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匆匆离去。
熙羽缓缓睁开眼睛，两行清泪刹那间落下，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她能感觉到他的渴望和挣扎，可是，她更清楚他要的是她的心。
可是此刻，即便是一副完好的身体，她也无法给他。
心，便更给不了。
风柳筱果然如愿以偿，三日后随着被封为护国将军的风亦华出征边关。
出征前一日，风柳筱来与她告别。
熙羽将为他亲手编制的平安结给他戴在腰间，“无论做什么事之前，都要想着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如果没了命，那么一切理想抱负都是妄谈。”
熙羽嘱咐着她。
风柳筱笑着点头，“我这个徒弟终于出师了，你做师傅的是不是觉得无比高兴啊。”
熙羽摇头，“我可坐不起你的师傅，是你自己天生我才。”
风柳筱却认真的说道，“如果没有你，我还会是从前那个自大轻狂的风柳筱。是你让我知道，人外有人。是你让我知道，我肩上的责任。你给我看的那些书籍，给我将的那些历朝历代的故事我都铭记在心。白熙羽，你若是说没有资格做我的师傅，那么这天下再也没有人敢做我的师傅。”
熙羽笑着说道，“那就做个独树一帜，没有师傅英雄。”
随后，她一拳打在风柳筱的肩头，“你胆子大了，敢直呼我大名。”
“你胆子才是大了呢，竟然胆敢向监军挥拳。”
风柳筱佯装骄傲的说道。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监军。”
熙羽再次挥拳，风柳筱与她当即对起招数。
打了三五十个回合，风柳筱一把握住熙羽的拳头，反手将她带进怀里，牢牢的将她困住。
“没想到你竟然进展飞速啊，不过，还是得多用功啊。”
风柳筱说道。
熙羽狠狠的说道，“你又开始轻敌了吧。”
熙羽脚下一踩，风柳筱当即吃疼，松开了手。
“你真狡猾。”风柳筱笑着说道。
她踩在他的脚上，可是他的胸口却狂跳不已。
“怎么样还打吗？”熙羽扬头挑衅的说道。
“不打了，不打了，我打得过千军万马，唯独打不过你。”
风柳筱笑着说道。
熙羽也收起了笑容，正色看着风柳筱认真的说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在风亦华面前，只要做好本分就可，搜集证据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让他看出什么端倪。一旦察觉出他有了反意，立即撤退按照计划去与你哥哥的人会合。”
“我会完事小心的，等我回来。”
风柳筱点头答应着。
“好，我等着你回来。”熙羽目送他离开。
风柳筱走了，带着风无痕与栾妃的期望，带着他的责任和抱负走了。
看着这个紧紧一年时间却已经高大威武的大男孩，熙羽的心里说不出的欣慰。
还记得当初她年少轻狂，甚至抄刀要杀她的模样。
一年的时间里，他饱读兵书，与风无痕周旋在朝堂之上。
他才真正看清楚了母亲的不易，以及哥哥的举步维艰。
仿佛一瞬间，他成长了。
他腿上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让他这一生都要托着一只坡脚前行。
可是，他反而更加坚强。
那天皇城外，鼓声震天，听说皇帝与栾妃亲自在送出桡水城。
她信守着不出怜星殿一步的承诺，静静的站在大殿外，听着三军将士的欢呼声，心头热热的。
晚上的时候，风无痕来了。
他眸色低沉，神情严肃。
熙羽在院子外坐着，看见他来，站起身走到他的跟前，“来吧，我陪你喝酒。”
“好。”
他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她坐下。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下酒菜，还有几坛子米酒。
为他倒上一杯，她再为自己斟满，举起酒杯与他的撞出清脆的响声，“干了。”
风无痕一饮而尽，随后他拿起酒坛为彼此斟酒。
连干了三杯之后，熙羽终于按下他又去拿酒坛的手，眸色认真的说道，“无痕，吃点东西吧。看看我的手艺好不好？”
风无痕眸色闪过惊讶，微微一笑，“这些都是你做的？”
她点头，“是，我做的。”
“为我做的吗？”他问，随后嘴角淡出一丝浅笑。
“我知道你今天心情很不好，但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你来了，我觉得很高兴。在你心里，我还是那个可以为你分担些许忧愁的小沫。”
熙羽轻声说着，为他夹着菜。
风无痕神色一暖，露出安慰笑意，“你一直都是！”
他夹起菜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真好吃。”抬头看着她说道。
熙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就是有点凉了。”
“那我也喜欢。”
她为他做的所有，哪怕只是一个关怀的眼神，他都喜欢。
“小五已经长大了，雄鹰理当翱翔在广袤的天空中，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熙羽知道风柳筱替他出征，他心中难过。
他放下筷子，唇边浮现一丝无奈，“是啊，他长大了。终于可以自由飞翔！”
他干了一杯酒，面色忧伤的看着熙羽，“熙羽，这一年来他跟着你，改变了很多，也长大懂事了。可是，我难过并不是因为担心他，而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竟然只能看着他为了我去涉险，我却无能为力。”
熙羽轻声说道，“无痕，别这么想。若是你想看着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就要给他历练的机会。你知道有多少空有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不是这天下英雄稀薄，而是很多人都没有这个机会成为英雄。”
伸手覆上他冰冷的手上，“皇上坚持不让你出征，想必有他原因。你想过吗？”
“父皇其实心里一直在犹豫，一直再取舍。我想这一次，他可能是要做选择了。”
风无痕面色中带着失望之色。
熙羽深吸了口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留下的人所要面对的将会是更艰难的处境。听说皇上身体不太好了，而风之翼风亦华仍旧对皇位虎视眈眈。所以，无痕你有一场重仗要打。”
风无痕点头，面上带出一抹笑意，“熙羽，我送走……”
“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呢，想耍赖吗？”熙羽打断他的话。
“若是我成功了，一定会去找你，帮你……”
“无痕，别说了，我不会走的。”
熙羽没让他把话说完。
“再说，现在我也无处可去。”
她端起酒杯，脸色不表现出悲伤，与他碰杯。
风无痕拿起酒杯与她相碰，“好，不走。”
为了她，他也一定要胜利。
风柳筱披甲上阵，开始了刀尖舔血的军旅生涯。
风无痕留在了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危险重重的宫廷中，做最后冲刺。
***~~~
自一年前开始，栾妃沐浴的时候便允许熙羽在一旁服侍，只要她服侍。
浴室中的香气早已由薄荷换做了玫瑰洋甘菊等舒缓情绪的天然花香。
栾妃全身浸泡在水中，头轻轻靠在汉白玉上，双眼微闭。
熙羽坐在一旁，舀起温水不断的为她冲洗肩头。
“娘娘，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您一直还留着冯皇后？”
熙羽轻声开口。
栾妃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因为皇上不肯杀她！”
“她与皇上真的如此情深？即便如此，她在宫中空有皇后的名分，其实早已经名存实亡了，想让她安静的死去，并不难吧？”
熙羽说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只要她一死，风亦华两兄弟便犹如断了一臂。”
栾妃突然睁开眼睛，“可是，我不能杀她。这是我与皇上之间的一个约定。”
熙羽心中奇怪，她与皇上之间竟然会有这样一个约定！
栾妃又继续说道，“我答应永不登上后位，永不会害她性命。”
“娘娘这么做又是为了换取什么？无痕的太子之位吗？”
熙羽问道。
栾妃眸色沉痛，望向前方仿佛穿透了光阴般深沉，苍茫。
她摇摇头，“不是。”
但是，她却再也没有往下说。
熙羽知道，其中原因必定十分奇特。
她没有再问下去，片刻之后服侍栾妃起身。
“娘娘，我为您擦精油。”
熙羽说道。
“其实，你不必这么做的。”
栾妃看向熙羽，轻声说道。
“躺下吧，娘娘。”
熙羽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她扶到床榻边。
栾妃躺下，由着熙羽一点点的将那神奇的精油涂抹在她的身上。
一年了，风柳筱走了足足一年的时间了，她这样服侍栾妃足足有一年的时间了。
栾妃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浮现一年间的点点滴滴。
自从一年前，她擅自闯进浴室，看到自己满身的伤疤之后，便为她调配了这个叫做精油的东西。
而更令她惊讶的是，就是因为这个神奇的东西，竟然让她身上的疤痕一点点的生出了新的皮肉，填满了恐怖的沟壑，皮肤也越加细滑了。
日日如此，从没间断过。
为栾妃涂完薰衣草精油，熙羽服侍她穿上衣服。
栾妃看着她，“我这么对你，不恨我吗？”
熙羽微微一笑，“您没杀我，我为什么要恨你？”
“为什么不恨呢？我剥夺了你的自由！”
“因为你是无痕的母亲，也因为如今自由对我并不是最重要的，你如今就算给了我自由我已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熙羽轻声说道，语气平和，毫无怨言。
栾妃看着她，眸色早已经没有了一年前的犀利。
“你心里喜欢的人，是千州的皇帝？”
栾妃突然问道。
熙羽心中一颤，仍旧为她整理束带，“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