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开始舍不得了,不会的,还早呢。”
“嗯,我知道,她快醒了,送二哥。”
“为兄告辞。”韩德让一挥折扇,潇洒的转身而去,坐上轿子回府衙了。
夜,月色朦胧,烛光暗,人声寂,萧绰睡得正沉,雪儿走近床边,不停的撩动床帐。
“怎么了?”韩德让先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隔了好一会儿,萧绰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
“太后,楚国公,刚才来报说,渤海妃娘娘病情危殆,怕是…。。”
萧绰一阵吃惊,“马上派人接淑哥公主进宫,摆驾。“
雪儿下去准备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该是迎接新人的时候了。
旭日东升的时候,渤海妃在女儿的陪伴下,安详平和的闭上了双眼。
不久,皇太妃即萧绰的大姐接到了圣旨,请她在渤海望族中挑选淑女入宫。
渤海望族一直都有女子入宫以维系和契丹皇族的政治联盟。
夏天的时候,这些佳人来到了上京,随即分派各处从普通宫女做起,毕竟三年之约未满,正式纳妃还需等待。
与此同时,在皇太后的软硬兼施下,各职部的官吏考核,人员调整在全国范围内实施。
百姓一片欢呼,官衙的效率大幅提高,政令执行程度大为改善。
十月,秋捺钵如期在西京的焦山行宫进行。
此日,秋风甚好,皇帝和皇太后在行宫接见完部族官员后,依然兴致很高,决定微服走访农家。
“母后是想去亲自看看情况吧,您一直在念叨要鼓励农桑。”
“是的陛下,大契丹以武立国,但是行军也需要人力,而百姓要活下去,吃饭是第一。民以食为天。”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相父也会来吧?”
“公子,在下要是不在,谁来保护您的安全。夫人她可不愿意兴师动众。”韩德让半开玩笑的说。
“要是让很多人跟着,百姓还不吓跑了,去也白去。有相父陪着就足够了。”隆绪接口道。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晌午过后,三人带着可靠的侍从出发了。
一路走来,山清水秀,风景怡人。
信步走入村庄,抬眼看去,田里的水稻长势喜人,村庄的各家各户还在休息中,并没有多少人在田间劳作,三人看着如此情景,非常欣喜,满面笑容。
“看来情况还不错吧。”萧绰心里寻思。
“真是太好了。”隆绪看着茂盛的农田,兴奋的附和道,“那我们就早些回去吧,我还想…。。”隆绪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向左边的一间院子走去。
“有人在哭,进去看看吧。”萧绰说道。
韩德让抢在隆绪之前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右边放着米缸,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抱着一个大约两岁的幼儿失声痛哭。
萧绰轻轻走近她,蹲下来,探了探怀中幼儿的呼吸,幼儿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小妹妹,他已经死了,你放开他吧。”萧绰摸着女孩满是泪水的脸,柔声说。
女孩警觉的看着走进院子的一行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来人无意伤害自己,说:“我知道,可我舍不得,没了他,我活不下去。“
“这孩子是你弟弟?怎么死的?“萧绰温柔的问道。
女孩点点头,“饿死的。“
萧绰和隆绪的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韩德让搬过院子西角的一有些破烂的木椅,放到女孩面前,“你起来,坐下说,告诉公子和夫人究竟怎么回事,也许我们能帮你。”韩德让温和的说着。
女孩看了萧绰和隆绪一会儿,缓缓站了起来,放下了怀里的孩子,坐到椅子上。
“夫人不是本地人吧,其实很简单,我的父母一年前先后病死了,只留下我和弟弟,田里的庄稼辛苦了一年,好不容易收成了大半,我年纪小,也全靠大家帮忙才撑着,可是都上缴了官府,家里所剩无几。”女孩缓缓说着,想到艰辛往事又留下泪来。
“可是,我听说朝廷一种在适当减轻税赋啊。”萧绰边说边想,表情严肃。
“是的,对那些壮丁充足的家庭来说,自然是大好事一件,可是对于鳏寡孤独之家,还是太多了。”女孩又大哭起来,因为贫寒的家境,她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萧绰看着她的眼睛很久,透着难以忽略的纯朴,“想在我身边吗?我会让你平平安安过一生,而且我会尽力让你家的悲剧不再重演。”
“夫人您是说真的吗?”女孩惊喜的问道。
“当然,我从不骗人。”
这天傍晚,女孩被萧绰带进了行宫,赐名为音儿。
次日,皇太后向全国颁布圣旨,各州县再减税赋三成并着命各地根据具体情况再次减免。
圣旨一出,举国欢腾。
十一月的一天,隆绪在御书房和韩德让讨论音律,正谈得兴起,宫女进来报告说:“楚国公阁下,您请人打的长命金锁已经好了,请您过目。”
“嗯,怎么送到这里?”韩德让很是奇怪。
“这位匠工今天正好在宫里还有别的活干。”
“呈上来吧。也让朕瞧瞧。”隆绪笑道。
金锁做工精致,摸上去十分光滑,隆绪很是喜欢,“相父如此用心,为了谁呢?”隆绪笑问道。
“臣的外甥女,两天后是她五岁的生日,她出生的时候,臣很忙,所以…。”
“是菩萨哥吧。”
韩德让点头。
“机灵的妹妹。来人,传话下去,取两匹锦缎,赏赐给她。“隆绪传令道。
“请相父不要推辞,朕很喜欢她。“
黄昏时分,满天霞光映入眼帘,坐在窗前的书案边,捧着把小琵琶,认真的拨弄着琴弦,琴声颇为悦耳,母亲站在旁边,温柔的纠正着她的动作。
“宝贝,要注意。”
“是,娘。”五岁女童乖巧的点头。
“陛下赏赐的锦缎,做两套新裙子吧?”
“谢谢娘。”菩萨哥乖巧的说,“陛下可真好。”
清儿满意的看着女儿。
统和六年的正月刚刚过去,新年的欢乐气氛还未散尽,公务完毕后,朝臣们还会在一起喝酒玩乐。
这日下午,昨日的积雪渐渐化去,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和几位私交甚好的下属相约到酒肆玩乐一番。
单骑回到家中,妻子连忙替他换下朝服,“夫人,今天晚间不用忙了,为夫和朋友约了出去吃。”
正在整理朝服的妻子突然停了下来,为难的看着他,“老爷…。。”
耶律斜轸觉得奇怪,“怎么了?“
妻子从衣袖内拿出一张拜帖,斜轸打开一看,脸色微变,“夫人,快叫厨房好好准备。“
妻子收好朝服,匆匆下去安排。
靠在椅子上,手指不时敲打着旁边的书桌,“皇太后陛下又想做什么吗?德让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陛下的事情就够他忙得了,还有闲到我这来!”斜轸心里寻思着。
黄昏时分,斜轸一身黑色常服站于府门外恭迎贵客。
少时,一乘华美的轿子,缓缓靠近,一声“落轿”,轿子停了下来,韩德让一身深蓝色锦袍,笑盈盈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斜轸兄打扰了。”韩德让欠身道。
“韩兄实在是客气了。”斜轸笑脸相迎,“里面请。“
正厅落座,“韩兄今日登门,有何指教?“斜轸是个优秀的军人和韩德让相比,在内政方面相距甚远,也不喜欢那些拐弯抹角的客套,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呵呵,呵呵“韩德让笑了起来,”斜轸兄请不要紧张,下官不是来传旨的。“他温言安抚道,
斜轸尴尬的一笑,正想不出说辞接下去,丫鬟恰好传话,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遂并肩入席,斜轸妻萧氏一身红色罗裙坐于两人下首。
“那韩兄今日来…。。“斜轸边动着餐具边问道。
“下官确有重要事情请求斜轸兄的协助。“韩德让期待而谦恭的看着他。
“如果我能办到,自然会鼎力协助。”斜轸笑着保证道。
“下官不日将上奏皇太后陛下和圣上,正式开恩科。“韩德让温和而坚定地说。
“恩科?枢密使大人是说像宋国那样开科取士?“萧氏先反应过来。
“嫂夫人说得对,下官正是此意。“
“德让,这件事你找错人了,我是一点不懂啊。“半晌,斜轸才弄明白说的是什么,心中诧然不已。
“此项政策一定会推行的,下官希望大人安抚宗亲,您也知道,我国历来实行荫补官制,下官也是倚仗先父的庇佑,得以入朝为官。但是有很多平民出生的子弟,他们没有祖上可以依靠,却胸有韬略,心怀报国之志。”韩德让看了眼斜轸,缓了缓气继续说,“下官真心希望他们能有为国效力的机会。”韩德让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皇太后陛下的意思吗?”
“是的。”韩德让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沉默许久,承诺道。
夜幕低垂,韩德让告辞而出,看着轿子愈行愈远,耶律斜轸心中思绪万千,还记得,数年前,他亲往北院府衙,只为送还下属弄错的公文,那时他看到他的谦逊,之后,官吏考核,他看到他在文治方面杰出的能力,而今天,他则看到他谦逊之外的强势和坚韧。
次日,南院枢密使的一道奏疏,似巨石投入潢水,掀起滔天巨浪,开科的建议,几乎招致了宗亲贵族的一致反对。
面对七嘴八舌的各种质疑,南院枢密使始终微笑着,却没有说一句反驳。
最后,一身红衣的皇太后大喝一声,“别说了!”嘈杂的正殿才渐渐安静下来。
“退朝!”
众臣无奈只得散去。
中午,萧绰在御书房传膳,隆绪穿着便服,双眉紧锁。
“文殊奴在担心吗?”萧绰温柔的问道。
“是的,母后。”隆绪重重点头,“没想到这些王爷们反映如此激烈,完全超出儿臣的想象,母后是不是延缓……”
“陛下,您是在害怕吗?”萧绰收起了笑容,严肃的问道。
隆绪看了眼母亲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的点了点头。
“陛下在怕什么呢?”
“宗室的反弹太过激烈,恐怕会影响朝堂和睦。”
“陛下,各职部送上来的官吏调整报告,看过了吗?”
“儿臣看过了,只是有些地方还不太明白。”
“没关系的,明天去问相父吧,陛下应该知道现在有一大批空出来的职位,需要人去填补,在贵族之家找不出那么多合适的人选。那么在更广的范围内选择人才,开科就是最好的方法。”
“儿臣明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