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小时候曾听过一个笑话，就是说，外星人登陆地球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当时我怎么猜都猜不出来，最后我的爸爸告诉我说，傻瓜，外星人当然说的是外星话啦。
眼下，这个中年男子抓起之缘宫的头发脱口而出的自然也是日语。但是我十分反感这种行为，就好比有外乡人在场的情况下，两个人用本地方言交谈得乐此不疲，而外乡人却一句话都插不进来，听得云里雾里。身为外乡人的我对此当然感到十分痛苦。于是，我站了起来，用相对比较拿手的英文说了一句：
“excuse me，can you speak Chinese？”
中年男子愣了愣，转而把疑惑的目光投到了身后的另一名男子身上。那名男子轻咳了一声，而后又在中年男子身旁耳语了几句。显然，身为这帮人的带头大哥，他比我还没有文化，至少我不懂的是地区性语言日语，而他居然连国际通用语言English都不懂。
中年男子松开之缘宫的头发，缓缓地直膝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他那浮肿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阴森森的笑容。紧接着，我便听见之缘宫的哭声和乞求。
“你是在取笑我吗？”中年男子站在我的面前，瞪大了眼珠气势逼人地说道。我十分庆幸他还是懂中文的，这就说明中国的影响力正如国内媒体所宣传的那样与日俱增，随着中文的广泛流传，国内外人士的交流也变得更加便利。
“你说呢？”我似笑非笑地说完这句话时，看到的是伏在地上的之缘宫带着泪水的摇头和目光里的乞求。
十分不幸的，中年男子的这群跟班更没有文化。这要是在国内，一句不和立马动手。而我等了这么久，前前后后围住我的这十余名男子依然没有疯狗似的扑上来见人就咬。
日本的黑社会组织之所以能在这数十年内长盛不衰，经历了世界末日都没有萎败，我想和他们雷厉风行的办事态度有着很大的关系。至少眼前的这名男子没有像国内的黑社会组织一样盘问我的年龄、来历、籍贯、婚姻状况、家里有没有人从政或者经商等等这一系列的问题，而是简简单单地问了我一句是不是我杀了那四个男的，在我回答是之后立刻掏出枪对准了我的胸口。
之缘宫尖叫着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我的面前，贴着她瘦弱的身体，我感觉到了一阵阵发自心底的颤抖。她还在不断哀求男子放过我，并且举起手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誓言的内容我自然是不清楚的，只是男子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僵硬的面容有所卸去，眼珠中的杀意也有所缓和。
毫无疑问，这个男子就该是之缘宫之前多说的社长了，某个娱乐公司的管理者，有着黑道背景。而之缘宫对他来说似乎还有不少利用的价值，于是他只是抓过之缘宫的头发将她甩在一边，然后用枪顶着我的胸口。
“你杀了我四个小弟，本来是必死无疑的。但是看在……”男子面目狰狞地说着，用枪抵着我的下巴。还未等他说完，我便打断道：
“你可以杀了我，完全用不着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我微微一笑，看着社长和之缘宫骤变的脸色，“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就是不要在我的家里杀我。因为我爱干净，不喜欢血腥。”
说完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之缘宫带着眼泪的摇头，她似乎比我还要绝望。
社长果然被我激怒了，对着周围的男子咆哮一声，接着便有几个人拥上前来分别架起我和之缘宫往门外走去。
这帮人押着我避开楼底警卫的视线和案发现场封锁带，从后门把我和之缘宫分别塞进了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我很庆幸这不是一辆奔驰或者是宝马。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在中国，只有暴发户才开这种车。
四辆黑色轿车最后在一个荒芜人烟的海滩边停了下来，从车上被推搡下来的时候，海风迎面吹来。我闭目仰面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海水咸咸的气息，个中还夹杂着死亡如影随形的腥味。之后，之缘宫也被推下了车，中年男子耀武扬威地搂着她，双手肆意地在她的身上游离。不同的是，我被身后两名男子推着走到了浅水滩处，而她依然被中年男子搂着远远地站在那里，泪流满面地望着我。
“你不该救我的……”之缘宫大声嚎啕着用中文对我喊道，与之同时中年男子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身上令她发出一声比海风更为凄厉的尖叫。等她再度抬起头来，露出凌乱的长发下的面容时，我看到她的嘴角已经流出鲜红的血来。
“我是一个肮脏的女人……谁都可以和我做……只要有钱……”之缘宫这次并没有屈服于社长的淫威之下，而是仰起头，甩开凌乱的长发，含着泪朝我囔囔地说道。随后，她又忽然转为声嘶力竭的呐喊，“可是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是他！是他把我带入罪恶的深渊！是他强行玷污了我的身体！是他——”之缘宫忽然瞪着身侧的中年男子，眼中目光所包含的根深蒂固的绝望和仇恨更是让握着枪的男子为之一震，手中的枪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闭嘴！”男子说着又一个巴掌甩在了之缘宫的脸上，力道之大，顿时令她跌倒在地，摔倒在泥泞的滩涂里。
不久之后，她从滩涂中坐了起来，凄迷的面容望着我，眼里扎根着无休止的绝望。那一刹，脑海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个女子之前所犯下的一切过错都是可以原谅的，因为罪恶的源头并不是她，而是，这个社会。
我定定地看了之缘宫好一会，然后推开押解着我的两个男子，踩着湿漉漉的沙土走到了之缘宫的身旁，慢慢地蹲了下去，面朝着她：
“不要怕，海水已经冲走了你身上的污垢。”
之缘宫十分不解地望着我，清澈的眸子中倒映着越来越多的惶恐。
我微笑地望着我们脚下那涌上来却退下去的浅浅的海水，然后站起了身来，身后骤然响起震耳欲聋有如万马奔腾的响声。眼前的这帮人忽然瞪大了眼珠面容极为惶恐地望着我的身后，恐惧有如淤泥牢牢地捆绑住了他们的双脚，令他们忘却了逃跑。
“欢迎前往地狱。”我浮唇一笑，微微一侧头，看到身后高达上百米、延绵无尽头的巨大海啸。汹涌的海水裹挟着一艘翻滚的油轮铺天盖地而来，撼天动地的咆哮声转瞬即至，仿佛要吞没一切。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海风中夹杂着狂躁不安的气息。接着，我便听到了凡夫俗子痛苦附带这绝望的哀号……
之缘宫纤柔的身体伏在我的背上，坚硬冰冷的龙鳞隔绝了她的温度，令我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这使得我必须要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以确保她没有被凛冽的罡风吹下龙背。与此同时，我还得震动着巨大的白色翅膀往东南方飞去。
这是这三个月来我第一次龙化，对风息的掌握多少有些生疏。即便如此，我依然尽力保持着飞行轨迹的平稳。
“我可以抱住你的脖子吗？”之缘宫清甜的嗓音在风中几乎听不见，我回过硕大的龙头看了她一眼之后，这才开口说道：
“没有任何人能够站在龙的背上，我让你躺在上面已经是例外。”
之缘宫顿了顿，继而开口说道：
“那那些漫画里的龙骑士都是怎么回事？”
“那是对那些低等龙族而言！”我实在不想就这个问题作过多的解释，毕竟这是有伤我们龙族尊严的一件事。
“呵呵……我明白了，那你是属于高等的龙咯？”之缘宫忽然咧开嘴略显无力地笑了我没作回到，而是放慢了飞行的速度，徐徐地向前飞去。
“谢谢……”之缘宫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裹紧身体之后低头轻声吟道。我依然没回答，直到掠过一座小岛之后才问道：
“难道你不怕我？”
“刚才怕。”
“那现在呢？”
“现在不怕了，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而且你还救了我。”之缘宫说着怀抱着双腿坐在我的背上，身体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
“我不属于人类。”
“那你也是一条好龙。”之缘宫略带孩子气地回答道，与之同时我看到了她乌黑泛紫的嘴唇，这才想起我已经不间断地在海上飞行了一个多小时。
“找个地方，休息。”说罢，我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随之调转过头向下俯冲而去。乌黑的海面上一座小岛迅速地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