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蝶深吸口气,“如果不演戏,我会活到今日吗?但是,我心中明白得很,我要扮演的是一个什么角色?你们却不知道吧?”
风雷抬头看她,眉间锁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累了,不愿再演下去了。”
栾蝶说罢,转身欲走。
“蝶儿!”
风雷却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珍儿……真的是你做的吗?”
栾蝶轻笑,“皇上心中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为什么又要来问我呢?”
风雷摇摇头,“我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你是个连个宫女都不会责打的人呐。”
栾蝶深吸口气,眼中却带起了雾气,“那是从前的栾蝶,在她入宫之初,得知自己深爱的人变了心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她的眸光看向风雷,“难道皇上现在还要一个满身伤痕累累,沐浴在宫廷血雨腥风中二十多年的栾蝶如当初一般的天真善良吗?”
她带着讽刺的笑,“皇上,您太贪心了。”
“你变了。”风雷咬字说出这三个字。
“人都是会变得,皇上很早以前不就已经变了吗?”
栾蝶轻声回道。
“蝶儿,她……留下她的性命吧,她此时已经是生不如死了。”
风雷说道。
“留下她,皇上难道还能面对她这幅尊容吗?”栾蝶有些惊讶的说道。
刚才风雷的惊恐厌恶,迫不及待的将冯珍儿拉下去的场面,她都看在眼里。
她以为他已经再也不想见到冯珍儿了,此时此刻,他竟然再次为冯珍儿求情。
风雷的嘴唇微颤了几下,终化作了喉间的一声叹息。
“如今朕已是自身难保了是吗?”
他沧悲的眼神看向栾蝶,他又如何保住冯珍儿呢?
“不早了,皇上该歇了。”
栾蝶并没有回答他。
“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了是吗?”
他终还是开口问道。
深吸口气,栾蝶明灿一笑,与她的内心相比这笑容竟然显得那般的狰狞。
她摇摇头,眸光自自己的身上扫了一圈,然后重新看向风雷,“如果可以,我想回到最初相遇的时候。”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此生从来不曾遇见过他。
她这一身伤痕不仅在皮肉之上,还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上。
如果说,真能回去的话。
那么就回到那个,她可以重新选择的时候吧。
他再也未说一句话,栾蝶随后走出大殿。
半生委屈,一世心酸,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再也不会心存善良,以为退让就会安身立命。。
与那个时候相比,她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明月当空,碧空无垠。
无痕,筱儿,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嘴角一勾,含满了欣赏与几分内疚。
熙羽,一定要平安的将他们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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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银河下,一匹白马犹如天马般出现在一弯小溪边。
溪水边坐着一个女子,一身戎装,亮丽潇洒,却满目愁容。
“将军,您在这里啊?让属下好找。”
栾清走过来,在她的身边停下脚步。
熙羽抬头看看栾清,没有说话,只用眼神示意。
栾清怔了一瞬,熙羽说道,“这是军令。”
她才做到熙羽的身边,“将军睡不着吗?”
熙羽深吸口气,眸色远眺,“一天没有无痕的消息,我一天都无法安然入睡。”
栾清眉头一紧,“将军是担心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吗?”
熙羽摇头,“不,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极目远眺眸色深远。
潍城位于桡水东北方,与千州东北相邻,地势多是高山深林,气候偏冷。
此刻,已经必须穿上棉衣御寒了。
溪水潺潺流动着,冰碴随处可见,犹如宝石一般在阳光下发出细碎的光芒。
也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仿佛那些冰碴直接流进了她的心里,被刺的生疼。
出发至今,十天有余。
风之翼已经做好了与朝廷翻脸的准备,十万大军不知道藏匿在何处等着她。
而她手中兵马却只是人家的一半,这五万兵力是栾蝶这么多年来的心血、
这个节骨眼,她与栾蝶一样,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听栾蝶说,无痕在暗中有自己的军队,却连她也不知道藏在何处,也不知道如何驱使。
而此时此刻,无痕,你在哪里呢?
我来找你了,你可知道?
她与栾清静坐了一会之后,便起身回了营地。
“将军您休息吧。”
自从出发到现在,熙羽便睡得很少,不过十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栾清看着心疼,开口说道。
熙羽摇摇头,“你去休息吧,我再看会地图。”
栾清却走近她,“属下也睡不着,便与将军一起看吧。”
熙羽点头,“好。”
眼前的这个地图,其实她已经看过无数次,都烂熟于心了。
可是,每一个夜晚,她睡不着的时候,却仍旧仔细的查看。
栾清默默的站在她的身边,两个清秀的女子身影倒映在营帐帐幕之上。
“将军,我们距离白鹿山已经不远了。最迟明天晚间也会到了。”
栾清手落在一处山丘之上说道。
熙羽点点头,手自自己所处的地方,缓缓滑到白鹿山处,然后重重的按了下去。
希望她想的是对的,无痕会在那里。
“白鹿山看似高耸,却险要无比,整座山犹如一根高耸入云的铁柱子,四周无可攀爬之路,唯有一条路直通山上。这座山,多半是废山。”
栾清说道。,
“废山?那你的意思是,山间肯定空无一人,风之翼不会再次埋伏吗?”
熙羽说道。
“如果依照图中所示,那么风之翼必定不会冒险,在毫无退路的白鹿山上安营扎寨。”
栾清说道。
熙羽嘴角一勾,“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栾清你忽略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栾清惊讶的看向熙羽。
熙羽的手落在了山脚下的一片丛林和一座小城的位置上,“山林极易埋伏,城镇也可能混进了伪装的敌军。”
栾清这才注意到熙羽手指下的方寸地方,“属下看过这么多遍,竟然忽略了这些。”
“因为白鹿山太显眼,又太具争议了。所以,人们通常都会将目光放在最有争议的事情上,往往忽略了微小的地方。”
“属下受教了,那明天我们应该怎么行动呢?”栾清拱手说道。
“明天到了近前仔细观察再说,不过十有八九树林中会有埋伏,白鹿山被定格为不适合埋伏队伍的山头,风之翼若是有点脑子,必定不会放弃这个出其不意的机会。”
熙羽说道。
栾清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属下有些担心。”
熙羽说道,“你担心宋牙,吕峰会不听命令吗?”
栾清点头,“是,他们两个本就因为直接受命于皇后娘娘而自恃清高,一路上已经处处与将军作对了,属下担心这一次他们会执意妄为,必定在暗中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不只是他们,就连底下的士兵也早已摩拳擦掌了。”
熙羽眸光微眯,将视线投到营帐之外,“如果他们当真敢违抗军令,这一次我必定不会再忍。”
栾清一脸正色的说道,“属下会永远站在将军的一边,忠贞不二。”
熙羽拍拍她的肩头,“好,至少我还有你。”
第二天,大军开拔,前往白鹿山。
一路上,熙羽都是与兵士们一样骑马而行。
疲惫和辛苦的,再想到生死不明的风无痕的时候,便都散去了。
熙羽总是在想,也许此刻风无痕受了重伤,就藏在哪一个山洞中等着她去救他呢。
每每这个时候,她便逼着自己精神起来,一点也不敢懈怠。
然后,连带着心会疼,会想起那个半山腰的山洞,会想起最后离开的时候发现的疗伤药。
十天之后,派出的探子终于回来回报,吕峰做为这支部队中探子营首领,第一时间听了探子的回报。
这是熙羽出发第一天的时候下的第一个命令,务必探到前方战事,双方是否交战,死伤情况,幸存多少,是集中还是分散。
吕峰眯着眼睛听完,挥挥手让探子下去,驱马来到了宋牙的跟前。
宋牙曾经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他曾经是跟随在栾蝶身边的心腹的,栾蝶回宫之初,冯珍儿被封为皇后之后,他便暗中养起了队伍。
栾蝶当时病不赞成,可是,上一次的死里逃生却全部仰仗宋牙,自那以后,栾蝶才真正允许了这支暗中存在的队伍。
并且,给予支持。
只是,宋牙却没想到,二十年后他终于可以重见天日,驰骋沙场的时候,却莫名的成了一个女人的副手。
这点让他心中十分不甘,对于熙羽更是怠慢轻视。
吕峰到了他的近前说道,“哥,看她这样子天黑之前是想赶到白鹿山啊?”
宋牙冷疵一声,“让她逞能吧,我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到几时?”
随后瞥向吕峰一眼,“探子回来了,你还不向她禀报去?”
“我向她禀报?我吕峰可是向来宁折不弯,我眼里只有哥你一个将军。”
吕峰冷然说道。
宋牙笑着一拳捶在他的肩头,“好兄弟。”
“宋将军,现在属下便向你禀报探子带回来的消息。”
吕峰笑嘻嘻的说道。
终于傍晚时分的时候,他们到达了白鹿山脚下的唯一的一座小城。
城墙上高高挂着风之翼的旗帜,城墙破败却很高。
零星可见几个无精打采的士兵互相依靠却斜靠在城墙上打盹,熙羽挥手停下了行军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