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又足足花费了半个时辰才将整个身子从铁索链接的捆缚中摆脱出来,整个身体宛如身轻如燕,灵便许多,不由大赞道:“天怜我青衣啊,哈哈哈,多年的负赘终于甩掉了,真叫我好不痛快啊!”足下轻点,身子轻飘飘地腾起,只听“咚!”一声闷响,青衣几乎一记吃痛,差点被撞得晕过去,又重重地跌倒在地上,痛得他直呻吟直骂,一时得意忘形竟然忘记全身虽摆脱了束缚,但是整个人还是关在固若金汤般的铁牢之中,身子轻松自在许多之下,拿捏不稳寻常的力道,自己也起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与以往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一使力上跃,头顶的天灵盖直撞击在上面三尺的精钢铁板之上,要是再多用几分力道,定然叫他立即暴毙身亡,好在没有炫耀得意,整个人嚯嚯地坐倒在地不住呻吟,触手一摸头顶的疼痛,未曾使力已经是令他痛不欲生,天灵盖上隆起高高的一个形如鸡蛋大小的疙瘩来,自怨自艾地骂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一点小小成就便得意忘形,自作自受简直活该!”心想李吟风定会见到这般放浪形骸之后弄得出丑窘态令他也感到好笑,就算他为人迟钝也能惊奇几分好奇才是,坐在地上许久,却仍是耳中吵杂烦躁,霍霍声盈久不绝,根本对自己刚才的一切未看在眼里,心底也不禁失意,心想自己一位名动武林的大人物不惜自损尊驾给他逗乐子,是多么地丢人,他竟然不为所动,刑若呆驴蠢马一样我行我素,整个胸臆充斥着恼怒羞愧,恨不得上前直扇他几记耳光以泄其愤。
“他一心想着出去,专心致志地在为希望付出实际行动,又怎会受外界干扰,被自己可笑又可悲的举止怦然心动呢?我这不是庸人自扰是什么?看来一个弱冠少年的意志与决心都比我要坚定,叫我情何以堪?”青衣不住自我慰藉,舒坦许多,站起身来,也不再阻止李吟风,甚至心里对他大有刮目相看的敬意,悄声地走将过去,定睛回神地注视着李吟风身前的地上,双眼惶惑地吓了一大跳,简直让自己眼前耳目一新,拊掌称快,打心底折服败给了这个愣傻小子。
精钢铸造的地面已经显出一道长及一寸五分的口子,旁边铁屑激发,虽是几乎难以用肉眼看清,但是那道口子凌乱无序,发出崭新的光亮,真是亮瞎了青衣的双眼,让这位眼见耳闻无不远超初涉江湖的少年小子何止天壤之别,但他给自己的震撼却是来自心灵上的触目惊心,虽说那道口子对于整个牢笼来说微乎其微,无疑是毫不起眼,但是他的执著与坚持,大有愚公移山的震撼。劝道:“臭小子说你笨,看来我们这些自鸣得意、自负清高之人才是坐井观天的青蛙,或许你是对的。”
李吟风一边不停下手里的活,一边埋首兢兢业业地注视着那道划痕,回答道:“其实强人所难实是我对不住前辈您了,人各有志,何苦强求?自己既然能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何须依赖他人,何况我只知道一个道理。”青衣没想到世道真是变了,竟然让一个后辈与自己讲道理,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讥讽,但不好发作表现出来,忍不住问道:“什么道理,愚公移山?老夫闯荡江湖数十载,也只有今日由心里佩服一个人。真是叫我见识到什么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李吟风没有感到半丝受用,不动声色地磨砺着那道划痕,咔嚓咔嚓个没完没了,不顿不休,他的双手掌中都溢出了鲜红的血液,流出伤口,淌进了那道只划伤了精钢表皮的划痕之中,可他仍干得不亦乐乎,说道:“我本是个不懂变通,巧妙灵活的傻小子,但我只知道以前在家屋檐下的石阶,每逢下雨时,由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雨滴,滴答滴答地溅在石阶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时也不明白,水滴对于坚硬的青石阶来说,根本就是不自量力的可笑,为何由屋檐上滴落的水滴还是一味来回重复着,换作许多细小的水珠汇入流淌的洪流中,后来长大了,又是一年下雨,只看见坚硬的青石阶上光滑如洗,甚至有的地方,在练成珠帘的水滴溅下来的地方形成了一些小坑,心想长此以往,不休不止下去,那块世人眼中坚硬异常的石阶会怎么样?或许我要几年几十年之后才能知道,今日不过是依葫芦画瓢,不妨学学这个道理,不知能不能成,但心里明白,如果连做都不去尝试,怎能成功?”
青衣被他的故事深深触动,想不到今日获益良多,受益匪浅,竟然是自己一直轻视鄙夷的傻小子,眼中不禁流下激动的热泪,说道:“臭小子就会故弄虚玄,不过滴水穿石的道理,给我说得煞有其事,与愚公移山的道理异曲同工之妙,你所言非虚,大令我这种妄称独到造诣,超凡脱俗之辈由衷折服。但你已经受伤了,明日再继续,若是不管不问,放任不顾下去,只怕明日你连拿铁链搓的力气也使不上,难不成要使手指戳穿这精钢地面么?”
李吟风听到这话也不由一顿,双手停滞在地上,整个人也呆愣片刻,似乎在深思熟虑着什么,应道:“其实前辈眼里我定是一个狂妄自大,不自量力的傻子,何况又笨嘴笨舌的,很不讨人喜欢,可是不为怎能不行?蝼蚁虽小,却能溃堤,我不是什么愚公,更不敢与前贤先烈相提并论,只愿做痴傻的蝼蚁与水滴。”说完,又是不顾青衣的劝悔,在那道划痕上继续用力来回搓着,似乎要见到这不知有多厚的地面穿透的那一刻是不会停下来的。
青衣缄口无语,更是对其以手扎额,以示无可奈何,他这么执拗,根本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未免过于贪功急利了,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一旦脱力,接下来他又该如何继续这漫长无期的坚持?与之相处多日深知这个既倔强又呆笨的少年是不会轻易放下此时心目中的执拗,那怕是苦口婆心地劝慰也是闭目塞听,起不到半点作用,青衣更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唯一传人自甘堕落下去,那怕不择手段也要制止他这样恣意妄为,趁李吟风不备,俯身之间,骈住食中二指,以阴柔的劲力疾点他后心的“灵台”、“神道”、“至阳”三处大穴,迫使李吟风全身不得动弹,也就无法在孜孜不倦地用手上的铁链搓着钢板浇铸的地面了,心里过意难安地道:“傻小子迫不得已,老夫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那怕你恼我、气我、恨我也是出于无奈,谁叫你脾气比驴还倔,九头牛都拉不住。”
李吟风浑身上下一经青衣上乘的点穴手法制住,不得动弹,不由焦急地喊道:“前辈您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难道就一丝生机也要将其冷酷地扼杀不成?”青衣嘿嘿一笑,贴近他的耳畔轻声地劝道:“我就是怕你不顾自己的身体,这样恣意胡闹简直就是拿性命开玩笑,老夫怎会是在害你,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这样无情地说你的救命恩人?”
李吟风可没想那么多,更不会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完全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懂如何变通猜测,执念不休地道:“我这是出去的唯一办法,难道前辈真要将我紧紧地与您拴在一起,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望前辈成全,快放开我,好继续下去,我虽愚钝,但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
青衣这一天里真是吃惊不小,还是被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教训,他竟然给自己讲起道理,不由意外地笑道:“呦呦呦,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倔强劲,这些至理名言谁教你的,居然令我长了见识了,老夫难道不知道这些粗浅的道理么?用得着你给我说教,试图感化我是不是?我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个密封的铁牢就像一个闷鼓一样,你想想在这里面的动静都吵得人心绪难宁,片刻不得安生,那外面的人是不是听了,更是担惊受怕。”
李吟风倒没有考虑后顾之忧,自然我行我素,根本没有考虑此节,一经青衣点拨,恍然地自责道:“前辈所言非虚,可是我们就真一辈子困在这里,一生枉死于此了?前辈若是害怕,一切都由我担当便是,绝不牵连,何况此事本是我一人所为,与您无关,他们若是追究必定是为难我的。”青衣真是气得差点晕厥过去,伸出手重重地在他的头顶拍打一下,恨恨地道:“说你一时糊涂,看来你是真愚昧,不懂什么是变通折中么?任性胡为,妙想天开,真恨不得将你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东西,形同一具呆驴蠢马,气死我了,出去的办法有很多,你却使得最愚蠢,最不济的办法,引人注意只会是招来杀身之祸。”
李吟风翘首以盼地喜盈盈地追问道:“前辈您说得是真的吗?您想到了出去的办法了,还不被他们发现,真是真是”无奈全身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唯有端坐如泥塑一般,吃力地探着脑袋喜出望外地问着。青衣得意洋洋地道:“真是什么?你不会说话,而且性子直率,就不要学别人咬文嚼字,真令我都想破脑袋跟你一起想,真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惊若天人,技艺非凡。”李吟风不善说谎,但自幼家境贫寒,没有读书识字,斗大的字也不识一箩筐,自然不明一些字词的含义,听青衣一番教训,唯唯诺诺地应道:“是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前辈您”其实弄得是是而非,引起不少笑话,就连青衣都大感头疼,连忙打断道:“够了,学别人文绉绉地真叫好不难受,你还是有话直说,干嘛附庸风雅,简直就是邯郸学步,贻笑大方。”李吟风一阵黯然,情绪低落地道:“哦,看来想办成一事也不是那么简单,我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吧?前辈可不要骗我?”
青衣见他像是对自己尤其警觉,还是不能以诚相待,恨不得当头棒喝将他打醒,但想这样冲动只会与他一样没什么分别,引为同道中人,猜想定是他在自己身上遭受了太多的委屈,以至于变得谨慎小心,常理而论这便是吃一堑,长一智,他生性愚钝,也唯有教训能滋长他的日趋成熟,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心地释怀地道:“小子倒也学乖了,不会轻易上当了,但用错了地方,对错了人。”说着又是用力在他的脑袋上拍打一下,痛得李吟风是吃吃忍痛轻呼,顿然不解地问道:“前辈为何又打我?难道李吟风哪里惹您不高兴吗?”
“你没有惹我不高兴,而是我高兴才打你,恨不得打你一次,就变机灵一次,省得我多费唇舌,这就叫做恨铁不成钢,瓦砾不能变成玉石一样,有朝一日你能明白老夫的用心良苦,在吃了亏,受了苦时能想起老夫对你种种点拨,也就不枉我对你一番苦心教诲。”青衣似乎不能解恨,又是一边拍打,一边口中絮絮叨叨地教训着,直令李吟风惊叫连连,如此冰冷的铁牢中竟洋溢着阵阵暖意。李吟风忍痛不恼,反而直关心能否早日重获自由,道:“那前辈可否告知小子怎生逃离这个地方,我必定此生没齿难忘您的大恩大德,纵然一死也难报您的恩情重义。”
青衣摇首无奈,心里既担忧又为李吟风感到庆幸,他如此淳朴,出去真能多长个心眼,处处留意,逢凶化吉,化险为夷么?真令自己这位深受其苦的长者前辈来说堪为忧虑,而他的不卑不亢加上性情迟钝,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其心不死不灭,他必然不顾一切地去坚持,对于自己来说,生趣盎然、朝气勃发是件多么惬意的事,旦夕祸福又岂是个人能左右决定的,甚至也无能为力,唯有多传授一些难能可贵的经验予人,也算是自己不愧对良心,谆谆驯诱,倒不会误人子弟,令李吟风在日后的江湖中多遭磨难。心情沉迈,深思熟虑了良久,不禁愣自出神。
李吟风的心似乎早已飞出天外,遐想联翩,眼前好像看到了欣然与姣好的前景曙光一样,整个人都洋溢在陶醉其然之中,可青衣半响不回话,似乎又让这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不堪一击,自己可不愿意心中的报负就此被扼杀在萌芽之中,希望换作湮灭绝望,烟消云散,刚才青衣的义正言辞,绝不像是在欺瞒自己,那样真把自己当作小孩子来看待,连声问道:“前辈,您快告诉我出去的办法啊,我李吟风若能出去,必然将您视为亲人般对待,如有反悔,叫我天诛地灭,五雷轰顶。但若是您糊弄我,把我当傻子看,我再也不再理你。”
青衣被他一语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立即换作一张嬉皮笑脸的顽童模样,反唇相讥道:“你吓唬我,难道老夫是吓大的么?还有你总是太较真,于你日后定要吃大亏的,何况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骗人么?真是把我的江湖的威名也折杀了不是,哪有自毁名节之人。办法倒是多得是,不过不过不过”李吟风被他接连说了三个“不过”整个人的心都被提悬至了咽喉,似乎对于他的欲言又止,另有顾忌深感好奇,接过话来反问道:“不过什么?前辈有话直言,不必担忧,若是需要李吟风做到的,义不容辞,绝不皱眉,那怕是叫我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才不要你这个累赘在身边,除了饭量大于常人,似乎在你身上别无长物,我要你的命更是自寻苦恼,老夫不过令你答应我三件事,若是不同意,那出去你也休要张口,立刻解开你身上的穴道,任由你继续以愚昧的行径打开这个牢笼,到时候你是死是活与老夫毫不相干,你可敢答应?”青衣郑重其事地说着,一改他玩世不恭的口吻,从话语中便是他所说的三件事绝非轻而易举能办到的,可李吟风曾向上天起誓要以身许国,成为像义父韩世忠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信誓旦旦地答应爹娘要出来闯荡一番,没有功成名就之日绝不有脸回家,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还日思夜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改善被整个李氏族人敌视仇对的窘境,自己有言在先,岂能愧对父母养育之恩,要是一事无成、灰头土脸地回去,岂不是更遭人当作笑柄来看待,既然大放狂言,已然没有回旋余地,唯有一条路走下去,否则即便是死也难面对家乡父老。李吟风心地明鉴如镜,光洁空达,异常坚决地答应道:“前辈尽管吩咐,休说是三件事,只要能让我出去,就是三百件,三千件也决计不皱半丝眉头,救命之恩定当肝脑涂地,折腰俯身甘愿为其驱使,毫无怨言。”
青衣右手使出纯阳至刚的劲力在李吟风的胸前的“志堂穴”与后背上的“灵台穴”,心情大快地酣畅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惬意与得意。李吟风穴位一解,全身又恢复了行动自如,这下到没有立即继续用双手的镣铐搓着精钢地面,反而站起身来,与青衣正面相对,心生敬意,一脸仰慕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看,望他给予示下。
“傻小子倒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你还不知道老夫所出的三道难题,便轻易答应于人,真是愚蠢之极,那我要是让你陪我在这里一生一世,直待到我寿终正寝那时,你能办到么?”李吟风一脸惶惑,面色迟疑不决,甚是为难,没想到青衣果真是个老谋深算之人,也怨自己任性冲动,竟然口出狂言,轻而易举地便上了他人的当,又悔又愧,真令他懊恼怅然。青衣站在他身前,有所察觉到他的不愠之色,心里反而一点也不感到愧疚,反倒是得意,似乎蓄意要令李吟风难堪,好让他长长记性,汲取教训,傲然地道:“怎么样?可知道心直口快的坏处了,我看你不过是一时冲动,倒也不为难你,老夫未免动用了你的怜悯之心,这才迫使你误中一个难解之谜之中,实属为人不端。我看还是”
李吟风却无比坚定地应道:“前辈切勿早下定论,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怎能一遇挫折便退缩,岂不是在您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弱之徒,信守承诺,以德服人,乃是做人的根本,连这都犹豫不决,怎生能成大事,何言什么大作为?”青衣赞不绝口地道:“说得好,看来老夫没有看错人,刚才不过验证你到底有没有这份心志,你没有令老夫失望,说明尚有可造之处,我可不想你整日郁郁寡欢,就此强人所难地将你困于此地,宛如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一样,我于心也难安,定受谴责,那么也足以证实你是个言出必践的真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