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明等到天黑,又从天黑守到天明。她一夜未曾阖眼,可短短几个小时,哪里用得尽无穷的爱和思念。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生不复相见,而是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却还是止不住地想念。可香山一夜,所有的事情,她都想得通透明朗了。从今往后,她再无他求,只安心做她儿媳。若是她不愿意她同阿衍结婚,最多就是一辈子以未婚妻的身份陪着他们,反正对她来说,名分也没有那么重要。
一场旅行就像是一次对心灵的净化,全身心地投入在大自然的美妙与清静之中,许多烦事似乎都在瞬间被抛在脑后了。西佳同雪柔在蒙养园里吃早餐,阿衍同清婉母子二人携手去香山公园散步。这是第一次他们母子二人能够安静下来好好地敞开心扉交谈,也是雪柔第一次能够洞悉西佳的心声。
能够知道其实她也是渴望母亲的关怀和疼爱的。
“我妈从小就疼我哥多一点,小时候其实我真的是会妒忌的,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我也生病,是不是我妈就会疼我更多一点了。我没爸爸,妈妈是我唯一的依靠。所以会很渴求妈妈的关心。”她低着头吃豆腐脑,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长大了之后就不会了,我知道,不仅我妈,我哥哥他也是跟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们三个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爱我哥哥多一点,就等于爱我多一点了,而且,我也很爱我哥。”
西佳是个很要面子的女孩子,虽然有时看起来柔柔弱弱不堪一击,但是她真正坚强起来又可以百毒不侵,或许还是因为骨子里的善良吧,哪怕是母亲的忽视,她也可以全部谅解。
雪柔尚且来不及答话,便看见了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的阿衍:“阿衍?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
“妈,妈受伤了。”
她本以为他们是去公园里散步,谁知再次见到白时她竟抱着腿坐在一片泥沼旁边。满身沾着泥巴,一身狼藉,她忙跑到她的身边问她疼不疼。怎会不疼,脚伤的疼痛感之强,她比谁都清楚,可白已经年过不惑,忍受疼痛的能力定然比她还要差。
“不碍事的。歇几天就好了。”白依然是强忍着疼痛说没事,可雪柔却明明看到了她额头上的汗。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可她哪里还笑得出来,回过头冲着阿衍便喊了起来,“阿衍,你二十二了,不小了,为什么就不能懂事一点?为什么老让妈替你操心?看到妈这样你就一点都不愧疚一点都不心疼吗?”这是她第一次大声吼他,在阿衍的面前,她以前是好姐姐,现在更是一个优秀的未婚妻,一直娴静优雅,而这次,她终是忍不住责怪起他来了。
“我……”
“廖姐。”阿衍还没有把话说完,便被阿衍身旁的西佳打断,“你别怪哥了,哥也受伤了。”西佳握着他的手腕微微一举,掌心里有许多划痕,流着血。
白一把推开身边的雪柔,一瘸一拐地走到儿子身边,握着儿子的手煞是心疼地问:“小衍,疼不疼?”阿衍摇摇头说没事,雪柔一瞬间失了神,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随即白便回过头来对她说,“小衍是记得你说过喜欢红叶,他知道这儿的红叶最美,为了帮你摘红叶才来这儿的,但这里泥沼太多,地面太滑,我才不小心从那陡坡上摔下来的。小衍是为了拉我,手被石头划伤了,你不要怪他了。”
这是西佳第一次听到素来温文娴静的母亲用责怪的语气地同别人讲话,打她记事起,母亲很少会大声说话,不论发生什么事,总是以一颗宽容的心来对待别人。不曾想到的是,母亲的第一次责怪,竟是对着廖姐。觉察到母亲对自己的心疼,阿衍忙说没事不疼,可作为母亲,越是听到儿子这样的话心里越是难受。
可是,又有谁想过雪柔吗。在一副母慈子孝的和乐场景里,她变成了最大的外人。
她只是看白那个样子心里着急而已,现在倒好,她成了罪人。她的关心,一文不值。她低头笑笑,再次抬头时依然保持着那僵硬的笑容:“是我的错。我不该多管闲事。毕竟我只是个外人。”
白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儿子,她只知道去关心儿子伤得重不重,疼不疼,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她对她的关心,她只知道去抚平儿子愧疚的心情,却思考不会考虑她被晾在一旁有多难受,她不止心里没有她,就连眼里也看不见她。就连她已经开始喊她妈了也丝毫没有察觉。
阿衍为了她而受伤,她会不愧疚不自责吗,可就在她愧疚自责的时候,没有人懂得她的难过,没有人愿意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对她说别自责了,她听到的,只是一句又一句的“你别怪他了”。
原来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始终抵不过她们的血缘亲情,她始终是一个外人。
“对不起。”
背过身去,滚烫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耳边呼啸的风包裹住她的身躯,仿佛整颗心瞬间结了冰。眼泪滚出眼眶,卷进风里,浸在土里。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只听到阿衍在她的背后呼喊着她的名字,而白和西佳,谁都没有出声。不论是自己爱的人,还是自己当做妹妹来疼的人,没有一个人在意她。
到头来,她才是最可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