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路虎匀速驶向南郊,明珠看着窗外逐渐暗淡的灯光,再次戒备起来。
越往前灯光越稀落,她不由的开始害怕。
这时,一直很安静的俞知远倏然开口,说:“陈驰,前面左拐折回去。”
陈驰闻言,立即偏头望了一眼后视镜。在他们的车子后方,一辆牌照被遮住的车子,不紧不慢的跟着。
明珠云里雾里,她只觉得俞知远无聊,压根没料到自己今晚险些丧命。
在路口掉好头,车速逐渐加快。车厢里,静谧的气氛之下隐隐涌动着危险。明珠浑然不觉,她双手随意垂在腿上,使劲的捏着自己的手机。
如果手机有皮,都不知道会被她捏掉几层。
“老大,你坐稳了。”存在感始终不强的陈驰,忽然开口。
“出什么事了?”后知后觉的明珠,总算感觉到了异样。
俞知远抬眸望了一样窗外,气定神闲的答:“我想吹吹风。”
有病!明珠暗暗骂了一句,皮笑肉不笑的接话:“俞总好兴致。”
俞知远微微瞌上眼皮,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过了一阵,车子忽然遭受撞击,反应不及的明珠一下子被惯性带倒,直直滚落座位。
没等她回过神,第二次撞击紧跟而至。
惊慌失措的她在俞知远的命令下,迅速将座位上的抱枕拿过来,垫在自己的前胸后背。后座下跟驾驶座之间的空隙并不大,两个抱枕塞下来,明珠基本等于被卡在那里。
“双手抱住头,冷静蹲好什么都别想。”系着安全带的俞知远,淡淡的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跟陈驰说:“陈驰,甩开他们。”
“好。”陈驰说着再次将加快车速。
许久没有撞击出现,明珠情绪稳定下来马上担心的问:“俞总,你把枕头都给我,你怎么办?”
俞知远的注意力都在车窗外面,闻言随口答道:“我皮厚。”
明珠嘴角抽了抽,瞬间默了。
“嘭”有是一记魂飞魄荡的猛烈撞击,因为有柔软的抱枕前后垫着,明珠除了耳膜有些疼之外感觉还好。
就在这时,陈驰猛然踩下刹车。
明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便传来“吱”的一声锐利而刺耳的摩擦声,之后“嘭嘭嘭”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痛!短暂的眩晕之后,她勉强撑开眼皮。浑身上下跟被拆开重组过一般,疼痛难忍。
“你有没有怎么样?”黑暗中,隐隐传来俞知远焦急的声音。
明珠哼唧了一下算是回答,跟着她发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头上淌下。她伸手摸了一把,呼吸顿时一滞。
她受伤流血了!
手电筒刺眼的白光,骤然从俞知远声音发出的方向照过来。明珠难受的闭上眼,怒了:“没人教你手电筒不能照人眼啊。”
手电筒的光速很快移到她身上,俞知远淡定从容的伸出手:“把手给我。”
借着手电微弱的亮光,明珠注意到前面的挡风玻璃全碎了,陈驰已经离开驾驶座,脚底顿时升起一丝寒气。
花谢水岸,俞知安慵懒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拿着电视遥控器挨个电视台换。
肚子已经凸起很高的明兰,披着一件羊毛披肩,神态安宁的在一旁织毛衣。她的脸上洋溢着浅淡而幸福的笑,不时伸手在肚皮上摩挲。
少顷,她放下织到一半的小毛衣,淡笑着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老大的车子撞到树上,人应该没事。我们的人已经趁乱撤了。”俞知安饶有兴致的玩着遥控器。
明兰闻言点了点头,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果茶,不放心的继续叮嘱:“让他们开到有监控的地方,露一下车牌。”
俞知安放下遥控,扭头静静的端详她几秒,嘲笑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得不到也要毁掉。事情我早安排好了。”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说了你也不懂。我回房睡了,明天俞知荣和他的娘要见我,你要不要去砸场?”明兰边说边站起身。
“不了,我没兴趣。”俞知安拿回遥控器,干脆回绝。
明兰不以为意的笑笑,挺着肚子慢慢回了房间。宝宝我们睡吧,今晚一定会做个好梦。她摩挲着自己的肚子,默默在心底念叨。
可是有的人却睡不着。
由于陈驰急于甩掉后面的车子,他在南郊一带不停转圈,以致这会出了事半天拦不到一辆过路车。
俞知远把明珠从车上弄下来,仔细帮她检查了下伤口,发现只是一点小伤。他没安慰过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犹豫半天说了句:“不会死。”
明珠本来就疼,听完他的话更疼了。
陈驰也只是受了些轻伤,三个人在路边等交警的同时,俞知远又电话通知另外的手下过来接人。
大概过了10分钟左右,交警和120同时抵达。俞知远让医生现场帮明珠包扎好伤口,便带着她上了手下开来的另外一辆车,直接回附近的别墅。
明珠头疼欲裂,脑子里又昏昏的,哪还有力气反对他的决定。
到了别墅,俞知远把明珠交给佣人照顾,自己去了地下室。凭感觉,这次袭击他的人,和上次邵老爷子寿宴那天袭击自己的人,应该是同一伙。
到底是谁,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自己的毙命呢?
他打开自己专属的工具箱,一件一件的把工具拿出来,仔细排在工作台上。跟着去墙角那,把需要加工的木料也抱过来。
俞知安有野心,从平时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了。放在脸上的野心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俞知荣,表面上温和无害,说不定最狠毒的人就是他。
不过有句老话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俞知安一旦被俞知荣逼急了,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
整理完一些待加工的木条,明珠委屈叫疼的样子,忽然闪过脑海。
刚才在车上,她问:‘你把枕头都给我了,你怎么办?’,他承认自己听见那句话的那一刻有些动容,甚至还有些感动。
可一想到寿宴那天,她明明看见自己的车子出事,还能若无其事的跟着俞知安走掉。他就恨得牙痒痒。
在地下室忙完上来,明珠在佣人的安排下已经去睡了。
俞知远回主卧室洗了个澡,发现自己头上不知何时也被撞出了好几个包。“嘶……”他摸了鼓起的包包,当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都疼成这样,明珠不是更疼?想着他忽然心生恻隐之情,出去给徐鹤打了电话。
关于今晚的事他只字未提,仅说明珠明天早上没空,让他跟爷爷说一声把日期延后一天。
通话结束,他折回浴室拿剃须刀,又发觉自己的脸淤青了大半。幸好他及时觉察,这副人模鬼样的尊荣,出去不吓死人才怪。
清理完胡子,他拿上拐杖出了房间准备去厨房取冰块。
自从上次车祸,别墅这边又请了几个佣人回来,专门照顾他的起居。走到楼梯口,晚上值夜的护工听到动静,赶紧出来问他有什么吩咐。
“去帮我拿些冰块,送到房间来。”他吩咐道。
“好的先生。”护工说着已经走下楼梯。
睡不着的明珠,把门外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想出去叫俞知远送自己回远扬,可是身上疼、心疼、脑袋疼,浑身上下就没一处不疼的。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俞知远这样的人,自己伤那么重也不说去医院检查,把她带回来扔那就不管了。
她是活人啊!活生生的有感情有思想的人,又不是货物。
气了一阵,她渐渐觉得有些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色大亮,她蓬头垢面的爬起来,悄悄下了楼。昨晚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也不知附近有没有公交,能不能打到车。
楼下只有一个佣人在打扫,见她下来只点了点头便继续干活。明珠尴尬的扯了下嘴角,直接走出客厅大门。
整个院落很雅致也很精巧,没有俞家大宅的那种厚重感,也没邵家别院那种装腔作势的高雅。
这里才是他真实品味的表现吧?她四下看了一圈,若无其事的把院门打开。
昨晚只洗了个澡,没能换衣服,她的衣服上还留着淡淡的血腥气,闻着又恶心又恐怖。
“明小姐,你不能走。”在客厅里打扫的佣人,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马上追了出来。
明珠慌了神,一头冲出去没头没脑的跑起来。
C市除了市中心那一带她比较熟,这一片几乎没有来过。慌不择路的跑了一阵,她忽然意识到个很严重的问题:她迷路了。
没有公交站台,站牌也没有,转了两圈没看见有出租……明珠气得一屁股坐到马路牙子上,拿出手机准备给于柔打电话。
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能塞牙!她刚想好说辞,才发觉手机没电了。
“明珠?”一道疑惑的嗓音突然从天而降。
明珠抬头,转着脖子看了一圈,才发现叫自己的人在一栋别墅的篱笆后面。她站起来,伸长脖子喊着:“谁在那边。”
齐岳放下手里的花剪,直接从篱笆里翻了出来,笑嘻嘻的朝她招手:“明珠。”
“齐……齐少,真巧会在这遇见你。”完了,怎么会是这个花花公子。她一看是齐岳,险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到。
齐岳看着她奇怪的打扮,又往俞知远别墅的方向看了看,眼神瞬间变得有些玩味。
“明珠,你身上那是什么味道?”齐岳走到她身边,偷偷俯身瞄了下她头上的纱布。
奇怪,怎么会受伤呢?他本来打算等新办公室装修完了,再亲自去找明珠,把赵老师搬出来诱她辞职。不想这么快就遇见。
“没什么。对了这附近哪里有公交可以坐?”明珠难为情的别过脸。
“你先来我家坐一会,我正好要去市里。”齐岳见经常从俞知远家里,拿垃圾出来丢的佣人出现在路口,立即拉着明珠往前走。
“你还没说附近哪有公交可以坐。”明珠没看到那佣人,她只是直觉齐岳没安好心。
齐岳这时已经连推带拽的,把她拉到门外,说:“这一片是私人别墅区,公交不会进来的。”
难怪自己跑老半天都没看见公车的影子。她“哦”了一声,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俞知远的佣人追上来了。”齐岳好整以暇的打趣她。
明珠闻言脊背僵了僵,闪身进入院内。
入眼所见,是和俞知远那套完全不一样的风格。齐岳的家很田园很梦幻的感觉,原木色的秋千,白色的葡萄架子,还有盛开正艳五颜六色的凤仙子。
有钱就是好,买套独栋带院子的别墅,想弄中式弄中式,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她偷偷感慨一番,有些拘束的跟着齐岳进了客厅。
客厅线条明朗黑白分明的装饰,跟完全田园风格的院子,一点都不搭调。她随意扫了两眼,脑中只有一个印象:精分。
“对了你去换身衣裳吧,二楼最里面右边那间,我妹妹出国前应该留有衣服在。”齐岳进门后就忙着收拾花剪,和其他的园艺工具,丝毫不把她当外人。
“不用了,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明珠推辞。
齐岳抬头看着她笑了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我妹妹的衣服,全是新的吊牌都没拆。”
明珠想了想,不再坚持:“那我上去看看。”
齐岳脸上的笑意渐深,摇着头把工具箱放回原处。别墅的花园外面,俞知远穿着一身干净的运动服,面色阴沉的站在篱笆边上。
果然还是找上门来了。齐岳给自己倒了杯牛奶,闲适的走到葡萄架那坐下,装作没看见他。其实他心里很好奇,为何明珠会出现在这里。
更好奇的是,她又为何一大早的想开溜。
“人呢?”俞知远按捺不住,主动开口。
“什么?”齐岳喝了口牛奶,答得轻描淡写。
俞知远淡淡勾起唇角:“明珠呢?”
齐岳故意气他:“她在我家楼上换衣服,怎么了?”
俞知远没答话,因为明珠已经自己出来了。她头上还抱着纱布,身上穿着一条中袖的粉色连身裙,柔和淡雅的颜色,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愈发的水润动人。
算上前两次,这是他在工作以外第三次看见她穿裙子,一时竟看得有些痴。
齐岳觉察到他的目光,也跟着回头。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的明珠,安静的站在晨光里,美得仿若天使。
这一幕的猛见,让他心头威震,一个隐约的想法瞬间滑过脑海。
初秋早晨七、八点种的阳光,柔和得有如爱人的情话直暖人心。
明珠不自在的站在别墅前的空地上,浑然不知自己的出现,给一里一外的两个男人造成了怎样的震动。
她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离俞知远远远的,越远越好。可惜如此渺小的一个愿望,都没人愿意帮她达成。
站在篱笆外俞知远意识到自己失态,很快移开视线口气淡淡的开口:“B市党校的方案今天要审图,你是准备缺席还是跟我一起回远扬。”
糟了,她怎么把工作的事给忘了!明珠懊恼的揉了下太阳穴,客气的跟齐岳道谢:“齐少,谢谢你妹妹的衣服,我过两天会买套一样的送过来。”
“不用了。”
“你买不起。”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可惜意思却天差地别。俞知远见明珠不动,索性随意的将手插进裤兜,静静的注视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买不起!明珠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她别了齐岳腹诽着往外走。
俞知远的新车就停在门外,她几乎没的选就被请上车。开车的人不是陈驰,是一个明珠觉得面熟,但是又没有印象的年轻男人。
“先去丰顺。”俞知远坐进副驾座,低声跟开车的人说。
他不提还好,一提明珠才想起来,自己没刷牙。于是她又一次跟他唱反调:“我不去。”
某人回头,冷冷的瞪着她:“理由。”
明珠别过脸,口气恶劣:“没刷牙。”
俞知远看了她几秒后,缓缓坐正。其实他也没洗脸没刷牙……
早上才醒就听佣人上来敲门,说是明珠跑了。他一急迅速起身换衣服,连拐杖都不用就直接从楼上冲下来。
不过这么丢脸的事,他是不可能让明珠知情的。
车子在沉默中很快回到市区,俞知远抬手看了下表,神色自若的跟司机说:“冯晨,先去凯萨要两间房。”
明珠一直魂游天外,一听他这么说马上条件反射的问:“要房间做什么?”
“给你刷牙。”俞知远波澜不兴。
真是奢侈!她偷偷在心里鄙视了下,接着问:“为什么是两间?”
俞知远瞬间就有些怒了:“我洗手。”
明珠:“……”
从凯萨出来,两人又很默契的开始了沉默。明珠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习惯他如此,这种无形的变化让她感到害怕和抗拒。
是从昨天他说自己皮厚开始,还是那晚他叫住自己说晚安?明珠的心渐渐有些乱了
负责开车的冯晨,一早上脸都在绷着。是那种想笑但是又没有胆子笑,还得使劲憋着不让人觉察,然后不断变得的扭曲表情。
凯萨离丰顺不远,待两人都下了车,实在憋不住的他马上趴到方向盘上无声大笑。
“叩叩”有人在敲车窗玻璃。
笑得停不下来的冯晨抬起头,瞬间跟被雷劈了一样,表情怪异的愣在那。
俞知远站在车外,狠狠的比了个你死定了的手势,扭头拖着还有些瘸的腿往丰顺楼上走去。
其实他生气的是另外一件事,齐岳看明珠的眼神变了。
他很清楚第一次齐岳说要追明珠,只是出于玩笑,可刚才他看她的样子,绝对比任何时候都认真。