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心…。。”韩德让唤着他的小名,“去吧,不用担心我。”
“遂贞,快点来啊。”一位少妇走近了他。
“去吧,贞儿,母亲在喊你了。”韩德让拍了拍遂贞的肩膀催促道。少年转身向母亲走去。
韩德让看着活跃着俊秀身影,感到一阵惊喜,心情好了很多。韩家的下一倍孩子以“遂”字排辈,那位少年取名遂贞,字制心,是他四弟德冲的长子,年岁和皇帝相差数月而已,自幼在诸侄中超群,今日又看穿了他的心事,足见心思非常细腻,是个可塑之才。
夜深人静,韩德让无心睡眠,他躺在床上掂量着是否要给室昉送去拜帖,让他心里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个底。他一直非常尊敬室昉,论资历他远远比不上,论能力,室昉的勤勉和文采他自叹弗如。可是他万一事先交底给室昉,被贵戚们探出了风声,只怕那些大人们会当众羞辱皇太后,虽然他对燕妹的应变能力绝对有信心,但是这么做会让原先的设计有所偏差,弄不好会在贵戚们的心里播下对皇太后和皇帝的怨恨之种。
韩德让长叹一声,翻身睡去。
两天后的早朝,室昉满脸憔悴,颤颤巍巍的走进正殿,焦灼的看着众人,韩德让见这番情景,心中不胜感慨人世无常,上前将室昉扶到座位上。
是日早朝,室昉再次呈上了辞表并当众对奏折的内容作出了说明,他真心希望由韩德让代替自己出任北府宰相,贵戚们暗笑的看着他,宁王心道:“这老头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不过韩德让是个更难缠的主,看起来我们还得熬。“
皇太后看着奏折,听着室昉说的话,脑子里反复出现室昉对韩德让的荐言,眼珠转了两转,看了韩德让一眼,见他在向自己微微点点,立刻拿定了主意,嘴角微微上扬。计划要有些优化。
皇帝见母后表情渐渐舒缓,知道母亲已然有了妥善的解决方法,只是自己猜不透内情,有些小小的失落和淡淡的期待。
“此事事关重大,容朕和陛下细思之,退朝。“皇太后缓缓说完,众臣都有些惊讶,此事的处理皇太后已经延迟多时,今日再度推迟,全不似皇太后一贯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少时,御书房内,韩德让在皇帝耳边轻语,隆绪显得有些担忧,“相父,如此行事虽是不错,但是怕那些大人要对您恨之入骨了。“
“呵呵。“韩德让轻笑两声,”陛下,他们怨恨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多一件事也无妨。“
“绪儿,知道心疼就好。“萧绰轻轻拍了下儿子的头,”看看历史上有几位臣子能像相父这般分忧解劳啊。“
“所以他是相父啊,不是一般臣子可比嘛。“隆绪顺口接了上去。
韩德让心满意足的笑了,隆绪意识到对相父的敬爱已经深入骨髓,在自己无意间的话语中表露无遗。
数日间,皇太后未在提及室昉请辞一事,贵戚们抱怨皇太后无视事实,怨愤的情绪在朝野间弥散。而室昉则陷入了无边的焦虑中,他很担心皇太后的沉默是风暴前的平静,也许……。。
终于贵戚们在朝堂上提出了抗议,皇太后依然以需要再加考虑为由拒绝答复。
是日午后,雪儿一身蓝色宫装,带着圣旨踏进了南枢密院府衙的大门,众官吏俱感惊愕,这段时间南枢密院的运转非常正常,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就算有旨为何要由皇太后陛下的亲信宫女传达呢?
“韩德让接旨。“
韩德让跪了下来。
“皇太后诏曰:因北府宰相室昉家出叛逆,其教子无方,严重伤害国体不宜继续担任北府宰相之国之要职,现命韩德让替其出任。”
雪儿讲完,韩德让却毫无反应,雪儿霎时变色,喊道:“楚王爷您没有听见奴婢的宣旨吗?“
“请转告皇太后陛下,恕臣万死难从命。”韩德让严肃而平静的回答。
“王爷您的意思是您要抗旨吗?”雪儿大感吃惊,涨红了脸问道,心里实在不明白二公子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大胆?和平日的性情完全判若两人。
“是的,臣绝不会踩在恩人的头上。”韩德让坚定的说。
雪儿听了这话,脸色通红却又不知该如此处置,只好拿着圣旨一五一事回禀皇太后。
萧绰一脸冷峻,一日之内,连下三道圣旨。均遭到韩德让拒绝,雪儿惊诧莫名。
是日傍晚,皇太后当着宫女们的面,狠狠推翻了案桌,大喊道:“他这是蔑视朕和陛下!”
次日早朝,南院枢密使韩德让自请罪于皇帝驾前,并上呈辞表,请求致仕。众臣哑然,室昉错愕。
“韩卿你这是在向朕和母后示威吗?”皇帝对他厉声责问道。
“臣不敢,但是臣不愿取代恩师之职,老大人对微臣知遇之恩,倍加提携,人所共知。今虽教子无方,然于国有大功,请皇太后陛下,圣上继续善加任用。”
“韩卿,你这是载跟朕讲条件吗?”皇太后冷冷地说。
“臣不敢。”
“呵呵,算你厉害,朕会好好考虑的。”
韩德让请求致仕的消息在他所管辖的南枢密院引发剧烈震荡,下属官吏吩咐上表请求皇太后不予准许。
消息快速传到南京府,燕云地区官员的奏折快速向上京而来,皇太后陛下的书案前堆满了求情的奏折,萧绰喜不自禁,“让哥果然是深得民心,有他坐镇中枢何求燕云不治,汉民不附啊。”
数日后的早朝,皇太后请宫女抬着几座山高的奏折在正殿之上大叹苦经,说如果准许韩德让致仕恐会造成燕云民心不稳,宋国乘机犯境,麻烦不断。
众臣见皇太后陛下眼泪婆娑,只得纷纷附和,皇太后顺势退回了韩德让的辞表,并命室昉原职留任,韩德让抗旨不遵之事,念其至诚之心,罚俸一年作结。
众臣散去后,三人在正殿哈哈大笑。
夕阳静静的照射着地面,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正月的喜庆气氛也渐渐散去,室昉坐在书房奋笔疾书,《实录》就快完工了。
“爹爹……”
“心儿,什么事情?”室昉头也不抬的问道。
“楚王爷今晚要来,这是拜帖。”女儿一身简朴的濡裙,笑着递上名帖。
“还不快去准备。”室昉连忙吩咐,心中难免暗自盘算皇太后陛下有何用心。
日暮西陲,抬眼望去,景色甚为怡人,韩德让拎着两壶酒,一身深棕色便服敲响了门。
“王爷,请里面坐。”室心代替父亲门外迎接。
韩德让微笑还礼,“不客气。“
正厅的陈设朴素淡雅,桌上的几盘小菜也很家常,室昉仔细打量着韩德让的神情。保宁年间,他们在南京府有过短暂的共事,那个时候,室昉就知道他是大才,前途无可限量,上调上京之后,他在景宗皇帝面前举荐,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实是有些多嘴,以他的家世背景,能力政绩和特殊渊源,只要等待就足够了。可是他却让自己一次次的感动,为了一次小小的荐言,对自己是百般恭敬,尽力回护。
“老大人您请放松一点,没事了。“韩德让见他一直不说话,只得开口劝慰道。
“真没事,你就不会来了。“室昉轻轻叹道。
“呵呵,“韩德让轻笑两声,”您想多了,今下官除了带来两壶药酒,没有其他用意,皇太后陛下的后续安排不需要下官转达。“
室昉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厉害,真的厉害,一句话该说的全说了。”室昉暗自佩服。
“呵呵,老夫多心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实录》快完工了,老夫明天找抱朴校对好就可以送上去了。“
“那么快就好了?“韩德让感到意外和惊喜。
“哈哈,哈哈“室昉突然大笑三声,韩德让一脸困惑,“老大人……”
“你不知道了吧,先帝早在乾亨元年就对老夫讲过要修撰国史,那时候老夫就开始准备了。”
“大人您打趣下官呢,当时下官还在南京城修筑守备工事,怎么会知道?”
“呵呵,和你说笑呢,陪老夫喝几杯。”
“自当奉陪。”
杯觥交错中,夜色渐浓,韩德让带着淡淡的担忧告辞而去,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饮开怀,皇太后思量再三,决定…。。
数日后,室昉和邢抱朴进呈了《实录》,赐物有差,皇太后陛下念及室昉年老多病,遣使李从训慰问,并特许其常居南京城,赐几杖,入朝免拜,封郑国公。
目送室昉的马车远去,皇太后颇为感伤,他的才华曾让她惊叹,统和二年,隆绪登基未久,她初摄政事,君威尚不立,她下令修筑官道,心里忧虑不已,若政令下达却执行不力,后果实难预料,但室昉于短短一日间征得民丁十万解除了人力的危机,使得工程顺利进行。
春天,圣驾如期驾幸南京城,问政,出猎忙得不亦乐乎。
南枢密院牙帐内,韩德让紧张翻阅着公文,脸色越来越沉,双眉不禁紧蹙,“看起来需要调查下,南京府的税收是怎么回事?!”
他遂整理衣冠,匆匆赶往崇德宫,皇太后的行帐内,皇帝在焦急的等待着母亲,“绪儿,太后陛下狩猎还没回来吗?”
“是的相父,儿臣也在等母后,为了这个。”隆绪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公文,韩德让接过一看,“看来陛下也注意到了,臣也是为此事而来。”
两人等待片刻,萧绰一身墨绿色常服走了进来,隆绪走上前去,“母后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你们两个,母后狩猎途中恰好部落首领进贡,接见了他,多聊了几句,你就急成这样?”
“不是的,太后…。”韩德让适时插话,示意隆绪开始说正事。
“母后是这样的。”隆绪把公文递到母亲手里,“儿臣以为南京府的赋税情况需要进行详细调查,因为从送到儿臣和相父手中的公文数据来看有很大的问题。”
“呵呵,”萧绰开心的笑了,“够仔细,很不错。不过既然是陛下说的,那陛下认为怎么查比较好?”
“母后微服如何?”隆绪小声问道。
“你不是在想着去玩吧?”萧绰半是玩笑半认真。
“母后您小瞧儿臣。“隆绪有些不满意的顶嘴。萧绰瞥了韩德让一眼,满脸笑意。
“不服是吧?给陛下三天时间,陛下去微服调查看看吧。“
“母后您…。“隆绪话到嘴边却缩了回来,他猛然意识到母后并不是在生气,也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给自己历练的机会。
“是,儿臣明白。“
“韩卿,明日随驾。“
“臣遵旨。“
“朕等两位的好消息。“萧绰笑道,”雪儿传晚膳。“
“绪儿,陪娘喝一杯吧。“萧绰向儿子举起了酒杯。
“母后您这是在给儿臣‘壮行’吗?“隆绪笑问道。
“知道就好啊。“萧绰语重心长又带着一丝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