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云已沉沦深渊之底,也不怕世间苍生唾骂怒斥,原本武林群雄听闻到这一消息都大为震怒,以江湖人的心胸性情是该快意恩仇,仗剑除恶,可面对李啸云的丧失心智,悖违道义,泯灭人性的激越话语,认为他已经达到癫狂之境,相比群起而攻之还有件更为紧要的事需要妥善处置,否则天下又陷入无尽的战乱之中,杀了李啸云本人不足以消退大宋的燃眉之急,必须迫使他相劝完颜宗弻以及女真贵族真正善罢甘休,不再对大宋用兵,何况武林中有许多人的身手不如此人,齐心协力足能为武林除害,但难免令完颜宗弻为了报仇,肆意地再举兵进犯,有些投鼠忌器。
赵瑗瑗潸然泪下,有些事连自己也琢磨不透,这本是一段不可能的怨情,无论身世、地位、处境、家境都天差地远的两个人,开不了花,更妄想有什么好结果。自己天真地以为从残暴冷酷的金人狼穴中南逃回宋,不惜千里迢迢,历经千辛万苦为追寻心爱之人左右,哪怕见他一面也就心满意足了,甚至愚昧地以为在他身边便可以得到终身幸福,无奈造化弄人,天意与心愿相违,李啸云胸臆、脑海、甚至他的灵魂都被仇恨所充斥着,不禁自责怨叹,为什么与他的亲生大哥相遇之后,没有做到安分守己,反而在死寂如灰的心底泛起荡漾的涟漪,或许是李吟风与毕雅涵二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相爱令她纯洁率真的春心为之波澜,恐怕他二人的缱绻情意足以羡煞旁人,这才萌生了惬意甜美的遐想。心底不住地问自己这样傻傻地不记酬报地付出是不是正确的,但相爱本身让人为之迷惑,甚至失去了最理智的判断,她伤心着,纠葛着,煎熬着,痛苦着,但赵瑗瑗没有感到绝望,反而快乐。
李啸云道:“我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不惜卖主求荣,为虎作伥,我从来就不忠心于谁,这个丑陋肮脏的天下由谁来做皇帝跟我毫无半点关系,你们这些江湖人,整日将行侠仗义挂着嘴边,敢问在场的各位一句,赵佶骄奢淫逸,豪奢极侈害苦了苍生黎民,你们又再做什么?当时可曾想到拔刀相助?方腊一流危害江南,暴乱朝政,天下为之震荡,你们这群自负侠义之名的名门正派又在哪里?后来女真南侵,大兵压境,直逼东京,将赵氏两宫三千余人一并掳至北上,你们休说解救,以身许国了,就连拿起手中的刀剑反抗也没有做到,简直可笑可欺不自量。说得大义凛然,满口仁义道德,还不是一样坐视不理,还恬不知耻地指责旁人的不是,也不怕大言炎炎闪了舌根。有本事像韩世忠、岳飞、张俊、刘光世、刘琦等人亲临沙场,与逞凶极恶的金人拼个你死我活啊?在我面前逞什么英雄,得意自鸣起什么劲?”无人应答之下,只闻李啸云又续道:“圣君不仁,以万民为刍狗。兴亡百姓皆苦,既然老天不容,我何必忠心于他,对他听之任之?难道武林都忘了我的绰号了吗?”
在场大部分以侠义为怀的武林名家不由黯然,为之惭愧,李啸云字字句句犹如一记记重锤猛烈地抨击着各人的心神,呆立原地,自惭形秽,默然无语。除了姬无花、司徒南等一些暗藏私心杂念、亦正亦邪的江湖人却大觉恼羞成怒,似乎他们本就不是为了江湖道义,也并非名望卓著的大侠,听了李啸云一概而论的羞辱,姬无花与他仇怨积深,说什么也不能放任此人再活在世间,佝偻着身子,喘息如牛地痛骂道:“小杂碎就是小杂碎,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妄想含血喷人,少林、丐帮这些名门大派忌惮声誉,老朽也生无可恋,死亦何哀?你令老朽身败名裂暂且放置一旁不提,迫害老朽唯一在这个世间的亲人性命,这笔血海深仇就算拼了老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李啸云肃穆冷峻地用左手食指直指她的鼻梁道:“老虔婆算你还算是有骨气之人,出于你是怜儿的亲身姥姥,李啸云念她纯真善良,饶你不死,我与你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但你即为她唯一的亲人,害她一世孤苦,这笔仇可要你加倍偿还。”
姬无花冷笑道:“老朽的家事岂容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杂碎多管闲事”“老虔婆,我与天下人为敌,多你一人又何足挂齿?今日在这里之人谁也逃不了我的手掌心,要不要再次领教我的‘龙吟音波功’的厉害,这次可别妄想能抵挡,你已是风烛残年,屡次受了内伤,想必肺脉每至阴湿时辰就如刀绞针扎般剧痛难耐吧?不得不说你跟我一样,为了报仇,忍辱负重地活着,是不是很辛苦?”
姬无花怒目圆睁,脸色一凌,惊惧道:“放屁!老朽长命百岁,恨不得将你这个小杂碎千刀万剐,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李啸云嘿嘿冷笑道:“不妨再告诉你这个老虔婆一个秘密吧,怜儿没死,就连与你有深仇大恨的冤家对头也还活着,你不妨运足真气,大声呼唤一声,说不定就能得偿所愿了。”
姬无花喘息更加急促,不由连声咳嗽,双目红赤地怒瞪着李啸云,难以置信地表情中露出了惊惧与恐慌,正如李啸云言中,她早年被武功高绝之人震伤肺脉,强撑多年,久病成医,不过落下了痼疾不治,后与李啸云殊死搏斗又加俱病重,不得不敬佩已至古稀之年的她依旧残存活着,也算是件武林奇事。她声音颤栗地道:“你你又在耍什么花样,老朽才不会被你故技重施吓倒!”
李啸云冷笑一声不答,朝着对面的笔挺直削的山峰上,灌以纯正内息,发气丹田地喊道:“龙老前辈您健在人世吧?不如下来见见往昔的老朋友,他们甚是想念得紧。”
众人莫名奇怪,有的面面相觑,不知李啸云的头脑凭跳,简直令人难以捉摸,齐向李啸云呼喊的山峰望去,那里云雾缭绕,响起李啸云中气十足的回声,盈久不绝,哪像是有其他人在的迹象,就连为之担忧的那条黑蟒也未曾现身,无不惊疑。就在群雄都以为是李啸云虚张声势,存心吓唬大家时,只听对面的山上果真有回应:“老夫好得很,你是李啸云那个小畜生吧?老夫没空,多有不便,谁也不想见,不过你对老夫所做之事,不得不有个交代。”
众人以为李啸云果真料事如神,无不震撼,生怕误中他事先设好的圈套,变得慌乱;武林中年岁与姬无花相似的少林高僧还有王中原、龙在天二人一听到这个声音,情不自禁地惊呼道:“是他,是他!”“原来他果然还活在人世,看来今日我等谁也难逃一死了。”许多群雄被几位老江湖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相互询问到底为何惊骇,不少人仗着人多,浑然不觉大难临头,所说之言可笑,愚昧。姬无花双目布满血丝,如坠梦魇之中一样,可她一听到熟悉又可恨的声音,暂时无话可说。
李啸云对着高峰喊道:“李啸云本是来赎罪折过,但前辈的老朋友说什么也要见您一面,方才答应你我见面。就有劳前辈移下尊威,下来见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