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死一搏的时候,即便刺客发现端倪,却已经没有考虑的机会,因为箭已离弦。
白羽林赶来,可保他们无恙。
前方上官星麟与断念带着阴穹教的高人暗中埋伏,所以,这一场仗,他把握十足。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伸出手狠狠的抹去。
不该在他的面前再流泪,那样她只觉得更加卑微。
她有多久不曾清冷的笑了,她说话的语气中更冷,微微扬起头,视线中带着几许自嘲,“刚才那一刻,也在你的把握之中,还是,是你万无一失中的万一?”
他心疼的看着她,伸手便要来她,“沫,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跟孩子受到伤害的?”
她躲过他的手,坚定的摇头,“该相信你的是木轻衣,而不是我。”
她缓缓转头,想走,却一瞬间停下脚步,她该往哪里走呢?
天大地大,却无处可为家。
“我知道你是最坚强的,所以,才放心。”
他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她呵呵的笑出声,似带着低泣。
“从来没有女人生来就坚强,坚强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尊严而已。那不过是被逼的。倒下也没人会相扶,只能站成坚强。”
她的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就因为我的坚强,我的孩子就要承受这样的惊吓和诅咒吗?”
这一刻,他再无法说出一句话。
本来,一切的确是在他掌握之中。
可是,却不是今辰。
所以,上官星麟才会来晚了,所以,他才会将她置与危险之中。
然而,这一切,他又该如何向她解释?
眼前是一片茫然,沉重的步伐终于颤抖迈出。
她不要再呆在这里了,无论是何处,都会比这里好。
木轻衣,站在对面看着她,眸色中带着同情。
这是她最厌憎的表情,她的心仿佛被人在狠狠的践踏。
他眸色一惊,身子飞一般的来到她的跟前,接住即将倒地的她。
将她抱在怀里,她仍旧不停的颤抖着。
心中,是锥心刺骨的痛,和危险过去后的恐惧。
如果,今天她真的出事了……
那么,他又将如何自处?
永不能原谅-----自己。
木轻衣亲眼看着他抱起她,上了马车,然后,便是御医,宫女。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等,一直到最后启程,他再也没有出来。
“小姐,上车吧。该出发了。”
绿翘过来,心疼的说道。
她才转身,往车上走。
“呀,小姐,怎么受伤了?”
绿翘搀扶她的时候,一下看到她手腕上黑紫色的痕迹,吓了一跳。
她摇头,“没事。”便躲进了车厢中。
撸起水袖,皓白的玉碗上,犹如戴了一个朱砂色的镯子一般。
眼中的泪,滴滴落下。
这是他留下的,却是为了对另一个女子的紧张。
自从他说带她一起去西海的时候,天知道她有多高兴,兴奋的整晚睡不着。
她有信心,这一次的朝夕相伴,她一定会将他的心夺回来。
一大早上,就梳妆打扮。
当她以为他的心已经渐渐回来了,站在未央宫前翘首以盼的时候。
却得知,他已经出发了,与他一起的还有那个女子。
他并非只带了她!
一路上,他陪着她在车厢中一刻不离。
她想见他一面,却唯有以病的名义。
他终于来看她,她可悲的咬破舌头口吐鲜血,才留得他一晚。
刺客面前,他舍弃了那个女子,只为护她,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可是,只有她知道,他真正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她。
她性命攸关的时候,她也从未自他的眸色中看到那种表情。
彻骨的心痛,和惶恐之极的紧张。
他只为她,只为她。
而她,多么的不甘。
醒来的时候,她独自一个人在榻上,她以为他没在,起身的时候,却发现他正守在一旁看着她。
眼中布满血丝,仿似一叶未眠。
她慢慢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坐着,并不看他一眼。
突然,她刚要起身,他却紧张的一把抱住她,“别走,求你别走。”
“我无处可去,所以,我不会走。”她轻声说道。
在孩子出生前,她不会走。
“我渴了。”她随后说道。
他赶忙去拿来水给她喝,她喝饱了,重新又坐下,回归沉默。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忍着心中想将她拥在怀里的想法。
她安静的时候,才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怕她闹,不怕她任性,只怕她不说话。
“那天你说,就是因为还不起,才不想欠别人太多。不是谁的好,都能安心接受的。也不是非要去伤害谁,才能证明对他并不在意。”
他轻声的开口,语气缓慢的说着。
“你说只有我的关心宠爱,才让你心安理得的去接受。只有在我的面前,你才可以为所欲为。因为确定,我不会离开。所以,人往往重重伤害的那个人,才是心头最在意的人。”
他一字一字的重复着她那日说的话。
她的手微微动了下,不知道他为何要提起她曾经说过的话,也不知道,他竟然一字不漏的全部记下了。
上官星斓小心翼翼的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她没有拒绝。
他继续说,“我也不想亏欠她太多,自从心里只能容得下你的那一刻起,再也不想亏欠她一分一毫。正如你与木宾白一样,与她我同样还不起。你能懂吗?”
他轻柔的说着,眸色中是紧张的期盼和担忧。
他的一番话,让熙羽很是意外。
他与木轻衣之间的感情,他从未与她做过清楚的说明。
这是第一次,然而,却的确让她动心了。
他与她,如同自己与木宾白。
只这一句,她便可以完全明白了。
天下间的王,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绝无可能放过一个犯上作乱的逆臣贼子。
更不可能饶恕一个敢觊觎帝王心上女人的男人。
可是,他却这么做了。
不是因为宽容,而是,他懂。
他心中局促不安,紧张极了。
握着她的手冰冰冷冷的,没有了往日的干燥温暖。
他安静的等着她说话,他不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相信他,会不会原谅他。
“我要知道,我都要知道,关于你们之间的事。”
良久,她终于开口说话。
没有他不想看到的那骨子清冷绝决,他终于放下心,点头答应了。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无意中知晓了宫廷中的一个秘密,还有他悲惨的往事。
上官星斓深吸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终于开始回忆从前。
他说,“母妃是进献给父皇的胡女,身份低微。她长得极美,与中原女子美的不同,母妃的美犹如罂粟一般,无需故意,便美的脱俗,无需做作,便艳丽四射,无法阻挡。所以,父皇很喜欢她。但是,因为身份,位分一直低微,她的美成全了她,也让她在宫中举步维艰,自我懂事起,便知道母妃不喜欢我。”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熙羽认真的听着,他们的手一直紧紧握着。
她突然想起,在百窟洞的时候,他曾经跟她说过一段往事。
关于他母亲的,四岁的时候,她母亲曾经深深伤过他。
他问她,“还记得刑窟吗?”
她点头,“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他又说道,“那个前朝被送进刑窟的嫔妃,就是我的母亲。”
她心中一惊,“怎么会?”
她惊讶出声,那简直是地狱一般的地方,到底犯了什么罪才会被残忍的丢尽刑窟中去啊?
“我八岁的时候,她生了第二个孩子。那个孩子,却是蓝色的眼珠。人人都说,是她与人通奸生下的孽种。父皇当场赐死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也赐她自尽。”
他停了一下,“可是,最后的一刻,她却拿着匕首扑向了我。我永远忘不了她的眼神,她恨我,那一刻我才清楚的知道。原来,她一直恨我,像恨着父皇一样的恨我。”
他的手,越加的失去了温度,寒冷如冰。
熙羽的心很疼,她用双手紧紧攥进他的手,想给他温暖。
他看她一眼,笑道,“我没事。”
“因此,父皇大怒,将她丢进了刑窟。”
原来如此,熙羽心底的一个迷,终于揭开了。
却没想到,竟会是他心中最大的伤痛。
“这就是我与母妃之间所有的回忆。”
他苦涩一笑说道。
“兄弟们都笑我,欺负我。父皇也疏远我,不愿见我。各宫的娘娘嫔妃们,更是将我视为一种耻辱。其中,最恨我的应该是太后娘娘。”
他嘴角勾出一丝微笑。
“在宫中忍辱偷生了两年,父皇渐渐将我遗忘了,太后便将我运出皇宫,卖给了奴隶营。我就是那个时候,遇见她的。”
他轻声的说道。
熙羽知道,他所说的她是木轻衣。
他继续说,“那时候,轻衣六岁。她是木烨的三女儿,生母是一名舞姬,所以在木府备受欺凌。她也被木夫人卖给了奴隶营。”
他抬眼看向她,“我们被当做人肉靶子,每天在私人猎场里四处逃窜,徘徊在生死边缘上。有一天我们一起偷东西吃,被人发现后遭到一顿毒打。”
他轻轻一笑,看向熙羽,“我是男人,自然不能将她拱出来。自从那次之后,她便一直跟着我,怎么也不肯离开。”
“为了我,她差点被人糟蹋。在猎场上,她为我挡过致命的一刀。若不是命大,早已死在了奴隶营里。”
他眸色中浮现了心痛之色,“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承诺她会保护她,有朝一日会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都给她。会让她成为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