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雅涵从他的身手判断,此人武功高深莫测,腰间还配有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以此判断他的身份绝非寻常纨绔子弟。李啸云倒也沉得住气,像他机警冷静,善揣人意,怎会看不出两个女人怀疑自己,但他的确是李啸云不假,三年前他在中原黑龙潭将整个武林闹得天翻地覆,听闻到金人南犯得胜而北返的消息后便独自一人北上金地,这三年里,他在完颜宗弻身边充当出谋划策,心狠手辣的杀手,为金人出力铲除了不少劲敌,残害不许多忠良之士,一直未能在江南出现,更不会得知他的名号,均以“完颜云”自居,中原百姓已经江湖中人无不恨之入骨,谈之色变。此刻他换作汉人装束,与韩世忠相认到底欲图什么,自然不得而知。
李啸云看出了这位义母的异样眼神,为了消除怀疑,将胸前的铁枣木龙形护符解下来拿在手中,当着梁红玉的面对着韩世忠说:“义父,这是您当年为我与大哥算命卜卦,根据我二人的生辰八字,取了‘吟风’、‘啸云’的名字,还说留下信物以便于日后相认,这护符我日夜不离身侧,无时不想念您。”韩世忠双手颤抖地伸过去拿起那块护符,心情无比悲伤凄凌地流出了眼泪,看着背面由自己亲手刻上的小子,念道:“壬辰年四月初三,辰时,你是我的啸云孩儿,这不会错的,谁要是怀疑你,我万不能答应。”梁红玉与毕雅涵沉着不语,看来此人是李啸云不错,李吟风有块同样大小,刻有生辰八字的汉白玉虎形护符,龙虎双形护符也是韩世忠亲自为他二人打造的,就怕李啸云所遭不测,或是经受一些磨难之后,道出了与韩世忠之间的关系,被冒名顶替,护符可以易手,人也能变心,宋金交战多年,积怨甚深,并非即刻就能止戈平息的,凡事还是多留心眼才能保住性命。
李吟风见屋内端详着那块信物,自己摸着胸前挂着的汉白玉虎符,无比温暖,灼热心底,心情豁然地念道:“虎先行,必有风,龙先行,必有雨。风虎云龙便是兄弟二人,义父、义母、小龙、涵儿,能见到大家,我李吟风无比高兴!”众人正置烦闷,没想屋外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韩世忠回首喜极而泣地喊道:“还有风儿也回到我的身边,真是太好了,快快进来。义父想死你们了。”
李吟风身着一身寻常兵卒的服饰,从未在毕雅涵身前露面,一听是他熟悉的声音,喜出望外地奔出去,一把将他抱住,激动地热泪留下来,怨道:“你好可恶你知道吗?早就在义父身边,却装作不认识,想不到一月多不见,你变得富于心机了。”李吟风柔声慰藉道:“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当着我家人的面你就先容我见见他们,今日一家团聚,无比高兴,怎么能哭呢?”毕雅涵努嘴撒娇,当着韩世忠夫妇以及李啸云的面也就收敛任性。
李啸云见到多年不见的兄长,顿然滞凝木讷,李吟风进到屋中,满怀喜悦地问候道:“小龙你受苦了。”简简单单几个字道出了兄长对自己的关怀,缄默无语地投以亲切神情。李吟风站在李啸云身边,对韩世忠、梁红玉这对忠肝义胆、铁骨铮铮的伉俪深表感激与愧疚,突地跪倒在地,念道:“风儿不孝,直到今日才见到义父、义母,您二老受苦了,请受孩儿一拜。”李啸云转过身来,也是伏倒叩首,说道:“云儿今日能与义父、义母重逢,定是您我之间心有灵犀,感动上苍,即便是死,我李啸云也就无怨无悔了。”
韩世忠见此情景也不由潸然泪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头如捣蒜般接纳道:“好好好,什么话都不必多说了,我一家能重逢,实乃万幸之至,夫人,你说是不是三喜临门,在我不惑之年还能得此天伦,还有什么能比此时此刻更值得兴奋的呢?”
梁红玉从而消除了对李啸云的怀疑,有些事还是猜忌,但是不便当着韩世忠之面训斥晚辈,心底很是愧疚,韩世忠一生为了天下苍生而奔波忙碌,整日殚思极虑,愁容不展,今日他难得高兴,也就将心里的疑惑暂且搁置一边,待有机会再向李啸云问明一切。韩世忠上前扶起二子,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甚感畅快地大笑一声,以示自己对二人均寄予厚望。就连躺在襁褓中的韩彦直也被此刻的情形感到兴奋,一家人沉浸在重逢之乐中。
夜晚,韩世忠、梁红玉、李吟风、李啸云、韩尚德、毕雅涵六人围在一张桌上共进晚餐,为了纪念今日的盛事,韩世忠破例今晚开怀畅饮,与两位义子杯觥交错,你敬我往,喝得是不亦乐乎,酩酊大醉,今晚全由韩世忠一人做主,就连梁红玉也没有相劝阻滞,即知夫君好酒从不绳检克制,为了保家卫国,安疆保民,已经戒酒许久,今日既是千载难逢的家人团聚,自己也不克制他喝多喝少,想到不出几日之后又要奉命上任,到时候哪有这等闲暇。
曲尽人散,酒足饭饱之后,各自回房休息,毕雅涵将李吟风搀扶回屋,从未见到他如此高兴,几乎不能把持,就连说话都是醺醺之意,拿他毫无办法,谁让自己将心托付于这位性情豪爽,仁侠刚烈的少年英雄呢,以前他压制诸多的委屈、痛苦、愤懑、苦凄,今日能借酒发泄又未尝不是件好事,倒也宽宏大度地体谅。
将李吟风搀上床榻后,他嘴中含含糊糊地说着醉话:“我从未有今日这么高兴,离家十载,碌碌无为,籍籍无名,诸多不顺,唯有今日,既见到了义父一家,就连我无时不刻牵挂的亲生弟弟也团聚了,我”说着,强忍不住酒气醺然,掖喉大呕,毕雅涵好在微酌了几杯,尚且清醒,坐在床榻上不住地为他轻拍着后背,以示关慰,见到他难得如此开心快乐,心里也说不出的为他感到高兴,但有种不祥的预感与念头涌至心间,将其笼罩,愁上心来,对着李吟风哀怨道:“风哥,其实你知道吗?不是涵儿有意扫你兴,更不是我多疑,胡言乱语,但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你可认定那人就是你的亲生兄弟吗?不曾感到半丝怀疑?”说得兴起,谁料李吟风迟迟不做声,定睛一看,原来他已然依偎在自己的双腿上睡熟,早已人事不清了,对他说什么自然也听不见,为了让他睡得安稳,毕雅涵动也不动,生怕惊扰,隔了良久又惋惜幽怨道:“我此刻说什么或许你也听不见,我的傻风哥,但愿你能这样一直傻下去,至少无苦无痛,无羁无绊,管他是真的李啸云还是假的李啸云,但愿他不要危及你的性命安危,如是对你心怀不轨,你却又对他虚情假意所蒙蔽,涵儿该当怎么办才好?到时候你是相信他,还是相信我?”带着这个疑问,自己难索其解,李吟风重情重义,一面是骨肉血亲,一面是至爱情侣,或许换作是自己也无从抉择,一阵酸楚之下,眼泪悄然从眼眶中渗出,滑至脸庞,滴落在李吟风身上
韩世忠受封之后并未安图享乐,次日举家牵至镇江,以他多年与金人交战的经验来看,大宋后院失火,必定给金人趁虚而入的机会,这一次金人精锐尽出,陕西、湖北、江南各路均遭遇强敌,尤其是完颜宗弻一路大军直逼临安而来,欲图一举捉拿住南朝赵构小儿,让大宋向金人彻底臣服,李吟风、李啸云兄弟二人也随韩世忠大军驻扎镇江,无奈内乱刚定,金人士气高涨,兵力、战马、辎重等无不精良,各路守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韩世忠无奈退保江阴,在焦山寺屯兵。
韩世忠一回到大帐内负恨难泄,顿足捶胸地破口大骂道:“金人的兀术太也猖狂,太可恨了,韩世忠自崇宁四年投身行伍至今建炎四年以来前后共有二十五载,经历大小不下百战,从未像今日一样败得如此惨烈,这口恶气怎能咽得下,定要叫兀术加倍奉还。”营帐内有随着韩世忠一道出生入死的解元、董旼、刘宝、呼延通等几位兄弟,王德、李世辅二人早已分配至张浚军中任要职。见大哥一进营帐就怨声长叹,抱憾不爽,均是不敢说话,素知跟随韩世忠多年,杀敌无数,建功不计,但从未被敌人打得落荒而逃,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韩世忠还是气愤不过随性发泄几句。
梁红玉一见其他副将、先锋都忌惮韩世忠的威严,自己却是不顺遂着他,完全不顾韩世忠此刻的心情,数落几句道:“你以为自己是不败战神,功劳足与天地相比,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大觉气岔,记住这笔恩怨是好的,但当着众多兄弟的面,大发雷霆,简直不可理喻。”
解元在众人中性直最是豪迈,在韩世忠身边也消磨了不少,看来年岁增长,阅历也丰富了,由不得自己再风风火火了,低声劝道:“嫂子勿怪,大哥也是咽不下一口恶气,随意发发牢骚而已,并未指责是谁之过。”李吟风、毕雅涵也在帐内,位于最末,这里无不是自己的叔叔、伯伯,当然插不进半点话,二人也正为了眼下情势深感焦灼,苦于金人进攻之速,势如破竹,实力悬殊之下根本难以充分防备。
梁红玉不依不饶地道:“事已至此,牢骚也不行,难道刘光世将军、张俊将军等不也吃了金人的大亏,各自退守天险坚城之内么?你若是要怨,是不是皇上更有不可推卸之责,一闻兀术大军南渡,吓得又往明州而去,岂不是将他也一并怪责?”董旼、解元、刘宝、呼延通、韩尚德等人面面相觑,一阵咋舌,却又不敢吱声半句。
韩世忠不怒反笑道:“还是夫人的训斥最为管用,即为百姓谋福,大宋安稳,怎可能一帆风顺?我贵为一军主帅,若是因一仗而一蹶不振,怎对得起圣上的栽培,百姓的信任,是该好好反省贻误在哪里?迎难而上,再重创强敌。”
梁红玉点头钦肯道:“这才是功过得失都能看开的名将风范,胜败本是兵家常事,没有永远不败的人,只有不畏艰险的劲势,其实我也从阻截金人之中得到了不少的教训。”
韩世忠眉逐颜开地追问道:“夫人有何高见,不如明示,在我军中但有破敌良策,能者为先,何况此刻并非沙场正置生死对决,毋需顾忌,广开言路,集思广益,方才是此刻最紧要的大事。”
梁红玉与毕雅涵施以眼神,似要听听她的意思,对于这位机智聪明不在自己之下的精灵少女很是倚重看好,毕雅涵即使阅历丰富,但要在大众广庭之下,当着众多长辈,历经无数生死的将帅高谈阔论兵法,也很顾虑害羞,连番摇首不敢站于人前。
韩世忠瞥见小小的迹象,由此明白,对梁红玉从来都是深信不疑,自己也是投石问路地笑道:“风儿,你也随我已有半年之久,以往你于王彦、岳飞等人手下出生入死,经验丰富,擅长各自之长,不妨也说说如今义父败在哪里?如何逆转颓势,将金人大败,赶回北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