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极其奢华而古朴的房间。奢华和古朴本就是两个极端,就如同有贞洁牌坊的烈女和青楼里的婊子一样。按理说,这两极端永远都不会走到一起,更别说将他们并列,甚至是融合。但在零八年的今天,放眼望去,这样充满矛盾、讽刺的融合比比皆是。
就如同此刻在忠义堂匾额之下,坐着黄花梨椅子,用着乾隆官窑的茶杯,品着极品铁观音,看似谈着学问,实则说的却是杀人越货的二人一般。
在那块据说相传百年的烫金大字的匾额之下,端坐着两人,左手边是一位不怒而自威的老人,一双鹰目夺人心魄。相隔一个桌案,与老人相对而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他蓄着长须,神态飘逸,一幅道骨仙风……
在老人面前一共有八张椅子,分左右排列,每边四张。厅堂上站着六个人,虽然有八张椅子,但却没人敢坐。
依旧是弯着腰,带着狗皮帽子,留着极其猥琐的两撇狗尾胡,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长衫的狗头,站在王明月下垂手的位置上。虽然狗头在以小九义为代表的新生势力中并不被看好,甚至不被尊敬,但从今天这个站位来看,在帮主王明月的心中,狗头这个三义帮的智囊依旧占有相当的位置。
站在狗头下手位置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冰冷面孔,号称“三义八杰”第一高手的张马。
在张马身旁站着一个样貌极其普通的男人。普通的样貌、普通的衣着,如果不是事先介绍过,任谁也想不到,这个似乎丢在任何地方都会转瞬不见,即便是自己老婆也无法形容其特点的男人,就是“三义八杰”排名最末的贾豹。
在三义帮内,大家私下却更愿意称呼他为假豹,因为这个整天都在打瞌睡的男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找不出任何一丝属于豹子的凶悍。帮内盛传,假豹之所以能跻身“三义八杰”之中,完全要感谢自己的老爹,如果不是“三义八杰”在成立当初少了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贾豹的名字中含有一个豹字,那么这个身手甚至不如“小九义”的男人也许还在扫马路。
站在狗头对面的是一个穿着虎皮坎肩、身高超过两米的巨汉,一头散披着的长发,满身如钢铁般的肌肉……按理说这样的一个巨汉已经足够的抢眼,但当这个大汉出现在你眼前时,你最先注意的却不是大汉本人,而是大汉身后背着的一柄斧头。一只由精铁所造,斧柄长两米,宽一米八的双刃斧头。
当这名格格不入的巨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时,你才发现,与他身后那柄即便是睡觉也不离身,重达三百斤的斧头相比,巨汉就如同贾豹一样正常。
看着眼前这个巨汉,王明月露出一丝羡慕的神情。暗自感慨:好一条猛汉,即便是三义帮内最为勇猛的陈熊站在他面前也要小上一号。而如此人物,在江浙斧头帮“四将”、“八猛”中仅勉强跻身四将最末……铁斧大将蔡空空。窥一叶而知秋,难怪斧头帮能在江浙纵横数十载……
蔡空空左手边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八猛中的孟斧。
孟斧边上站着一个年轻人。十八九岁的模样,背负双手,刻意的少年老成。看到这个犹如观音座前善财童子般的男孩,任谁也无法将他和斧头帮的“八猛”联系到一起。
而他正是八猛中的老末,孟开心。
不知道是因为小男孩的一副天真无邪,还是因为他运气不好,恰巧站在了贾豹的对面,让人看起来,不禁开始怀疑,小男孩之所以能在如此年纪便跻身八猛之列,也是为了凑数的缘故。
王明月在放下手中的茶杯后,轻咳了一声,看着坐在他身旁的“银斧大将”马隆隆说道:“你们斧头帮的人马来奉天办事,虽然没有和我这个老头子招呼,但在我的地头上,斧头帮精锐被人几乎全灭……我真是无颜面对我方二弟啊。
马隆隆脸色微红,起身拱手道:“大爷见谅,郑红星本是八猛中的孟飞,他叛逃出帮,我们这才派人追到了奉天,并不是我们不和大爷打招呼,而是这涉及了斧头帮的家丑,所以……
王明月摆了摆手:我和方二是刎颈之交,你们来我奉天办事,也就等同于你们在江浙的界面上……
孟斧忽然站出来急切的说道:“大爷,我六弟孟开是否曾经到过贵帮?如果到过,现在人在何处?
张马面色忽然一冷,显然他对孟斧打断王明月说话十分不满,就在他刚要张口时,马隆隆忽然拍案而起,对着孟斧喝道:“还不赶快给大爷赔罪?如果孟开真的到了三义,那就真是到家了,大爷还能将他藏起来不成?
孟斧跪下道:“大爷,我和六弟情同手足关心则乱,打断了大爷的话,请大爷责罚……
马隆隆略欠着身子道:“大爷,您看,是否把六弟请出来,好让我们见一见?
王明月的脸上闪过一抹痛彻心扉的痛,他脸部肌肉不规则的抽动了几下……眼圈微红……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马隆隆心中渐渐涌起……他面露狐疑的看着王明月,显然,即便是孟开真的死了,王明月也绝对不该如此悲痛。而就在这时,王明月似乎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他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挡住自己的面庞,他那左臂上缠着的黑纱是那么刺眼。马隆隆的目光向下望去,透过王明月的衣领,一件麻布做成的白色孝服隐约可见……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王明月那颤抖的声音:“孟开……死了……
即便是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但当真正听到孟开的死讯从王明月口中说出时……马隆隆仿佛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般,软软的贴在身后的椅子上……
蔡空空瞪着那对如铜铃般的双目,厉声吼道:“什么?六弟死了?是谁杀了他?蔡空空的声音宛如一口敲响的铜钟……那充满愤怒,悲戚的吼声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狗头向前跨出一步,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就在他的前脚刚刚落地时,他一个咧斜向侧面倒去……
张马凌空飞起,大喝一声:“好一记狮子吼。随后,张马忽然使出一记千斤坠,他的身体急速落下。
“嘭”的一声,张马脚下的青砖石瞬间变得粉碎。其中一块约婴儿巴掌大小的石块儿由于外力的作用,从地上飞了起来……张马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望着那块石头骤然出腿,他的脚尖如雨点般落在那块石头上……
那块原本不大的石头再次碎裂,变成十二块更为微小的石头飞向狗头……屋内响起一片惊呼声。就在众人担心那十二块石头将会击穿狗头的身体时,那些原本飞快的石头却忽然轻轻的撞到狗头的身上……当最后一记石头撞在狗头身上后,原本摇摇欲坠的狗头已挺直身体站回了原地。
马隆隆拍案而起,连声喝道:“好一个三义八杰,好一个张马,好一记十二路谭腿。
张马微微弯腰抱拳道:“献丑。
狗头对张马微微额首,对马隆隆抱拳道:“孟开只身一人来到我们三义时,已身受重伤……在我们奉天的地头,却让孟开兄弟身受重伤,我们三义的颜面难免有些过不去。于是,我们再三询问是谁伤了他,并准备替他报仇。但孟开兄弟却不愿意透露。我们只当这其中涉及了斧头帮的家丑,所以孟开兄弟不愿意透露……于是,我们便派了包括小九义在内近四十名精锐护着孟开兄弟前往一个秘密据点……
说到这里,狗头面露苦涩:“按理说派出这些人保护孟开兄弟已经足够……但谁曾想,孟开兄弟的对头竟然是十六州排名第三的“闪电刀”于鏊……结果不言而喻,保护孟开兄弟的人和孟开兄弟全部被杀,无一活口……说到最后时,狗头已经泣不成声……
孟斧面露狐疑道:“当真是于鏊?六弟怎么会惹到他?
张马冷冷看了一眼孟斧道:“于鏊亮出血旗,见到的人何止千百,你孟斧也许不知道血旗的含义,但……
张马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在明了不过。孟斧不知道,但偌大的斧头帮一定会有人知晓……
马隆隆对孟斧摆了摆手,黯然道:“血旗……我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了……血旗是十六州的荣誉,即便是傻子,也绝对不会拿血旗开玩笑……马隆隆起身,对王明月抱拳:“虽然不知道六弟为什么得罪了于鏊,但连累了三义帮众,马某在此拜谢了……
王明月双目中闪过一丝痛彻心扉的痛“我和方二本是刎颈之交,别说是死了些许帮众,即便是三义全军覆没,我也在所不惜……只是没有保护好孟开兄弟,我实在无言面对方二兄弟。
马隆隆道:“大爷已经尽力了,这次贵帮派出包括小九义在内的多名精锐保护孟开,已经给足我们斧头帮的面子了,算孟开晦气,竟然碰上十六州之一的闪电刀。如果非要说不是的话,也是我们斧头帮对不起大爷,这次让你们搭上了这三十多条命,这份恩情我们记下了,来日定当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