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莞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舒南故的房间出来的。
风迎面吹来,却吹不干两颊之上的泪水。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此时离五更鸡鸣还相隔许久。门口守卫的人还没醒过来,纪莞初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踩着那人的身子就过来了。
回到房中,纪莞初趴在洗手的铜盆之上,用手捧起盆中的冷水,狠狠地浇在自己的脸上。
顺着脖颈流下的水痕,缓缓流入了凌乱的衣衫慌忙遮掩下的身体。
终究,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悲痛,哭出声来。
她何尝想过,自己心里最在乎的那个人,会用这样最直截了当的举止,深深地伤害她。
这是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接受的。
在自己最柔软无防的时候,被这个应该疼爱自己的人,狠狠地,不留余地地伤害。
一颗心,瞬间千疮百孔。
隐匿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辗转柔情,被风吹散,再也寻觅无踪。
……
待得纪莞初离开之后,舒南故久久地站在原地,不动。
他的眸子里,忧伤地如同能滴出水来。
翻滚的墨色,夹杂着让人承受不住的情绪,似是要将人淹没一般。
他唇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直至变成苍白。
宽袖之下,手握成拳。掌心早已被自己的指甲刺破,血顺着手指流下,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过了许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莞……”
都是不得已。
……
第二日,便是昨天与穆晓黧定下的,要去寻穆理说清楚的日子了。
早上醒过来,纪莞初便觉得眼睛睁不开。肿肿胀胀地如同核桃一般。
浸了一条布巾,用冷水覆在眼睛上,冰冰凉凉地,或许能遮盖掉昨夜如同噩梦一场所遗留下的痕迹。
纪莞初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不去想……
可是昨晚的画面,却又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放。
舒南故的话,一次又一次地让她低至了尘埃里。
待得过了晌午,纪莞初方才觉得目能视物。
她将随身带的易容之物拿出,重新将面上的妆补好。而后将所有东西放归原处,开门便往云苍派的承世殿去了。
方走出小院,便有人迎上。
这是这两日被安排来守门的小弟子,一身白衣,正是低代弟子的固定穿着。
“楚先生,您可是有什么吩咐?”弟子拱手想问,言语之中仍带着几分少年的稚嫩。
纪莞初没答话,眸光一直盯在这弟子胸前的鞋印子之上。
这小弟子觉得疑惑,便顺着纪莞初的眸光看向自己,一看之下才明了。当下便笑着说,“楚先生莫要见怪,我昨夜守夜睡着了,不知是哪个师兄师弟踩了个印子在我衣衫上。”
纪莞初回过神来,回道,“无妨无妨。”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布巾,回房沾了些水,为这小弟子将胸前的印子擦拭干净。
小弟子似是有些受宠若惊,赶忙道谢。
纪莞初笑,不以为意,“这鞋印子若是被看到了,应当会引得惩罚吧。擦去了便好了。你去禀告穆理掌门,就说我已经将他所托的事情办好了,若是方便,我此时便去寻他吧。”
这弟子听闻,心中有些感激。纪莞初所说不错,这云苍派,对弟子的管束异常严格。若是被上面的师兄看到了衣衫不整,定然会小吃一点苦头。
想至此处,这弟子更是心暖,当下领命便去了。
纪莞初出了院子,顺着石子小道慢悠悠往前走,直道自己昨夜真的是莽撞,竟然连这么大的事都没注意。
幸好这小弟子阅历尚浅,不觉有疑。若是被旁人看到了,免不得要透出些什么风声。
待得走至云苍派花园的小湖里,纪莞初寻思片刻,将怀中掖着的布巾扔到了湖中。
不消多时,那小弟子便回来了。
“回禀楚先生,掌门师祖已经在承世殿等你了。我带您去吧。”
纪莞初勾唇颔首,紧接着又摇了摇头。点头是表明她知道了小弟子所说的话,摇头则是对他后半句话的反应,“你昨夜守夜一晚,还是回去休息片刻吧。我自己去那承世殿便好。”
说罢,便摆了摆手,不再停留,让他退下了。
她按着自己的记忆从小园子一路寻到承世殿。站在承世殿宏伟的建筑之前,纪莞初心中有些唏嘘。
前些日子,她在这里重新见到舒南故。当时,心里还是欣喜的。
可如今,却已经变作了五味杂陈。
若是恨,那定然是恨不起来的。
若说爱,那也定然还是爱着的。
可究竟,他为何变成这般模样。她不知道,却仍旧很想知道。
入了承世殿,殿中已经有多人等候。
其中,她能认得的,便是那云苍派掌门穆理,穆理的掌上明珠穆晓黧,以及那日所见的几位云苍派的前辈。
还有,舒南故。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她并不曾见过。
那老者须发全白,精神矍铄。端坐在舒南故身侧,想必也是横天宫中之人。
见得纪莞初进了门,穆理开口道,“楚先生果然英雄出少年,这么快便将这星盘算的清清楚楚了。昨日我听黧儿回来与我说了你为她解的星盘,着实大吃一惊。”
听穆理今日的口气,远比前几日要热络太多。
纪莞初勾唇一笑,与穆理掌门推辞几句。
她的眸光从穆晓黧身上划过,只见她正与舒南故凑头私语。
心中登时便是一痛。
“今日我云苍派与横天宫两派之人都在,黧儿与舒贤侄也都在场。楚先生便将你所占的结果与大家说一说吧。待得你说完,我两派便能着手办喜事了。”
穆理说完,那陌生老者亦是哈哈一笑开了口,“穆掌门所说不错,能与云苍派结亲,乃是我横天宫之幸。”
待得这两人寒暄一阵,纪莞初沉吟开口,“我这两日,细细地看了穆小姐与……舒公子的星盘,而后也为这两人做了合盘。”
听此,穆理接着开口问道,“那结果如何?”
纪莞初顿了一顿,眼角的余光看着舒南故。只见他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眸子之中没有丝毫情感波动,若置身事外一般。
而后,她暗中咬了咬牙,开口道,“结果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