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黄雀在后
子木2015-12-25 22:165,827

  李啸云只感自己身子被本相如携小鸡一般离地,身体又不敢挣扎,生怕这样反而拖累太师叔负气奔逃,更生怕少林寺恨自己如仇敌,决计不会轻易饶恕自己,自然巴不得越早离开越感到安全。只感觉自己被本相横持在腋下,眼前的一切都倒飞向后,连看也看不清是什么就这样被本相带着,身子也随着本相串高伏低,腾挪跳跃,忽高忽低,甚至有时震得的自己头昏脑胀,胸臆烦闷郁结,几乎快要翻腾出肚中所有的东西,真比骑马还要受苦折磨,但心急本相的伤势,自己这点苦难都受不了真是百枉他一片真心热忱,极力地忍耐下去,不敢吱声半句,倒是奇怪对周围倒退闪过的景象怎么一丝声音也听闻不得,此刻又是深夜,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双颊阵阵凉风习习地拂过掠起,心中的烦闷之感又好了许多,弄得眼不能视,耳不得闻,如此恬静适然地被本相带着直逃奔了不知多少时刻。

  本相已是力竭气衰,到了灯尽油干之境,对于身后没有半丝异常声响,这才放心,释然地将李啸云放在一处绝地高崖之上,终于也再支撑不住伤痛,体内血气翻腾鼎沸如炙,整个人瘫倒坐在地上,又是“哇哇”地狂吐鲜血,这一下血凝成块,黝黑如墨,好在此时处于月黑风高夜,没让李啸云察觉出自己已经到了大限。气若游丝地说道:“你你真是个苦命的孩儿,我终于不负佛祖教化,将你带到平安之地。”声音都几乎颤栗,近似筛糠,但过了半响不闻李啸云回应,倒也不可思议,生怕他最终还是难逃厄运,被众位师兄弟用重手或是余力伤及要害,也是命不久矣,立即着急地冲向李啸云,不住地在他身上摩挲一阵,关切之语流露出自己的慈悲善念,问道:“可还你还好吧?没有伤到哪里吧?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老衲岂不是罪责深重。”

  李啸云突觉本相那骨瘦嶙峋的大手不住在自己身上胡乱摸了一阵子,顿觉好奇地问道:“太师叔,您干什么?弟子身上的《洗髓经》绝不是自己不择手段得来的,真是有人相赠。”但仍是听不到半点回音,但觉双耳似乎被什么堵塞住一样,竟连一丝响动都闻所未闻,有些惊疑,生怕自己是不是受了内伤,震伤了筋脉,从此听闻不到任何异常声音了,立即用手摸了摸双耳,触手之间感到有异物堵塞,立即惊觉回神,暗自诅骂自己的糊涂,刚才本相叮嘱自己紧闭双耳,不可轻易摘除,原来直到逃出凶险之境后,一时只顾庆幸,倒也忘了此节,立即将双耳中的杂物清理干净,恍然地自嘲道:“原来刚才我一直害怕,倒也糊涂至极,没有想起还有这一茬。”

  本相的声音也立即响起:“你能够对老衲坦诚相告,也算是个坦荡之人,不过今日老衲所犯罪孽深重,愧对佛门多年教诲,至于以前都不必再提,接下来恐怕恐怕都要靠你自己了。”话音刚毕,又是翻江倒海般地剧烈痛楚,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紧按胸口,大吐了一滩淤血出来,只怕真是回天无力了。

  李啸云惊骇地叫道:“太师叔您您不要死,我连累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还有少林寺众人不念旧情,竟然赶尽杀绝。”本相苦凄惨笑,声音细微地道:“罢了,因果业报,轮回循环,不计强求,但愿于心无愧,此生死而无憾,老衲即将不久人世,但愿你一心向善,切莫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否则愧对老衲一番”李啸云再也忍不住流下感激的热泪,双眼如溃堤潮汐一发不可收拾,哽咽地道:“太师叔,我您先歇息片刻,我会的,我不要你死。”

  本相尤为释怀,似乎这种情感超脱了寻常的亲友关系,更有种不言而喻的坦然,佛门教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与人为善,不如劝人向善,有李啸云这样前途不可限量的弟子自己也算心满意足,总好过孤零零地离开这个充斥着凶险的世间,这是对自己莫大的安慰,更是种下善念,收获善业,功在当下的普渡之举,总胜过讲经论道来得实际,欣慰地点头道:“你能明白老衲一番苦心,也不枉老衲不辞辛苦将你从刀山火海中救出来,也算是对老衲前生所犯过错的一种补偿及填充缺憾,切记不可以扭曲心智愤世嫉俗,否则将重蹈老衲的覆辙。”

  李啸云热泪盈眶地答应道:“弟子虽与太师叔不过几月光景相识,但好像您就是我的亲生祖父一般敬仰,早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如今您为救弟子,竟然竟然”

  “傻孩子,老衲命该如此,何须令你悲痛莫切,只要坦荡做人,正派行事,就是对老衲最大的慰藉,即使在死后也为你感到高兴,别哭了,恐伤肝、哀伤肺,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老衲不能陪你了,望你要好自为之。”李啸云泣不成声,呜呜地点头应是,这是生平中第一次留下感激的热泪,没有任何违心,更没有逢场作戏,甚至连敷衍塞责都不存在,即使在爹娘惨死在仇家无情的刀刃下也从未如此伤心欲绝,这不到半年的时光中,本相没有倚老卖老,甚至也不像其他少林寺的前辈高人一副奚落轻蔑自己,全是一片真切热忱的长者之心,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温暖,胜过千言万语表达,也不论自己是否欺骗了他,依旧对自己一见如故地不离不弃。现在他因为救自己,奄奄一息,命悬一线,自己除了发自肺腑地感激至怀,竟然想不出半点补救之法,李啸云彻底地感到这个世间又将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将一颗幼小的心灵又一次击得粉碎,重新燃起殷切希望的星光火苗又将被残忍、冷酷、无情的世俗浇灭,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份至亲的眷念,还没来得及感受,又一次消散,他心底无数次地扪心自问,这到底是为什么?苦觅无果,窥探不破。

  “本相师弟真是慈悲为怀,菩萨心肠,令师兄我很是铭感肺腑啊!”想不到这处险地,本相拼尽全力狂奔逃逸,终究还是功亏一篑,没能逃出少林寺内高手的追击,李啸云情知本相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不能再提气运力,否则会筋脉寸断,暴毙身亡,自己凛然不惧地站直起身,挡在本相身前,一副临死不怯的胆魄支撑着自己无论如何要保本相安危,这虽算不上什么施恩报答,但凡自己还有一丝血性与心智之人都会这样做,他紧攥双拳,吃力地咬紧牙关,对来者喝问道:“想不到少林寺皆是一群恃强凌弱、咄咄逼人之徒,有什么恩怨全由我李啸云一人承担,尽管放马过来!”一条黑影从树林子中走出来,苦于深夜,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在自己心目中,少林寺的和尚绝非什么好人,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正置这个关头,容不得自己在优柔寡断下去,否则性命不保。

  来者的声音也不生气,反而谦和地笑道:“小施主也算是悬崖勒马,不枉我师弟苦心造诣,对你另眼相看,不过贫僧不是来兴师问罪,更不是要斩尽杀绝,只是来送别师弟最后一程。”李啸云一听,这完全就是来找本相的难堪,恨他不死的骂言,自己年轻气盛,自然无可忍耐,骂道:“要想为难我太师伯,首先从我尸体上他过去,否则您休想得偿所愿。”本相却连声咳血,苦笑劝道:“可还,你先退开,本参师兄决计不会趁人之危,他所言非虚,我即刻不久人世,是来探望我最后一眼。”李啸云对本相从来不敢反对,甚至从不怀疑,立即退在一旁,但也近在本相身边三尺的地方,担忧之色不减反增,不论对手是谁,还是得谨慎小心些,否则自己将终身愧疚难安。

  本相又道:“本参师兄真是技艺超群,智慧过人,我本相最终还是逃不出你的法眼,但有你来送我最后一程,有此心意,本相感激戴德,死而无憾。”本参笑道:“师弟过誉了,贫僧只是敬仰师弟乃是一代奇侠,不惜奋不顾身也要坚持自我,实乃佛门之福,令师兄也不得不折服衷佩。”

  本相苦笑,自己已是少林寺千百年来罪不可恕之人,能得到本门师兄最后的敬重,无疑是生平最大的恩赐,应道:“师兄高看本相了,老衲有愧佛门数十年的教诲,今日行差就错,酿成大祸,罪孽深重,只怕死后堕入阿鼻地狱也难赎其罪。”

  本参一面手持念珠,一面慈悲地颂道:“阿弥陀佛,师弟已是当世之中绝无仅有的济世活佛,切勿抱憾自愧,谁人以身垂范,救人性命易,救人心却是难如登天,不论眼前这小子以后是为善也好,为恶祸害苍生也罢,纵有一日他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愧憾不爽的呢?人生天伦已然如此,胜过贫僧千倍万倍。”

  本相端坐岿然不动,不是他轻慢倨傲,而是身上所受的伤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甚至渐渐地模糊了他的意志,眼前都开始出现一片死灰苍白的景象,就连血脉也开始顿滞,这种感觉不用说也是自己比任何人更能切身体会的到的,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没想到人在临死前眼中显出这样的景象,已然值得欣慰了,但他还有一些夙愿没有达成,于心有愧,更难安息,使出吃奶的力气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的清醒,否则即便是死了也会死不瞑目的,咳嗽不止地道:“师兄果然最能懂老衲,可惜相见恨晚,悔不当初,如是真有轮回之报,定要早些认识师兄,是啊救人易,救人心千难万阻,难于登天,或许这就是老衲身受佛门感化,却未能早点清醒,一味我行我素,到死临近那一刻方才迷途知返,也算也算是老衲生平对师门最后的回报吧?咳——咳——咳”

  本参哀怨叹息不已,也不忍见到本相如此痛苦,走近身去,准备俯身施救,不料李啸云瘦小的身躯猛地挡在身前,冷冷地骂道:“刚才你们狠下杀手,到太师叔垂死还不放过,难道这就是佛门慈悲,维系百余年之久的证道么?离我太师叔远些,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谁要是对他老人家图谋不轨,我我发誓毕生只要有一口气活下来,定要让少林寺血债血偿,鸡犬不宁。”

  本参一听如此怨毒、强硬、义正言辞的话也不由心底一凌,啐口反讥道:“好小子,果然非同凡响,少林寺从始至终还从未有你这样的对头,难道你就不怕大言炎炎,让人笑话吗?就不怕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么?就不怕狂妄自大言过其实了吗?”

  面对本参三个问题,李啸云异常坚定,甚至无比执念自己所要得到的,毫无畏惧地矢口答道:“不怕,反正在这个世间也别无可恋,唯有报仇才是生平最大的心愿,也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根源,那怕前人所恨,万夫唾弃,甚至于与天下为敌,我李啸云仇人遍满天地,多一个少林寺又有何妨?”

  “可还,休得狂言,给老衲退下!”本相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心竟换来他的偏狭与激越,这是作为任何一个长者都最不愿看到的,不免有些失望,心底不住地祷告与规劝自己,可能这是他小小年纪经受莫大创伤,才导致这样怨毒埋怨的心态,需要时间给他慢慢感受人世间的大爱,自己也未免操之过急了些,但忍不住要相劝李啸云,不能一视同仁,恨天恨世,免得步入万劫不复之境。

  李啸云生怕本参对本相不死不休,趁机痛下杀手,仍是顾虑,不敢离开本相身边,但又对本相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没有丝毫的反叛忤逆,但因时而异,岂能对心中敬仰的太师叔放任不顾,袖手旁观,任由仇家无所欲为。在自己心里少林寺上上下下皆是一群披着伪善和蔼面皮,嘴里满是仁义道德,一副道貌岸然,内心却是气量狭小、阴险毒辣的小人,甚至是一群畜生不如的禽兽。他怎敢放心让这种人接近生命垂危的本相。

  本参却一丝也不气怒,反而赞肯地对本相道:“师弟真是慧眼独具,此子临危不惧,坐怀不乱,清冽干澈,必能成为数年后叱咤风云的人物,他能不顾一切地保护师弟安危,说明在他心目中将你看得比他性命还要重要,而且不惜敢以天下为敌,抱有无可撼动的决心,真是少年可畏啊!师弟真是令贫僧艳羡不已,能得此衣钵真是生平大幸,夫复何求?”

  本相先安稳李啸云的担忧,劝道:“可还你谨请放心,本参太师伯不是来为难你我的,更何况他不屑趁人之危,若是要取我性命,刚才老衲早就一命呜呼,甚至在后院之内也就彻底没命,用不着费尽心思、千辛万苦地跑来为难你我,岂不是多此一举么?”李啸云还是半信半疑,身子微微一动,但脚下不见挪开半步,像是灌了铅汞一样,寸步不离。本相更能验证本参的结论,似乎对于人心、人性的了如指掌远胜自己,不由冷峻惨笑,一想自己二十二年来未与人袒露心扉,孤翳自闭,根本远离了怎么与人为善交往,自然不明白一些人之常情,想不到苦心参悟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未免是一种赤裸裸、尖削凌厉的扼杀,犹胜撕心裂肺的痛楚,更能发人深省,但自己时日无多,出气多,进气少,容不得再自悔醒悟,为了多争取点时间将心事交付给李啸云,自己温言相劝道:“你放心吧,本参太师伯见我危在旦夕,是要高抬贵手为老衲续命,否则否则老衲立即撒手人寰,于心不甘啊!”

  李啸云这才移开右脚,但还是侧身站在本相与本参之间,形成犄角,为得还是担忧本相被少林寺这些老奸巨猾之辈所蒙蔽,自己的多虑与顾忌也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李啸云年置少年,不肯轻信于人,理所应当。

  本参只得苦笑,自己一片好心竟换作李啸云的猜忌,换作江湖中任何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心胸狭窄地以为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但本参是一位得道高僧,修为更是超凡脱俗,怎能与那些世俗执念之辈相提并论?他唯有钦佩李啸云的凛然不屈的气势外,更被这个少年人感到可敬,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敌人,但是心灵之间已然对其由衷折服。不论年纪、身世、贫贱、地位、阵营的不同,唯有独有的精神与气质是无法掩饰的,这就是自己不及本相的地方,赞道:“师弟慧眼识珠,远胜贫僧不止数倍,晚年凄苦,可塑之才虽不少,但真正合贫僧胃口的却是寥寥无几,这下贫僧终于明白为何要不顾性命之虞救下他逃离少林,那怕是违规犯戒,千险万阻也在所不惜。”本参一边钦佩一边以奇快的“一指禅”疾点了本相身上“中府”、“云门”、“神封”、“神藏”、“天枢”、“紫宫”、“气海”、“天突”、“神阙”、“欺门”、“太乙”、“灵封”十二处大穴,致使“手太阴肺经穴”、“手厥阴心包经穴”、“手少阴心经穴”、“任脉”四处主掌气血、筋脉的大穴,然后走至本相身后,双手抵住他后心的“神道”穴上,续以最醇厚的内力灌输进体内,维持一时三刻的性命,说道:“本相师弟,贫僧以内家上乘点穴手法连封了你身上的心、肝、肺、脾的穴位,只得能延缓师弟身上的痛楚,但不能妙手回春,加之再以少林寺《易筋经》纯正内息为你续命,已是大限,实在是竭尽所能,望你见谅。”

  本相点头,一脸欣然地笑道:“能得师兄的高抬贵手已经很是感激不尽,老衲身上的伤最是清楚不过,何况心脉尽断,五脏六腑都震碎了,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师兄何必自责,老衲能苟延残喘一时已经是莫大的眷顾。”似乎有了本参的仗义相助,续气运功的奇效后,本相说话没有再像刚才那般吃力,甚至让人听着都感到整颗心七上八下的,似乎气顺畅许多,精神也好转不少,简直焕然一新,如沐春风般地清醒过来。但李啸云心里最是明白不过,这是本相在本参的相助下才会出现这样,反而加剧了他身上重伤的演剧,如是本参随时撤手收力回来,本相立即气绝身亡,这无疑是饮鸩止渴,一切都是回光返照的迹象。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在临死之前已然不行,仍执念着最后半口气语重心长地劝导自己不要报仇,直到今晚有一位至亲之人将不久离自己而去,又是如此情景,叫自己怎能放心,不由放声大哭,似乎整个天地都要坍塌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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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精忠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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