,去传御医来,替相父仔细诊治,不能有任何纰漏。另将胡里室首级传阅百官,从今往后,蓄意冲撞楚国公者一如此例办理。”隆绪突然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缓慢而坚定的说。
萧绰微微转头,注视了儿子一会儿,露出了灿烂笑容,离开御座,向皇帝躬身道:“陛下所言极是,马上去办。”
内侍拿了首级,匆匆下去了。
皇太后和皇帝随即离开了球场,御医也已经到场将韩德让扶了下去。
众臣个个惊震,无言的离开球场,皇太后和圣上的圣旨还不断回响在耳边。
崇德宫内,御医经过细致诊脉确定韩德让身体无恙,萧绰爱惜的看着他,“真是吓到我了,万一再重一点。”
“没事了,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真的是苍天见怜,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契丹就没有未来了。”
“好了,没事了。”韩德让拉紧他她的手,再次安抚道。
紧紧握着他的手,萧绰还是忍不住流泪,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快要魂飞魄散了。
“儿臣恳请母后降罪。”一直侍立一旁,沉默不语的隆绪突然双膝跪倒在二人面前。
“陛下何罪之有?”萧绰见儿子如此举动,心中暗自高兴,收起了眼泪,正色道。
“儿臣不该到处说相父会出场,以让不轨之人有预谋之机。”隆绪缓缓说道,他很内疚,是因为他兴奋过度,逢人就说韩德让出场一事,以致…。。
“很好,陛下。你很快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起来说话吧。“萧绰渐渐露出笑容。
隆绪站了起来,韩德让微微一笑,隆绪上前坐到了韩德让身边,“陛下您为一国之君,他人面前不可过度谦逊,以免臣子太过放纵。“
“是,相父,儿臣明白。“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要谨记您无意间的话语,在某些人看来就是可乘之机,作为君主保护忠诚贤明的臣子是本分,明君应该最明白如何爱护臣子,以让他们为陛下竭尽才智。“萧绰娓娓道来,隆绪听得津津有味。
“是,儿臣谨记于心。“
“皇儿,对你的惩罚就是将母后刚才所说的话默写下来,挂在御书房和兴圣宫里。每天诵读十遍。“
“是,母后。“
少时,茶点送了上来,三人其乐融融的讨论着科举的有关问题。
胡里室的死宛如巨石投入潢河(注:契丹族的母亲河),掀起涟漪阵阵。
各契丹贵族大多私下议论皇太后太过偏宠,为了一时疏忽,居然当众亲自斩杀大臣,更何况,韩德让毫发未伤。如此小题大做,违反定例,分明私心作崇,因私废公,心中都有些怨气,但皇太后的态度很明确,更是非常强硬的,如果敢公开表达不满,生出任何事情,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悲惨的结果,所以,他们只能隐忍沉默服从才可能继续保持现在的位置。
午后时分,南枢密院的牙帐里,韩德让批复下达了当天的最后一道公文,坐在书案前回忆着数日前的情景,他并不意外皇太后的行为,这就是她的性格,没事的时候,温柔和顺,小鸟依人,可是,如果伤害到她所在意的人和事,那么她的处置将非常严厉,甚至有些恐怖。这是与生俱来和残酷政治现实所锻造的性格,不是人人都会明白的,可她了解,因为他始终用最真挚的心在感受着她的变化,看着昔日马背上的小女孩成长为一国太后,政治手腕越来越成熟,但内心却从未改变,所以他始终是放心的,群臣会恐惧于皇太后的严厉,可他不会,为官乃为民之事,勤恳于公务,百姓称颂,何惧明君之严厉,严待官吏的明君乃百姓之福也。
“枢密使大人,皇后千岁的父亲帐外求见。”贴身侍从突然撩开了章帘,禀告道。
“哦?”韩德让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请”
少时,萧将军一身猎服走了进来,韩德让离座迎接,向侍从丢了个眼色,侍从会意退下,去向崇德宫报告了。
“萧将军快请上座,看您这身打扮定是满载而归啊。”韩德让笑容满面。
“韩大人你真是谬赞末将了。老了,不中用了,今一只也没打着,空败了大伙的兴。”
“呵呵,将军过谦了。”韩德让笑意更甚,“快去拿酒来。“
“是“护卫侍从应声道。
“韩大人,身体可好?“
“下官无恙,请将军放心。“
“那就好,那小子也太不识好歹了。”
“呵呵,大人今日突然到此,有何见教呢?下官洗耳恭听。”韩德让笑意盈盈的坐了下来。
“这……末将此来请大人救命啊!”萧将军犹豫半晌,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韩德让连笑数声,“将军,酒才刚喝了两杯,您就醉了,说起酒话了?”
“大人,末将说的是实话。”萧将军见他一副故作不知的样子,焦急万分,“扑通”一生跪倒在韩德让面前。
韩德让一脸惊诧,慌忙扶起,“将军快快请起。有话请说。”
“三年之约您是知道的,期限就快到了,太后她是什么意思?”
“将军,这可不是皇太后陛下能决定的,当初为了维护皇后千岁的尊严,赐死陛下的爱姬,但是大契丹需要后嗣,太后和大臣百姓都不可能无休止的等待,所以为了大契丹后继有人,皇太后陛下颁布了圣旨,如此苦心,下官以为将军完全可以体谅吧。”
“那当然…。。”萧将军频频点头,“只是……”
“皇太后陛下很疼爱皇后千岁,宫娥基本都是你们国舅大父房出身,陛下的临幸情况,想是您比下官清楚吧。”
“是…。“
“皇太后的脾气您也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有的时候,要学会认命。“韩德让笑意渐收,缓缓说道,”皇后千岁的未来,只能交由上天决定了,儿女福,天注定。自古君无戏言。“语调依旧平和,却已断绝了回旋余地。
两人寒暄几句,萧将军告辞而出。
走在回营帐的路上,他的脚如灌了铅般沉重,迈不开步子。他很明白,皇后已经被放弃了,何时废位只是时间问题,但是,这位久经沙场的武将并不怨恨谁,他只能责怪自己对女儿娇惯过度,以致今天的局面无法挽回,韩德让的话虽看似冠冕堂皇,却也句句是实,挑不出错来,现在他只能祈求佛祖能让女儿尽快怀上龙种。
数日后,圣驾按计划返回了上京,途中,皇太后和韩德让同坐一辆奚车。
“让哥,回京后,替小妹去传旨吧?“萧绰一身粉红色华服,轻笑道。
“请燕妹先拟定礼单,为兄自然替你打下手。“
“呵呵,不过皇后要是真能赶快怀孕,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小妹也不想把她如何。“顺势倒在韩德让的怀里。
五月的上京,晚春天气,微风拂面,萧将军当值回府,刚到上房坐定,侍女就来报,“楚国公阁下前来宣旨。“
萧将军大惊失色,“怎么会是他?”快速整理衣冠,疾步迎了出去。
“皇太后圣谕,国舅大父房,忠心秉国,功勋卓著,有女为后,国之良臣。特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玉器珍玩两件。”
“臣谢皇太后隆恩。”萧将军跪伏在地,大声说道。
“下官告辞了,将军请留步。”韩德让说完了,转身上马。
萧将军手捧圣旨,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长叹一声,胸中大石头落了地,皇太后一定时期内,不会对大父房采取措施,同时皇后目前还是安全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七月盛夏,暑气渐浓,只有夜里的凤还带着阵阵清凉,太后寝宫的不远处是宫女们的居所,每天都会有四名宫娥在寝宫外值夜,以防突发意外。
入夜,太后已经安睡,门外的宫娥们百无聊赖的站着,一位宫娥突然开始连续打恶心,她匆匆招呼一声,快步跑开了。
站在旁边的树荫下,心“扑扑“的跳个不停,“又来了,最近是怎么了,月事也停了,难道我……不可能的,陛下也只临幸了我几次而已。”她在心中强力否定着自己的想法。匆匆回到了岗位上。
此后数日间,症状依然在继续,她知道不能再拖了,她必须尽快确认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能找御医,万一……,那该怎么办呢?“她正站着想心事,突然眼前一乘软轿渐渐靠近,停了下来。
软轿中走出一位怀抱幼儿的华服少妇,“宫娥,请向母后禀告,淑哥前来问安。“华服少妇看着她说道。
她匆匆进去禀告,不一会儿,宫门大开,雪儿缓缓走下台阶,抱过淑哥怀里的两岁幼儿,“公主殿下请快进去吧,太后陛下在等您。“柔声说道。
“谢谢。“淑哥公主客气的还礼,整了整裙摆,缓步走了进去。
听到这些对话,她肯定,那位少妇就是他们家族为先帝所生的公主——淑哥。
脑海里瞬间来了主意,“也许可以这样。”
淑哥和母后谈到黄昏时分才告辞离去,皇太后将外孙抱在怀中,亲了又亲,非常喜欢。
淑哥公主正欲上轿,她以放下轿帘为由,走到公主面前和她低声交谈,公主犹豫了一会儿,点头表示允许。
又过了数天,淑哥再次入宫了,“母后您可别嫌儿臣烦啊,上回进宫,忘了给您带字画来,今天特来补上了。“
“小妮子这张嘴甜得啊,一点不像渤海妃。“
“母后,那还不是您教得好。“淑哥乖巧的顺着话头。
另一边的隐僻处,一位侍从打扮的男子替这位小名叫薰的女子把脉。
她焦虑的紧锁双眉,紧张的看着“侍从”
“怎么样?”
“小姐,在下可以非常肯定,是喜脉,恭喜小姐了。”医生真诚的说。
“谢谢。“薰深施了一礼。
夜已深,薰睡意全无的坐在床上,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陷入矛盾中,“告诉娘,该怎么做才是对你最好的,娘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平平安安的来到人间呢。“
苦思冥想数日之后,她决定铤而走险。
这天是她值夜,天快亮了的时候,她悄悄走进寝宫,把皇太后的床帐给掀翻了,迷迷糊糊的萧绰一下子被弄醒,萧绰顿时火气上冲,“你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